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娘 巫山一段雲(三)

番外之娘 巫山一段雲(三)

金陵的煙雲血雨浸濕了阿思窅的眼睛,她從來沒有想過長大后的第一次哭泣會生在這裏,就像她從來沒有想到那隻商隊竟然是南唐太子府上的一樣,那深紫色錦緞的公子,竟然是南唐的太子----------今後將登上南唐寶座的太子!太子竟然來到了巴梭城?太子來到巴梭城幹什麼?她心中的疑團更多了······

商隊領頭那天和她說道,“伊薩都告訴我了,原來你就是那個會唱歌的姑娘。”

原來是伊薩,告訴的商隊。

接着,商隊領頭說,伊薩是個前途大好的青年,要到太子的汲影府去。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都在閃閃亮。

他說,伊薩說了,你想去中原,他和你同去。

好,同去就同去。

不過,那些日子都遠了,再想起有什麼用呢。

她眼睜睜的看着淚水留在一色兒素淡的布衫上,印出一個接一個的點子。

耳邊的刀子一樣的話還在不停地刺向她的心。

“你看那個人!”阿思窅順着聲音看過去,但是那句話的主人像是噤聲了一般,讓阿思窅以為她聽到的視錯覺,待她再轉過頭仔細聽司樂坊的先生們琵琶的指法時,卻聽到那細如牛毛的聲音又飄起了“就是啊,怎麼洗也洗不掉身上的羊騷味兒,還總是一身土裏土氣的打扮,真是丟臉丟到了廣陵。”

“明月姐姐不會是妒忌人家臉蛋子周正白皙,眼睛碧藍盈盈,才這麼說的吧?”另一個聲音像鈴鐺一樣的小女孩掩了口,仍是掩不住的清脆之音,“你不是也說我們南唐第一美人周娥皇面如死灰,風情全無嗎?還說人家的琵琶技不及你的!怎麼樣啊?”言笑之間,只說的明月胸口一起一伏,氣忿難平。“要不是我出身倡籍,那裏輪的上周娥皇來接管燒槽琵琶?”她口中的聲音越的大起來,口齒也越來越清晰了,阿思窅學了幾天的漢話,勉強能聽懂她的意思,忽然,明月走向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暗自在手上用着力,指甲印摳着阿思窅的下頷,“也不看看,長了個狐媚子樣,還想進太子府?你就等着留在司樂坊終老吧!”說罷正要離去,眼一歪,瞥見了阿思窅露在長襦之外的繡花鞋,彷彿被什麼怪力亂神的東西嚇了一跳似的,驚叫起來,“啊,你們看,她的腳!怎麼那麼大!”

正在輕捻着琵琶的先生臉一紅,輕聲道“明月,你吵到別人了。”

明月反而是大聲說,“哼,我們司樂坊,哪裏受過這樣的人?不僅身上的羊騷味兒沒有退乾淨,土裏土氣的,還有一雙碩大無比的腳?笑死人了!莫不是現在貴人們口味都變了?喜歡放羊女?喜歡羊騷味兒?看她那雙大腳怎麼跳舞!”說完,轉過身,氣勢洶洶的對着先生說道“說我吵,你彈得有好到哪裏去了?有本事你去拿燒槽琵琶啊?別窩在太子府的司樂坊!”明月來不及分開水晶簾,任憑着那琳琅的水晶撞向她滿頭的釵釧。出一陣陣的脆響,反覆搖曳了許久,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脆,先生最先平靜下來,“我們繼續來學划、拂三弦。”他抱着那一把普通的琵琶,先是用右手食指自右向左急速彈相鄰的三條弦,如同小溪淙淙,接着用右手拇指自左向右急速挑相鄰的三條弦如同急雨切切,讓整個屋子的鶯鶯燕燕們失了神。

阿思窅看着那一把普通的琵琶,感慨萬千。

沐休日,阿思窅準備在沐浴之後見伊薩一面。她打好水,剛剛進入木桶,“--------吱呀”房間門被不緊不慢的打開了。

“是你啊。”阿思窅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明月微微挑着左眉,一臉促狹的看着她“你還以為什麼?”阿思窅說道“當然還以為是登徒子啊!”

