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傳宗接代是個老問題

食物是肥美的，酒是香醇的，海東閣的空氣也非常清新。

這麼一群人坐在西海邊野餐聊天，遠遠看去，依然是4000年代的風情——那種閑散從容的，那種自由生趣的風情。

可是，這時太陽出來了，它提醒人們：這是人類的末日，是世界的盡頭。

因為這個太陽不一樣，從大劫難那天開始，它就變得很不一樣。首先，太陽比以前大了一些，用肉眼（戴上墨鏡）就能看見它的外圈隱隱多了一些片狀的光暈，仔細數數差不多是12片，於是這太陽看起來就有點兒象向日葵；其次，太陽的顏色有些偏黃暗，陽光也變得不象以前那麼刺眼。這些變化，在現在這樣的早晨與落日的黃昏中，看得尤其明顯。

海東閣的會議還在繼續，剛剛莫英問程渡院長無線電通訊對外聯絡是否有得到回應。程渡說他們與信息科技學院的學生試了各個波段的無線電，均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其它通訊方式也一樣。莫英很着急，因為她是西大城的副市長，她急切的想聯繫到上級組織，以便了解更多的情況。

作為西部大學的配套城，西大城的市民數量不多，只有不到3萬人，比西部大學的人數還要少一些。西大城的市民中，只有大約1萬是當地的原住民，另外2萬都是外地過來的在西大從事各種服務類工作的商業人員。

絕大部分外來人員已經在“免運”期間離開了。“免運”即“免費運輸轉鄉計劃”，是地球政府在劫難日前十五天開始實施的一個“末日溫情”項目，目的是讓想要在末日與家人呆在一起的外鄉人快速回家，為此華夏區域調集了百分之五十的遠程飛機與飛車運力。但有意思的是，該計劃進行一周后就宣告停止了，原因是轉鄉的人非常少，“免運”運量很低，乘坐“免運”的絕大部分人都是類似西大城這種研究城的外來商業服務人員。其它中大型生活城的市民，根本沒有這種需求。據該計劃最後數據顯示：“免運”計劃的乘客，90%以上回到了生養他們的中大城市“保育機構”。

這是由4000年代的社會特徵決定的，這個時代已經基本上沒有家庭的概念了。整個人類社會的在婚率（不是結婚率，結婚率已經低到失去了統計的意義）極低，特別是近100年來，人類在婚率已經低到不及萬分之一，也就是說99.99%的人選擇了單身。

這個時代，孩子是由政府專門的“保育部門”（這也是政府最大的專項事業部門）的各城市保育機構負責生產與培養的。政府要求所有成年人在20歲——25歲之間，向“保育部門”提供三份精子與卵子，由該部門按計劃每年孕育一批新生兒，同時由該部門統一撫養。

當孩子長到6歲，統一做一次腦機接入，灌輸知識，然後在8歲、10歲再做兩次，分三次完成初等教育；中等與高等教育則會在15歲與20歲分別完成。

此後等22歲時（遊歷實習兩年後），年青人就會通過各種測試並按自身意願進入各個單位工作，其中約有30%的人進入星艦聯盟（星艦聯盟自身也有這樣的保育部門），50%的孩子進入地球聯盟的各種機構，但主要是各種大型的私人公司與私人研究機構。另外有5%的孩子會進入西部大學這樣的大學繼續學習與研究，而剩餘不到15%的人則會從事各種服務類商業工作。

雖然兩個聯盟的政府一直在向人們呼籲倡導組建家庭，但基本沒有什麼效果。

政府也鼓勵成人撫養完成初等教育即10歲的小孩，但撫養率一直沒有超過10%（撫養的孩子必須是有血緣關係的。申請撫養時，可以查找自己的精子或卵子是否已經被使用生產，若是已經生產，且這個孩子已經達到10歲以上，那麼這個孩子將被安排與父母建立家庭；若是還沒有，那麼可以安排投入生產，10年後安排建立家庭。每個孩子的姓名也是根據生父母的姓氏由保育部門定好的，孩子20歲時，可以自行改名，但不可以換姓。），且一般都是單親收養。小孩無論是否被撫養，在官方的登記資料上，都會寫上遺傳學意義上的生父與生母的名字。但實際上，這個時代的人們對父母現實稱謂已經變成了：“大人”，一個沒有性別屬性的詞語。

