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地
“兄弟們殺啊！”
“上！他們已經沒多少人了！”
“放箭！放箭！”
“低頭！”
“啪！”
一支歪歪斜斜射來的長箭被一柄金刀格開。
洛陽長興鏢局大當家雷岳低着頭貓着腰，從木板和車廂縫裏死死盯住對面那群黑衣人，牙關緊咬，手裏的金刀已經有了幾個豁口。
鏢局為了這一單生意帶了三十多個鏢師和趟子手，可以說精銳盡出，押着十二車綢緞和藥材前往漢口。沒想到剛出洛陽城百餘里就被莫名其妙圍上。
亂戰了整整一夜，雷岳記不清是第幾次打退敵人了。十幾輛大車和木板箱子堆成的防線里已經沒幾個能站着的鏢師。
幸虧雷岳江湖經驗極深，昨夜發現有人尾隨時，果斷搶佔了路邊一個小土崗擺下車陣，否則早已經被對方一鼓而下。
雷岳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努力咽了口吐沫，嗓子一股腥甜伴着火辣辣的疼翻了上來。昨夜他看到林子裏飛鳥驚起就覺得不對勁，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聲唿哨，一大幫衣衫襤褸的山賊沖了出來，其中混雜着幾個蒙面黑衣人，混戰雷岳和其中一人對了一掌，然而自己苦練二十年的驚雷掌力沒有佔到絲毫便宜，反被對方一股極銳利的內力傷到了肺經。
奇怪的是，這伙兒黑衣人沖了一陣后就不再動手，只是驅趕着山賊們把鏢局一行圍堵了起來，任由雙方廝殺。
天色漸亮，燃盡的火把栽倒在泥土中，還冒着縷縷青煙。晨光一點一點撒在翻落一地的綢緞上，泛着血色的光芒。
“快！”雷岳一邊盯着暫時退下去的敵人，一邊隨手推了推身邊的趟子手，“叫幾個還能動的，板子挪開點，把大車外面的屍首扒拉過來，看看有沒有乾糧和水！”
旁邊大車裏裝的好像還有幾袋乾糧，等會兒還得挖開底板找找，湊一湊，夠大伙兒好好吃一頓……再撐半天……昨夜幸好搶下一匹馬，小六已經衝出去找附近山寨的王大彪幫忙……小六是個機靈孩子，一定沒事的……走鏢認識這麼多年，他王大彪總得講點義氣……他一來大家能找機會衝出去......沒事的，沒事的，大風大浪見多了，死人堆里爬出來好幾次，這次也會沒事的……雷岳在心裏默默盤算着。
鏢師們用長槍挑着套索，小心翼翼拉過來幾具屍體，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開始有人低低地抽泣起來。
“嚎什麼嚎！趕快找水和乾糧！”雷岳扭過頭來低聲喝斥。突然，他眼睛瞪大了，拉過來的一具屍體他居然認識，正是王大彪的一個心腹，左臉頰三顆麻子，上次路過山寨一起喝酒，他還笑嘻嘻說自己這叫三顆風流痣！
雷岳瘋了一樣推開眾人，撲在地上把其他屍體拉過來。
又一個認識的，平日守山寨大門，進出都要照面……
一個眼熟，矮個子羅圈腿，上次還給自己敬過酒……
雷岳反身向坡下望去，此時天色已白，七橫八豎的一地屍體，自己竟然還能認出來不少，都是王大彪的手下。
雷岳心中大亂，難道是王大彪突然要對自己下手？或者，更可怕的是......山寨已經換了主人？
“五，十，十五，二十……”雷岳眯着眼睛數了數，此時坡下的山賊約莫還有二十多人，後面有六個黑衣人騎着馬來回踱步。
雷岳正數着，只見山賊隊伍里跑出兩人，像是小頭目，跑到一個領頭的黑衣人面前，
對着山坡方向來回亂指，似乎在破口大罵，最後竟然一左一右抽出刀揮舞起來。
雷岳還在猜山賊說了什麼，只見一道雪亮的劍光閃起，兩個山賊的人頭幾乎在同一瞬間離開身體，又同一時間砸在地上，兩具無頭身體軟軟倒下。
“喂！”
山賊們鼓噪了起來，又一個山賊猛然站了起來。
“砰！”
剛站起來的山賊以更快的速度倒了下去，額頭上嵌進一塊飛蝗石。
這次出手的是黑衣劍客左側的一名矮小的黑衣人，出手后一隻手保持着出手的姿勢，另一隻手伸向腰間的皮口袋。
黑衣劍客拋從馬鞍口袋裏拽一物，扔在山賊們腳下，鼓噪的山賊們慢慢安靜了下來。
人頭......
