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筆 馬爾迪弗的謝幕
尖銳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面前的人的胸膛，錦葵的瞳孔驟卻縮了起來。
因為被匕首貫穿的人並不是馬爾迪弗，而是馥芮。
“為，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裏？”錦葵顫抖着質問道。
墨色的黑血濺滿了錦葵的臉龐，奄奄一息的馥芮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吐出了一句話。
“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所以……請不要再露出那樣的表情了……”
短短的一句話讓錦葵差點死去。錦葵怎麼會忘了這句話？在過去的數年裏，這句來自已逝之人的亡語就像詛咒一樣伴自己左右。在有火燒雲的那一天，白色的女子說完了這句話后便替自己葬身於火場。
人死不能復生。此前，錦葵幾乎可以肯定，馥芮就是惑鴉假扮的。即便氣質，語態，甚至樣貌都和錦葵記憶中的馥芮極為相似，但是記憶是無法複製的，所以這位“馥芮”才會一直以失憶為理由替自己辯解。懷着這樣的想法，錦葵才能如此狠心，不擇手段地對待這位長着自己救命恩人的樣貌的殺父仇人。
在馥芮說出這句話后，錦葵瞬間便意識到了自己此次行動的完全破產。記憶不能複製，如果她真的是惑鴉，便是斷不可能知道這句話的。所以一直是她搞錯了。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但是這位馥芮真的就是馥芮，她真的死而復生了。縱然錦葵如此強大，也無法抵抗自己崎嶇的命運，她謀划多年，不僅沒能殺死自己的殺父仇人，還再一次將拯救了自己的恩人推向了深淵。
可是，她來不及驚恐也來不及愧疚了，因為傳送門就要關閉了。
錦葵從未想過，自己不怕專橫跋扈的紅騎士，不怕人見人懼的惑星開拓團，卻會怕一群終日盤踞於泥沼之中的食人魚。她現在只想逃跑，只能逃跑，在傳送門關閉前逃離跑進去。
她一把推開了被自己貫穿的馥芮，奮不顧身地奔向了陌荼身後的傳送門。她前腳一跨進傳送門，身後那道黑色漩渦便漸漸地停止了旋轉。
“真是……太危險了。”在闖進傳送門后，錦葵如釋重負地自言自語道。
錦葵伸手撣掉額頭的汗珠，經過幾次悠長的深呼吸后，她終於定下神來，打量起周圍的情況。
“可是……這裏是哪？”
眼前的景色讓她摸不着頭腦——這是一片被濃霧包裹着的區域，能見度不足五米。
起初錦葵以為自己來到了一片霧山之中，可隨即她便發現，自己腳下的並不是潮濕的土地，而是木質的地板。
木地板，也就是說，自己身處一片有人造景觀的區域中。
那就沒事了，說明這裏起碼不是在生存條件惡劣的荒野。想到這裏，她放心了很多。
“這裏是哪？請問有人嗎？”錦葵大聲呼喊道。但回應她的只有腳下的木板發出的吱呀作響的聲音，和一些若有若無的風聲。
這裏的霧氣比小鎮上賣的廉價牛乳還要濃稠。錦葵覺得自己即便卯足了力氣呼喊，發出的喊聲也被這濃郁的霧氣給稀釋了。
“喂——請問有人在嗎？”
在呼喊數次未果后，錦葵決定安靜下來，試圖聆聽到點什麼。很快，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雜音，那是一些窸窸窣窣的，像是夢囈般的聲音。錦葵循着聲音跑了過去，一個人形的輪廓映入眼帘。
“你好？請問……”
撥開濃霧，人形的輪廓在錦葵的眼裏清晰了起來。在看清楚了眼前的目標后，
錦葵停下了腳步，迅速地從懷裏抽出了匕首。
因為眼前的並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被甲板上的桅杆暴力穿插的屍體。屍體看樣子剛死不久，因為直到此時此刻，還有藍色的血水從屍體與桅杆的連接處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濃霧，桅杆，甲板，藍族人的屍體。錦葵立刻意識到，自己通過傳送門來到了一艘遭襲遇難的藍之國船隻上。