明月的表情忽然想被點燃的炮竹,一而不可收拾,“登徒子?你以為以你的容貌可以招來登徒子嗎?”她艷麗的臉蛋扭曲着,鼻子和嘴巴稍稍歪着,卻姿容不減,只見嫵媚,飽滿的額頭微凸,有些俏皮,有些詭異。

阿思窅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用漢話來回答她“《可蘭經》上說,姦淫的人是有罪的。”她含含糊糊用家鄉話說了一句,卻只見明月銅鈴一樣的眼睛瞪向她。

“不過,”明月的臉瞬間又放的柔和了,“你想讓登徒子來非禮你,我倒要完成你這個心愿。”說著對着門外喊了一句,“進來吧!”

腳步聲想一種諷刺,那拿琵琶的手竟然會染上如此惡毒而淫邪的顏色“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你先毀了她,便可以要我。”明月不停的眨着長長的眼睫,對着先生說。

先生面色緋紅,眼睛控制着不想阿思窅看去,“怎麼了,先生,你受不了了嗎?哎呀,你是何苦來哉?這有一個女子,你怎麼不用啊?”明月拿着他的手,就要放在阿思窅的**的胸口。

阿思窅手疾眼快,拿起聲旁的肚兜,遮住了身體,“你要幹什麼?你不要鬧了!”

明月雙眸寒劍一樣的刺向她,“你這一個放羊女,你哪裏配和我們為伍?”接着,她的手異常輕柔的撫着她的手臂,“你知不知道,司樂坊是什麼地方?你以為只是唱歌跳舞的嗎?你以為只憑你有副好嗓子,就可以在這裏立足了?哼!你妄想!司樂坊的姐妹是太子的心腹,你怎麼可能進來?你還是,跟了先生吧。不枉這身好皮肉。”

阿思窅打掉她黃黃的手,她的指尖都有些烏了,用旁光看一眼先生,偷偷咬一下下唇,咽了一口口水,“我要是先生,怎麼也不會喜歡你這種女人。”她自幼在戈壁牧羊,聲音本就比一般人要大些,這時緊急關頭,更是放開了聲音,把恍恍惚惚不知所指的先生拉了回來,“你這個女人,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連手指尖都霉了,和你在一起才是真真正正的骯髒不堪,太子的心腹怎麼回是你這種人!真是難以想像!”

先生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手指尖,明月慌張的握着拳,把指尖藏起來,“你這賤人!”說著欺身而上,拉着阿思窅的頭,就要把阿思窅的頭向水中浸,“你,你真的是······”先生的聲音顫抖不定,終究是沒有再幫明月,他轉身,一推門,那已經朽壞的門卻準確無誤的打在了他的頭上。他也不曾回頭,就這樣的走了。

阿思窅死命撥開平鋪在臉上的頭,“你,你瘋了!”她怒視着明月。明月笑嘻嘻的看着她,“是又怎麼樣?關鍵是我瘋了之後,大家會相信我,不會相信你。司樂坊的姐妹表面上只是歌舞,實際上,各有武功,這個,你不知道吧?”

她一邊看着自己烏黑的指尖,一邊嫵媚的笑着,當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的出手快如驚鴻,直指向阿思窅的脖頸,只有一招,殺人的一招,沒有任何的矯飾和華麗的動作,直取阿思窅的性命。

阿思窅情急之下捧起手上的一捧水,全力向她潑過去,她一愣,“你倒是蠻有潛力的,不過今天就要死了。”

“---------嘩啦”

白花花的窗欞平白無故的破了一個大口子,一個不起眼的青衫人從哪個口子中身影極快的鑽出,身為到,手上的黃色軟鞭先纏住了明月的雙手。

“不許傷害阿思窅。”

輕輕的一句話,卻堅如磐石,任憑雨打,風吹,霹靂,冰雪,都不會改變。

阿思窅抬頭一看,“是你?”猛然間想起自己只披着一件肚兜,不由得又羞又怒,“出去!”

伊薩的眉頭擰成了一團,“我出去了,你怎麼辦啊?”

“不要你管!”