眼力一向很好的雷岳一眼就認了出來，標誌性的大鬍子，披頭散髮，正是附近清風寨王大彪的人頭。
完了，雷岳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援兵的希望破滅，就算小六再跑回洛陽城叫人，現在也趕不過來。
此時雷岳已經從身形上認了出來，黑衣劍客只怕就是昨晚和自己對了一掌的人，沒想到他的劍法比掌法更為凌厲出眾，剛才分別站在他馬前左右兩人幾乎同時被一劍梟首，角度速度無可挑剔，即使自己在巔峰時期，恐怕沒有把握接下這一劍。
剩餘四名黑衣人此時也紛紛抽出了自己的兵器，開始一同驅使着山賊們向山坡衝去。
最後一戰！
雷岳定了定神，把眾人叫起來：“快，還能動的，把弓箭都拿過來！”
山賊們已經慢慢逼近。
“大家聽我口號！預備，放！”
雷岳帶着還能站起來的八個人，猛然起身，一口氣把所有的箭支都射了出去，山賊們一陣人仰馬翻，綴在後面的黑衣人見狀，又下手砍倒幾個亂跑的山賊，仍然逼着剩下的人繼續攻上來。
“鏢頭！”
“師父！”
“大當家的！”
鏢局剩餘幾個人握緊刀劍，看向雷岳。
雷岳心中已是悲涼萬分，此次走鏢對方明顯是提前知道了消息，佈局極為充分，有心算無心，只是可惜了手下這些好小伙兒。
他深吸一口氣，對大伙兒說：“雷某不才，今日帶着大家進了死地，可咱們死了長興鏢局的威風也不能倒！點火，什麼東西也不留給他們！咱們衝出去拼了！要是不嫌棄，來世咱們老少爺們再一起做兄弟！”
斷了一隻胳膊的鏢師老黃沉着臉，摸出火摺子，咬掉蓋子，小心吹了吹火頭，其他人扒開木板，攏了攏剩餘的綢緞，開始澆上火油。
“且慢！”
看到鏢師們正在準備燒貨，黑衣劍客一聲大喝，和打飛蝗石的黑衣人一起越眾而出，在距離鏢師們十丈遠的地方翻身下馬，緩步走來，最後停在五丈開外。
“金刀雷岳，洛陽城裏也是響噹噹一號人物，出門在外做生意，何必玉石俱焚呢？”黑衣劍客拉下面罩，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這批貨我們要了，放你們一條生路，絕不背後捅刀子，雷大當家你看可好？”
雷岳冷哼一聲：“好大口氣，我們折了這麼多兄弟，你空口白牙一句話就算了？”
黑衣劍客倒也不氣：“雷大當家，我這人還是很好說話的，你也知道，昨天我可是對你手下留情了，要不你以為你還能站着？這樣吧，看在王大彪的面子上，再給你們兩匹馬，你拉輛大車走如何？”
“當真？”
“當真！”黑衣劍客笑了笑，“就對我手裏這把劍發誓，當真。不放心你可以讓他們先走。”
“大當家！”“師父，不能答應他們！”身後鏢師們急切的說。
雷岳卻眯起眼睛，“好！讓他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