這個時代的每個人都很有學識，每個人的工作都不是很辛苦，每個人娛樂的時間（主要是虛擬世界遊戲與自然山野遊樂，當然還有星辰大海間的星際旅行，雖是偶爾但也是人人能去的）遠比工作的時間多。因為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由機械人及其它智能工具系統完成的。另外，4000年代的人類人口總量只有區區50億，且有20多億在廣垠的太空，在星艦聯盟各個星空基地生活。

所以，科技發達、生活富足、閑散從容、自由生趣是4000年代的獨特風情，絕大部分的人類都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最好的時代！

只有極少的人對此表示擔心，抨擊說這是一個沒有溫情的社會，懷疑這會影響人類的存續，但人們大都對此嗤之以鼻。是啊，人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溫情缺失：每個人都有很多朋友和伴侶；在任何一個單位里同事之間都禮貌謙遜互相關心，人與人之間也似乎沒有什麼爭鬥；每個人都可以也樂意展示自己的才華、美貌、健康、品位與風趣，並能得到積極的回應；任何人遇到困難都有相應的應援渠道，旁人也樂意積極幫助；每個人都很安全，幾乎沒有暴力，也很少有犯罪。況且，這個時代還有無所不能的虛擬世界，什麼樣的情感又不能從虛擬世界獲得呢？

西部大學的周夫子就是其中一個擔憂者，可以說是一個極端擔憂者。他覺得這個時代已經丟掉了人類的種族與文化根源，這樣下去，人類將走向滅亡。他極力倡導結婚以組建家庭，倡導自然生育與陪伴式的家庭教育，他提出“傳宗接代”是人作為人的基本義務。海東閣就是周夫子的現實道場，立有“毓子孕孫”石碑，每周都有幾百人的聚會，其中就有西部大學不到百對的夫妻還有他們的孩子，這些孩子大部分是十多歲，是從東部金城市的保育部門領回來了，自然生育的極少。

“免運”計劃的數據沒有並不曾象以前一樣被廣泛解讀，未日來臨最後一周的人們，在虛擬與現實的世界裏通曉達旦的癲狂，那是酒精、性與暴力的癲狂。

“英子，你也不用着急。我想還是按之前商量的，儘快讓市裡倖存的800多人也併入西部大學，重要的倉庫等地統一由學校安排值守即可。你們前市長在行政上本來也比莫校長低一級，在這種情況下，併入學校統一管理是合適的，畢竟學校里食堂、安保等機構都還算比較健全。即使以後聯繫到上級政府，也是完全可以交代的。”雲瑞說。

“這個工作我已經在安排了，這幾天就會統一搬進來。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不知道其它地方的情況，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其它的人與組織倖存！”莫英懊惱的說。

“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外面到底什麼樣情況了，世界不會就剩我們這三四千人了吧！”，李一春也很憂慮。

實際上，這個事情，大家都很關心，只是一直以來人人都在熬蛻變，然後是忙着救助，忙着填滿肚子，忙着清理。。。

“現在學校已經安定下來，我們有能力去了解一下外面的情況了。”莫校長說：“這樣，由雲瑞你們人文學院的組隊，對，英子你與雲瑞一起，往東邊走，第一站去金城。”

“好。”雲瑞與莫英應道。

“你倆去好好商量一下，準備妥當。有一點要提醒你們，最重要的是去金城的保育部門，那裏有西部最大精子卵子庫，另外西部最多的孩子都在那邊養育。保育部門有最高的安保措施，如果有倖存，那裏應該有最大的可能。”莫校長提醒說。