似乎是要回應錦葵的警惕一般，一陣怪異的烈風朝着錦葵吹來，甲板上濃郁的霧氣在頃刻間被吹散。許多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歪七扭八地躺在甲板上，在錦葵面前一覽無餘。有的屍體被燒焦，有的屍體被貫穿，還有的被攔腰斬斷，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凄慘無比。
“咩嗚嗚嗚————”
伴隨着一股震耳欲聾的嗡鳴聲。一隻巨大無比的盤羊頭骨從濃霧中探了出來。那生物實在太過巨大，以至於錦葵無法看清它的全貌，只能看到它那足有三四層塔樓高的頭骨部分，頭骨頂端的螺旋形的羊角散發著幽幽的藍色微光。那生物似乎並沒有眼睛，也沒有皮膚，光滑的倒三角形頭骨兩側便是深凹的眼窩，宛如兩顆深不見底的隧洞——但是即便如此，錦葵依舊能感到那生物正在居高臨下地盯着自己。
“我就知道，這是大氣生物乾的！我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你，你應該叫羚骨龍對吧……你是什麼級別的來着，藍銅礦？還是藍寶石？”面對面前的龐然大物，錦葵故作鎮定地喃喃自語道。
“咩嗚嗚嗚嗚————”
羚骨龍再次發出了嚎叫，宏大無比的音浪如同上百根巨號齊鳴，讓錦葵頭痛欲裂。她努力地捂住雙耳，不讓自己的耳膜受到叫聲的損傷。
“看起來你不會說話，那肯定不是藍鑽石級的。那就……”
不等錦葵說完，一根足有百米長的巨大骨爪從霧氣里伸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朝着錦葵撲去。
……
漩渦漸漸停止了旋轉，錦葵離開了。除了地下的食人魚，這片花園裏只留下了三雙眼睛，一雙驚恐，一雙驚疑，還有一雙灰暗無光。
“她……走了嗎……”馬爾迪弗驚魂未定地問。然而在場的兩人已經沒有力氣回應他了。
半晌，陌荼才有氣無力地開口道：
“把她丟給我……讓我來治療她……”
不知在什麼時候，陌荼傷口處的血已經被止住了，雖然他看起來仍然很虛弱，不過好在大概脫離了生命危險。
馬爾迪弗剛剛攙扶起滿身血污的馥芮，便發現她一頭雪白的頭髮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原本過肩的長發也在以一個奇怪的速度變短。
“不用了……”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馬爾迪弗低下頭，他驚訝地發現“馥芮”臉上原本柔和的輪廓也變得稜角分明了起來——她竟然在短短几秒之內變成了一個黑髮男人的模樣。而此前馥芮腹部被刺穿的傷口也在黑髮男人的色彩之力下以極快的速度癒合了起來。
這傢伙應該就是惑鴉了，馬爾迪弗想。
“老……老大？”眼前的情形讓陌荼睜大了雙眼，“可是，時間還沒到啊……”
“陌荼，我一直沒有和你們解釋過。我要鄭重向你們道歉，並且解釋一下。我並不是人格分裂，她就是馥芮，我在黃之國附近找到了一種失傳已久的秘術。可以把已故之人的靈魂縫合到活人身上，以實現類似於復活的效果。
“當我把她的靈魂縫到自己身上的那天，我就預料到過會有這種危險的情形出現，所以我給自己的身體設定了防禦機制。一旦馥芮陷入了無法解決的危險，我就會強制醒來。”惑鴉解釋道，“畢竟我是她的哥哥。”
“所以……老大，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醒來的？”陌荼問道。
惑鴉沒有回答，而是抬頭看向了馬爾迪弗。馬爾迪弗這才仔細地打量起了這個久仰大名的男人，從外觀來看，這傢伙的相貌異常普通，看起來就只是一個約莫不到二十歲的青少年。如果忽略他那條黑色的舌頭，把他丟到黑檀木學院的操場上沒有人會注意到他。馬爾迪弗很難把他和這個國家的頭號罪犯聯繫到一起。
（不過經歷了剛剛的種種險境，馬爾迪弗已經學會了不去以貌取人。）
“你是那傢伙的學生，是叫馬爾迪弗對吧。”惑鴉突然問道。
“那傢伙”是指不高興老師吧。馬爾迪弗謹慎地點了點頭。
“話說，你的傷不要緊嗎？”
聽惑鴉這麼一說，馬爾迪弗才注意到，錦葵剛剛的攻擊將自己的腹部劃出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正孜孜不倦地從縫裏冒出來，染紅自己的衣衫。
馬爾迪弗只覺得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