第460章 新年

春節前夕，許河東又去西市找了一回黃飄飄。

黃飄飄以為他還不死心，不願意見他，但他不見到黃飄飄就不走，最後還是黃倩語勸說著，黃飄飄才下樓見了他一面。

天色已然黑了，天空下起鵝毛大雪，路面很快就浮了一層純凈的白色。

槐樹下高大挺拔的身影似乎比上次見面更消瘦了些，黃飄飄心裏一疼，腳步頓時停滯住了。

不能再往前了，她告誡自己，早就該結束了，再拖下去，對許河東不是好事，她已經傷過許河東一次了，不能再這樣殘忍的對待他，這太不公平了。

許河東見到黃飄飄的第一眼眼圈就紅了，但他還是用力的笑起來，聲音又柔又緩：“飄飄。”

黃飄飄太瘦了，她本來就瘦，眼下穿着厚重的棉服，卻還是感覺輕飄飄的，好像風再大一些，都將她吹走。

許河東深吸一口氣，拚命抑制着胸口處傳來的悶痛，然後將自己身後的東西都拿出來，那是一個小箱子，許河東不拘小節，就這麼蹲下身去將箱子打開來，裏面是一件新的棉服，是很溫柔的杏色，還有矮跟的靴子，紅圍巾，還有擦臉的面霜和抹頭髮的桂花油。

“這些，全都是我從隔壁省城給你帶來的，這些都是我自己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許河東眼睛黑亮，滿是期待的看着黃飄飄，黃飄飄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塊棉花，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許河東也不在意，他一件一件的將箱子裏的東西都拿出來，將衣服展開在黃飄飄跟前，黃飄飄不上前，他也剋制着沒有上前，只對照着黃飄飄的身形比劃了一下，然後道：“有點大了，飄飄，這個年你可得吃胖點啊，胖點穿着好看。”

黃飄飄終於忍不住了，她喉嚨澀得發疼，聲音也嘶啞着：“許河東，這些我不要，你帶回去吧……”

許河東搖搖頭，他笑起來，拒絕了她：“那可不行，飄飄，這是我按照你的尺碼買的，我沒有妹妹，連個堂妹都沒有，帶回去豈不是浪費了？”

“你可以，”黃飄飄頓了一下，說，“你可以給你後來的媳婦兒。”

許河東的笑容收斂了幾分，他仍是搖頭：“那不行的，飄飄，這衣服，還有這些東西都是我給你買的，要是我又送給後來的媳婦兒，那對她多不公平啊，再說了，等到她來的時候，都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這衣服早就不時興了，這桂花油什麼的也肯定都過期不能用了，”

許河東認真道：“飄飄，這是我買給你的，這就是你的東西，你得收下，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東西了，是我的心意，你收下，我以後再也不來找你了。”

黃飄飄的眼眶也紅了，她點點頭，走過去，許河東就將箱子重新收拾起來，然後遞給黃飄飄，黃飄飄接過，轉身要走的時候，許河東忽然大力擁住了她。

他說，“飄飄，你要好好的啊，身體健康，事事順心。”

然後鬆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許河東很有分寸，他只緊緊抱了她幾個呼吸的時間，她反應過來要抬手推他的時候，許河東就鬆開了，黃飄飄站在原地，看着許河東在漫天飛揚的大雪裏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眼淚終於掉落下來。

她想，哪怕時間過去很久很久，她也依然會記得今天的場景，記得許河東的樣子，記得許河東的聲音，還有他說過的話。

這一年的春節，是黃倩語和黃飄飄頭回沒有在三星村過年，陳秀芳在大年三十這天趕來了西市，給兩姊妹帶來了自己腌的魚和熏制的臘肉，足夠兩姊妹吃很久了。

三母女誰都沒有提起癱瘓在床的黃鐵柱，很難得的，氣憤融洽的包了一頓餃子，然後去樓下的雜貨鋪那裏看春節聯歡晚會。

出租房的床不夠大，平時睡兩姊妹剛剛好，但再加一個陳秀芳就有點擠了，於是黃倩語就拿兩塊長板凳一拼，再在上面放了半塊門板，這樣就齊活了。

第二天一早，三母女都是被外頭的鞭炮聲給吵醒了，陳秀芳最早醒，她給兩個女兒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就收拾東西準備回三星村了。

黃倩語拉着陳秀芳的衣袖，軟着聲兒撒嬌：“媽，你再多留幾天吧，這過年呢。”

陳秀芳唇角上揚，一笑眼尾的魚尾紋就堆起來，罕見的慈愛，“今天大年初一，我出來一天已經夠了，家裏還養着雞呢，一天不吃就會死的，你們要是有時間，就回家裏來看我唄，我把雞關在籠里，咱們娘三在前頭過。”

黃倩語知道她媽話里說的那個“雞”是誰，眸光黯淡了一下，沒說話，轉身進屋去了。

黃飄飄在幫着陳秀芳收拾東西，都是些三星村沒有的東西，防止手生凍瘡的凍瘡膏，還有些調味品之類的，方便讓陳秀芳帶回去的。

黃倩語來到衣櫃前，把手伸進去掏出來一個毛線織成的小包，然後從裏頭的一沓紙幣里，抽出兩張最大的，塞到了陳秀芳的行李里。

結果手一伸進去才發現不對，掏出來一看，裏面赫然已經有了一張大團結了，黃倩語抬頭去看，黃飄飄若無其事，像沒看見似的，只輕聲叮囑：“再往裏藏深些，別讓媽在車上搞丟了。”

“哎。”

黃飄飄低下頭來，有水痕滴落在手上，她抬手抹去，又笑了。

她雖然不舍，但也知道自己家裏今時非同往日了，就沒再勸阻，和黃飄飄一起將陳秀芳送去車站，又囑咐她照顧好自己，陳秀芳一一應了，直到坐上大巴車了，還在不停的往回張望。

張望着張望着眼淚就掉下來了，陳秀芳慌忙擦掉了，摸着自己的行李，想到小女兒之前囑咐的話，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趕緊將行李一翻開，果然就看見了兩張大團結。

一時間，陳秀芳的心裏又酸又軟，她何德何能，能有兩個這麼好的閨女呢？

大巴車遠去，黃倩語和黃飄飄牽着手往家的方向走，路上有匆匆路過的行人，有甩着鞭炮高興得大叫的小孩，到處都掛滿了紅燈籠和喜慶的貼紙，這是個紅火的新年。m.

“姐，明年咱們一定會更好的。”黃倩語看着櫥窗倒映出來的自己和姐姐的影子，認真道。

黃飄飄微微笑起來，她肯定的點頭，笑容里儘是憧憬，“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