“唉，以前聽周夫子講道要傳宗接代，我還取笑他迂腐！現在，看看，整個西部大學，只存活了9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唉！”

“李教授，事情也許沒有那麼糟糕。”辛泊農說道。

“若真這麼糟糕也沒辦法，到底咱們還有三四千人，男女比例也尚可，大不了就當西部大學是一個遠古的部落，咱們自己繁衍生息吧！”藍洛兮認真的說。

“是要有這個準備，一切等探尋清楚再做定論吧。”莫校長站起來說：“咱們今天確定由俞樵帶隊去海南海西，主要調查農作物、動物、植物草藥等，工程浩大，你們的人手要準備得充足一些，必要的話可以從其它學院招募一些。由程渡帶隊去北邊，主要是解決電力與能源問題，這是專項事務，好在你們物理學院人員充足。由雲瑞、莫英帶東進小組，主要任務是聯絡外部，搞清楚外面的情況，這個小組人手不用太多，便於機動靈活。具體的人員，你們各自開始去招募吧，我的要求是出行成員必須完成八變以上。儘快準備，爭取在20天後啟程吧。”

“另外，這次探尋最長限期為兩個月。”莫校長補充道。

“兩個月嗎？大人，我們東進小組應該不用這麼長時間吧。這裏到金城就500多公里，憑我們現在的力量，幾天就一個來回了。”莫英有些疑惑。

“英子，調查工作要做細緻些，你們也不僅是去跑腿找人的。而且，外面的情況可能很複雜，沒那麼容易的。”莫校長答道。

雲瑞想了想，說：“校長，我明白了，我會與英子商量具體的計劃，既然出去，那麼俞教授與程院長他們的調查內容，我們東進小組也會儘可能在東邊了解一下。”

程渡與俞樵接著說道：“我們也會儘快準備，20天後準時出發。”

“好吧，事情都商量完了，烤肉茅台大家應該也吃好了。那麼今天就到這裏了，大家各自去忙吧。”

莫校長笑笑站了起來，習慣性的抖了灰衣袖，忽又停了下來，慢慢伸出手指，點了點桌椅，轉頭對崔主任說：“不多啊，你把這裏收拾一下，收拾完放這兒就好，我晚點過來取。”

眾人莞爾，崔不多則哈哈笑道：“校長，我還以為你又要施展袖裏乾坤，把鍋碗瓢盆都收了去自己洗呢，哈哈！”

“我們家大人哪裏會自己洗，上次都是我洗的啊！”莫英癟嘴慘道。

莫校長長袖一揮，大笑說道：“哈哈，你們笑啥。哪位有興趣跟我來比比腳力，如何？”

眾人連忙擺手，鐵定是跟屁股後面吃灰的事兒，哪裏敢答應，齊齊說道：“校長，我們不敢，您先請走吧！”。

莫校長見眾人不願，也不勉強，轉身擺了個架勢，也不見他怎麼用力，便箭矢一般縱了出去，轉眼就只剩個白影，到了遠處樹林處，這白影竟嗖的一下上到幾十米高的樹梢，轉瞬不見了。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這也太牛了啊”，“這就是校長啊，我能跳上二樓時，他竟會飛了！”，“這還是人嗎？”，“不是人，是一隻白鷺上青天”，眾人邊說邊互相招呼着，各自散了。

“唉，我們家大人是越活越年輕，越來越會得瑟了”，莫英笑着走到雲瑞邊上，輕聲說道：“雲瑞，今晚你如果不需要守夜的話，就來我那裏吧。”

“不去了，今晚我想跟洛兮呆會兒。”雲瑞抱歉的說道。

“那好吧，那咱們明天碰頭，商量一下東進小組的事情。”

“行，我去你辦公室找你。明天見！”

雲瑞轉身跟崔主任打了個招呼，喊上藍若兮，便向人文學院而去。兩人身法雖沒有莫校長那麼脫灑絕塵，但也是一躍十幾米，齊起齊伏，身姿如同脫兔，煞是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