一看到她,他殺手的心變得清澈,純潔,卻無助,在汲影府-------太子的殺手基地受到的無論怎麼樣的訓練,他都可以忍受的了,只要她展顏一笑。

“好好好,我出去,你慢慢換衣服,不要着涼。”說罷,他隔空點了明月的穴道。從窗口翻了出去。

明月咯咯嬌笑道“哦,你的情哥哥!”見阿思窅默然不語,又說道,“我不殺你了,你的情哥哥那麼厲害,我怕還來不及。”阿思窅忽然大聲說“你真的很聒噪!”

暮春,煙花三月,草長鶯飛。

阿思窅的琵琶指法學的差不多了,只是武功卻一點未學,每日裏,修習的只是詩書禮儀,詩詞歌賦,要不是明月曾對她有殺心,她真的要懷疑司樂坊外表下的和平了。

“我何時可以學習舞藝?”那一天她忽然問道司樂坊的副坊主。“坊里的人都是能歌善舞的,每人至少會一樣以上的舞蹈,只有我不會,阿思窅還是很想學習的。”她真摯的說道。

副坊主看着她穿着艷而不火,繁而不亂,明麗古雅的合錦經紗本絲紫鸞鵲錦的折技小花雲端長裙,梳着微偏雙螺髻,雖不黑,偏黃中卻有些隱隱的風情,加之劉海下的碧藍眼珠,更是撩撥的人心境蕩漾,不能自已。這樣的尤物,倘若跳上了舞,那該有多美?“好,你暫且試試。不過你的腳?”

阿思窅地了一下頭,“我先試試。”

阿思窅從暮春跳到初夏,碩大無比的腳丫轉不出一個動人的圓圈,她沮喪的現自己的腳竟然是那麼的僵硬,每次的扭轉都是一個噩夢,每次的弧線都是一個直線的轉變,生硬而錯綜,另看搖頭,另愁拊掌,阿思窅整個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魚,傾頹的坐在闌干下,百無聊賴的看着橋下的流水,心中一動,唱起來,

“陌上的少年啊,清澈的眼,他的歌聲啊,無比的哀艷。

他心上的人啊,離他遠去,何處的鴻雁,傳遞着他的想念?

他走到天涯海角找尋,卻早不到她的一絲痕迹,

只有微醺的新柳,上面的新蟬叫着去年的聲音。”

還是當時的聲音,可是,還能是當年的心境嗎?

還有,當年聽她唱歌的人呢?

她唱完一曲,只聽一個人從紅艷艷的芍藥花后驚訝的走出,那一叢芍藥華英繚亂,花叢零落,落英滿地,那一人白衣翩翩,頭戴碧玉冠,氣喘微微,顯然是激動地過了頭。“姑娘,你······”他清秀的面孔像極了太子,卻比太子的周正的多,平白無故的讓人驚艷起來,仔細一看,那雙眼竟然是重瞳子,有一種魔力在把你向那心裏吸住,讓你永永遠遠的逃不掉他的桎梏。

阿思窅心裏奇怪,臉上忍不住着燒,口中卻反問道,“我怎麼了?”

他一時間說不出口,用力過猛的答向她的肩膀,碧玉冠從頭上搖落,黑緞子一般似的頭散了一肩膀,平平撲在銀白的衣服上,顯得清白無暇。“為什麼你的聲音是這般?”他憋了半天,忽的驚雷一樣冒出這一句,嚇了她一大跳。

“什麼和什麼?你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阿思窅不想和他糾纏,卻擺不開那雙眼的誘惑,這在左右為難,卻不能甩開袖子走,忽然聽見那個人用一種哀求到骨子裏的語氣求道“慶奴,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當下是什麼都被這一句柔柔的話語融化了,阿思窅對自己說,“且看看他要幹什麼。”

她轉過身,“你是誰?”

他張大了眼睛,魔怔了一樣,“你真的不要六郎了嗎?”他閉上眼,不顧一切的撲向她的懷中,“慶奴,不要走,不要走······”

阿思窅的心升到了高空,有狠命的向下墜去,她一咬牙,掰開他的手,“我是阿思窅,不是你的慶奴!”

他濕漉漉的眼睛終於透出一點晴明,一點一點的說道“你是阿思窅?”

“看來我是太思念慶奴了,她終究是已經死了。”他落寞的背影封住了整個院子口,待到要走的時候,轉身對她說,“你會跳舞嗎?我想看你跳胡璇舞,行嗎?我是大哥的六弟,安定公,李從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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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江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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