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遭遇潰兵
被人扶着走下樓,弄堂口已經有不少人在等待。
林主編焦急的在路口和一個巡官說樓里還有人,只是火勢兇猛,巡捕貪生怕死也不願意上去救人。
當看見余非被身穿消防員制服的陳倫扶着跑出來時,林主編一家送了口氣,周圍的居民都為捨生忘死的陳倫歡呼雀躍。
腰上頂着槍口,余非不敢亂動。
陳倫看着路口前的居民,悄悄在余非耳邊說:“勸你不要多事,要是搞砸,誰都保不住你。”
“小心別走火。”
“那就看你配不配合。”
扶着余非,這時候陳倫對着路口的居民大喊:“有人受傷了,大家讓開,我送他去診所,別擋路。”
“讓一讓,大家讓一讓。”林主編後退幾步呼籲眾人讓開路口。
打着救助傷員的口號,陳倫沒有遭到任何人盤問阻攔,巡警也讓開路。余非低頭佯裝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心裏感慨這個人真是一個老特務,心思活泛。
難怪他要帶自己出火場,想打着救人的旗號離開現場。如果他是一個人跑出來,肯定會被巡警攔下詢問,這麼多居民也會將他堵在現場。
扶着余非走出弄堂口,往前走了兩條街,走進一個弄堂,拿槍指着余非的后腰將他推搡一棟房子裏。
“抱頭蹲下。”
余非無奈只好照做,抱着頭,面向牆壁蹲下。而陳倫關上房門丟下頭上的消防員頭盔,解開衣服紐扣,小心翼翼擦拭額頭上的傷口。
“嘶~~~”倒吸一口冷氣。
陳倫將余非的行李箱放在桌上打開,自顧自拿走裏面的錢,又將那把駁殼槍拿出放在桌上,從箱子裏取出十幾本紅色書籍,皺起眉頭左看右看。
“死紅黨,居然敢騙我!”
余非看着斑駁脫塊的牆壁說:“在箱子內側有一個夾層,你媽的才是紅黨,老子是黨務調查科上海調查室科員,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大隊少尉軍官。”
“調查科的人還看紅黨的書?”陳倫疑惑不解的問。
“上面規定要看,你以為我要看,下個月還要舉行研究會,交流探討。你以為黨務調查科跟你們這幫泥腿子似的,只管殺人抓人,消滅紅黨要從思想上解決,蠢貨!”
“你再罵一句!”陳倫拿起桌上的書砸在余非腦袋上。
余非嘟囔一句:“寶裏寶氣~~~”
“你還罵?”
陳倫站起身踢了幾腳余非,受不住的余非倒在地上抱着頭,陳倫不過癮提起腳狠狠砸在他頭上,腳尖踢在余非腹部,疼的余非在地上打轉。
“別以為我聽不懂,我也是湖南人。”
余非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的說:“算我倒霉,放我走。以後不招惹你了,你看行不行?”
“不行!把我腦袋打出口子,想這樣就離開,賠醫藥費。”
余非:“別以為我沒看見,箱子裏的錢被你拿走了,還找我要錢,你們特務處就那麼窮?”
“呸!看見你們黨務調查科的人就噁心,滾吧!”
被打的渾身酸痛的余非扶着牆站起身,把地上的書籍和衣服撿起來,朝陳倫伸出手。
陳倫舉起槍後退兩步:“你想幹什麼?”
“把槍還給我,丟槍是大罪。”
“把槍給你,要是你調轉回來一槍崩了我怎麼辦?”
余非捂着腹部疼的臉上抽搐:“把子彈拆下來,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別讓我遇見你,放火燒我房子,
老子跟你沒完。
淞滬警備司令部陳倫,我記住你了。”
“滾吧你!”
忽然,陳倫一腳踢翻搖搖晃晃的余非,丟下手裏的手槍奪門而去。被踢飛的余非倒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人跑掉,想要追上去又無能為力。
片刻后,躺在地上的余非緩了緩,揉搓着自己腹部,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丟在地上的手槍,將滿地的物品放進箱子裏,腳步徐晃的扶着牆往外走。
走了兩條巷子弄堂,還是沒有走出去,余非靠在拐角的垃圾桶旁坐下。那個傢伙下手真狠,一腳踢的自己黃膽水都快吐出來。
媽的,要是再看見你,直接一槍幹掉。
抱着行李箱,渾身是傷的余非不敢睡覺,緊握着手槍將身子縮進垃圾桶旁的角落裏。
黎明悄悄到來,發覺身旁有異響的余非猛然驚醒過來,舉起手槍對準想拿走自己巷子的人。
當看見那人身上髒兮兮的衣服時,余非心慈手軟沒有開槍。
因為那個人穿着一身髒兮兮的軍服,即使看不清他的臉,但余非還是發現他那身破爛、滿是污垢的士兵服。
去年128事件,閘北區被打成廢墟。很多沒有得到救治的傷兵四處流浪,余非在華界看見過很多流浪的傷殘士兵,但在租界內還是沒看見過。
因為租界內的巡捕不會允許中國士兵進入租界,很多受傷之後沒有有效管理的傷兵只好拖着傷流浪,遇見好心人會給他們一口吃的,也有很多傷員病死、餓死在路邊。
雖然本地民間組織在事件爆發后組織救助,但民間力量有限,仍然有大量傷兵在淞滬地區流浪,成為乞丐。
“我···我就是想找到吃的~~~”那人結巴的說,看見黑洞洞的槍口十分恐懼。
余非放下手槍虛弱的說:“這位兄弟,自己人。我也是軍人,中央陸軍學校畢業,去年沒機會跟你們一起作戰,實乃人生一大遺憾。
幫我一個忙,事後我幫你回家,怎麼樣?”
那人目光迷離,似乎在回憶關於去年的戰爭。那場戰爭很近,也很遠,近到只有一年,遠到十里洋場依舊如故。
“給我一口吃的就行。”
余非苦澀一笑:“可以,我左口袋裏還有幾塊錢,你先拿去買些吃的。然後把我到附近診所,可以嗎?”
“好。”
那人緩慢的伸出髒兮兮的大手,明亮的眼珠盯着余非,在他口袋裏取出兩塊錢法幣,然後猛地向後跑去,沒有絲毫回頭。
十分鐘后,正當陳余見他沒有回來,準備強撐着身子離開時。黎明下,那個穿着破爛衣服的男人,手裏油紙袋包着十幾個生煎包跑來。
沉默蹲下身,讓余非趴在他後背。
嘴裏叼着生煎包,一手拿着行李箱,趴在他背後的余非聞見一股酸臭味,惡臭無比。
走出巷子,余非問:“你叫什麼名字,原來是那支部隊的?”
“回長官的話,鄧關,原來···原來是······”
余非嘆了口氣:“不願意說就算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