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遺憾

定下親事的時候，黃飄飄對自己未來的丈夫，也是有過期待的。

他們說，許河東讀過高中，是鋼鐵廠的職工，家境好，人生得高大，在三星村裡，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都喜歡他，但偏偏，許河東差遣媒婆上了黃家的門。

這門親事是許家主動上門得來的，對比許家的家境，黃家甚至可以用一貧如洗來形容，黃鐵柱在三星村的名聲本就不好，再加上陳秀芳性子潑辣，生不齣兒子，十幾年如一日的被人詬病輕視，連帶着黃飄飄和黃倩語在三星村也不怎麼招人待見。

但黃倩語是高中生，她要上學，不常在村子裏，名聲要比黃飄飄好一點，而黃飄飄呢，悶不做聲的，只知道低頭做事，又不會講話，人生得瘦弱極了，比起明艷自信的黃倩語，她就像是一顆蔫了吧唧的小白菜，沒有人會喜歡她。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黃飄飄，被三星村最有前途的後生給求親了。

剛開始的時候，黃飄飄很惶恐，她甚至以為這只是許家人來捉弄她的一場把戲，但媒婆是真的上門了，彩禮也確確實實的送到了她媽手裏，黃飄飄這才相信了，許河東是真的想娶她。

為什麼呢？

還在讀高中的黃倩語很高興，拉着害羞的黃飄飄去偷偷看自己未來的姐夫，正好鋼鐵廠放假，她們在許河東回家的路上見到了人。

他人真的很高，一米八的個子，雖然文氣了些，但並不文弱，反倒周身都有很結實的肌肉，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有兩顆梨渦，陽光得不得了。

他還很容易害羞，見到自己未來的妻子，臉頰上瞬間沁上來兩抹薄紅，看得黃倩語失笑。

黃飄飄還記得，那時候妹妹問他為什麼會想要上門來提親，那個青年是怎麼說的。

他說，“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飄飄。”

喜歡是什麼呢？在這之前，黃飄飄不懂，但在看到許河東雖然害羞，但仍舊亮晶晶的看着她的雙眼，她就明白了，她大約，也是很喜歡這個未婚夫的。

但天意弄人，許河東出了一趟差，好不容易從隔壁省城回到三星村，他求來的未婚妻卻沒了。

他昨夜剛回到家，今天就追來西市了，他知道黃飄飄懷過孕，他想問問她為什麼，他還喜歡她，還想娶她，不想就這麼輕易放棄。

黃飄飄看着對面青年泛紅的雙眼，很有幾分恍惚。

但她很快就調整過來，“……你應該也知道這些事了，咱們的婚約早就不作數了，是我對不起你，許河東，你回去吧。”

“飄飄，”

許河東的嗓子澀得發疼，他不信他那個淳厚樸實的未婚妻是外人口中水性楊花的人，“為什麼？你能、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我只是出了趟差，你怎麼就不是我的未婚妻了？咱們的婚約怎麼就不作數了？為什麼不作數了？”

黃飄飄心裏也不好受，她從前是喜歡許河東的，許河東是唯一一個只是因為她就對她好的人，她也曾憧憬過嫁給許河東之後自己的日子會是怎麼樣，可事情發生了太快了，那點子喜歡早就在日復一日的閑言碎語和自我厭棄中消散了，但即使是這樣，她也很難對許河東說狠話，畢竟這件事裏，他也是無辜的那一個。

“你家裏人沒和你說么？”黃飄飄垂下眼帘，不去看許河東受傷的神色，“我配不上你了，許河東，你值得更好的人。”

“可我就想要你，我就想你不行嗎？”

許河東從來沒有那一刻覺得自己這麼委屈過，他就是想不通，為什麼他一回到家，家裏什麼事情都變了，明明這次回來，家裏就該操辦他和黃飄飄的婚事了，他還從外頭帶了那個地方流行的裙子和毛衣，還有抹臉的面霜和新鞋，他準備得齊全，滿懷欣喜的覺得黃飄飄肯定會喜歡的，結果一回來，自己的未婚妻就不是未婚妻了。

“我相信你，飄飄，外人不管怎麼說，我都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你善良又心軟，決計做不出那樣出格的事情，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對嗎？”

許河東紅着眼，迫切的抓住了黃飄飄的手腕，“飄飄，你告訴我吧，告訴我好不好？這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我只是出了趟門回來，什麼事情都變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啊，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不好嗎？”

黃飄飄幾乎就要心軟了，但她不能也沒有辦法去面對許河東這麼重的情誼，本來就是她對不起他的，她如何還能說狠話逼他走呢？

“許河東，我把孩子打掉了，我以後都不能生育了，你家裏只有你一個，是不會允許一個不能生育的媳婦進門的，”

許河東震驚了，他嘴唇顫抖着，許久都沒說出話來，黃飄飄繼續道：“就算你現在很想娶我進門，接受不了我們的婚約已經不作數了的事實，但要是我真的進門了，你家裏人會同意嗎？你不可能時時刻刻的守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更何況，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沒臉再見你了，謝謝你的喜歡，但你真的適合更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你，對不起。”

黃飄飄一口氣將話說完，朝着許河東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就轉身飛快的跑走了。

眼淚已然掉落下來，她眼眶酸澀極了，怎麼會不覺得難過呢？

她是真心的喜歡許河東的，也能感受到許河東是也是真心喜歡她的，如果沒發生這件事，或許新的一年，她就會嫁給他，然後過上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沒得轉圜的餘地的，她知道許河東是個好人，她更加不能拖累他，她很感激他的喜歡，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許河東對她的喜歡是給了她很多的鼓勵的，這讓黃飄飄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能看見我的，還是有人會因為我而喜歡我的。

就是因為這樣，她不願意再和許河東有牽扯，他應該去娶一個和他家世相當的女人，然後生一兩個孩子，幸福美滿的過完一生，而不是被她拖着，一輩子都沒辦法做父親。

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黃飄飄在樓道里擦乾了眼淚，又整理好了情緒，這才回到出租房裏，她裝作不經意的往下一看，槐樹底下已經沒有許河東的身影了。

黃飄飄心裏鬆了口氣，黃倩語迎上來，滿面的擔憂：“姐，你沒事吧？”

黃飄飄笑笑，“沒事。”

“飯都快涼了，咱們快吃飯吧。”

黃飄飄坐下來，接過黃倩語給她遞過來的碗筷，深吸一口氣，逼着自己將腦海中許河東悲傷難過的眼神給忘了。

從今往後，他們的人生不會再有交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