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靈溪縣
靈溪縣,放眼全國,倒是沒有什麼名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縣城。
它下轄數十個小鎮、村落,相比起其它的縣城,既沒有出色的紡織業,也沒有什麼有名的制瓷業、製糖業,甚至連名人都出不了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現任知縣姓陳,名庸。人如其名,辦事無能,上任三載,從未給百姓辦妥過一樁好事。
此次瘟疫,陳庸聽聞民間頗為疾苦,便派人下去打探。
在聽得百姓多有卧病在床,無人照顧時時,問曰:
“既染疾,何不尋醫?”
在聽聞百姓因病在家養病,無法農忙,恐怕難以上稅時,問曰:
“何不僱人農桑?”
在聽聞有人病死,被隨意地棄置於荒野時,問曰:
“何不棺槨之?”
縣人笑其昏庸,冠以“陳三問”之名。
靈溪縣歷代的掌管者雖然對靈溪縣未來的規劃毫無章法甚至於毫無規劃,但是這片土地的人民勤勤懇懇地勞作着,使得靈溪縣倒也不至於顯得貧窮。
靈溪縣境內七田一山二分水,加之地處江南,沃土累累,若無天災人禍,百姓倒也是歲歲平安,自給自足,老實安分。
……
“白菜,白菜,三文一斤誒~三文一斤……”
“包子包子,肉三文,素一文……”
“油米醬醋,應有盡有,油米醬醋,應有盡有。”
“糖葫蘆誒~糖葫蘆,大的十文,小的五文。”
“麥芽糖,麥芽糖,七文一塊。”
“上好的老酒,百文一壇。”
……
王景修二人走在縣裏的大道上,兩旁都是小販吆喝的聲音,各式各樣的食物玩物玲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百文……王景修注意到了在這些吆喝聲之中夾雜着的他所在意的東西。
五文……七文……十文……王怡聽着路旁的吆喝,一邊猛咽口水,一邊小聲小聲地呢喃道。
然而就算這些東西再怎麼誘人,王景修也是沒有絲毫停留,徑直朝着集市更深處走去。
靈溪縣的肉販子們都喜歡在縣中心夾起攤子,一是這邊飯館酒館眾多,很多時候肉不夠用了,都會就近直接大量大量地購買各式肉類,二是可以遠遠地躲開分佈在縣城邊緣的衙役,防止衙役們以公謀私。
王景修也是扛着野豬來到了縣城的中心地帶。
此時仍在支攤的肉販子僅僅只剩下一家,王景修見狀也是心中暗暗一沉,本來想靠着貨比三家坐地起價的方式恐怕不太行了,甚至會被狠狠地敲上一筆。
但人都到這裏了,現在扛着野豬原路返回是不現實的。王景修只得硬着頭皮上去了。
那肉販子見有人過來,肥胖的身體立馬從搖椅上彈起,剛剛想堆起笑臉迎客時便瞅見了王景修身後扛着的那頭小野豬,臉色立馬又臭了下去,還不待王景修說話,他便開口道:
“十文一斤。”
聞言,王景修眼皮狠狠地一跳。雖然他料到了一頭完整的豬價格要稍低一點,而且會遭受到老闆的壓價,但他沒想到上來就這麼狠!
十文一斤!正常豬肉好歹都能賣到二十五文一斤啊!
就算是一頭完整的豬,怎麼說也得二十文吧?更何況是小的野豬,肉質肯定比那些家養的好多了啊。
“三十文。”王景修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詞,眼下也是不緊不慢地回道。
王景修相信,
一頭野豬,肉販子也是不會隨意地放棄。十文只是他所丟出的底價,王景修大可以一點點磨上去。
“一邊去,不買。”肉販子斬釘截鐵地回了句,隨後又是躺回了自己的搖椅上,擺出一副誰也愛搭不理的樣子自顧自地晃了起來。
“正常的家豬都能賣到二十文一斤,憑什麼我這野豬你只收我十文一斤?”
“這年頭,野豬都是吃死人肉長大的。”肉販子得意的笑笑,似乎是王景修剛好問到了點子上。
“是嗎?那按你這麼說,家豬不也是可以吃死人肉長大的嗎?”
王景修倒是沒有失措,反倒是借語解語,“畢竟死人肉可是沒有成本的吧,只需要從路旁撿回來就行了。是吧。”
聞言,肉販子臉色似乎也不太好看,繼續搬出一城:“今天這日子也不早了,待會就沒人買肉了。你這豬肉我要是買過來,等到明天再賣出去,怕是有點不新鮮了。”
王景修對於這些說辭倒還能接受,於是降價道:“二十五文。”
肉販子卻是呵呵一笑,“二十五文,你明兒個來這問問別人,有人買嗎?二十五文買過來,你要我多少錢賣出去?”
“二十三文。”王景修想了想,咬咬牙,再退一步。
“你看看現在也沒別的人收你這豬肉了是不?你我各退一步,二十文,怎麼樣?二十文我就收。”肉販子漫不經心地說道,是不是還撇了一眼,看看王景修的神情。
二十文……王景修皺了皺眉頭,心生一計,擺出一副囂張的面孔,冷笑道:“你知道古廟村的王氏宗族嗎?”
聞言,肉販子倒是臉色一滯。
這古廟村可是遠近聞名的大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說是村,但是如果稱其一句小鎮也是不為過的。這村中三大氏族,聽說在縣衙里也有熟人,可謂是一方宗族勢力了。
“認識,怎麼了?”
“那就好辦了,我表哥可是王氏宗族的嫡長子,王適名,在這靈溪縣可是無人敢惹的。說句難聽的,你今天還敢給我在這砍價,明兒個你就別想給我在這擺攤了。懂嗎?”王景修擺出一副凶煞的神情,惡狠狠地說道:“我也不為難你,但你也別想從我這撈到多大的便宜——一口價,二十六文。”
聽到王適名的名號,肉販子也是一愣。
這王適名可是古廟村極為出名的惡霸,傳聞他曾過失殺了人,但是卻安然無恙地從衙門裏走出來,單單由此便可窺見其背後的勢力有多恐怖。至少不是他這種平頭百姓能招惹得起的——雖然他身為肉販,人脈比起一般的百姓也稍微廣闊上那麼幾分,但是跟一個龐大的宗族比起來卻似雲泥。
好半晌,肉販子也是回過神來,起身朝王景修招手道:“二十六文就二十六文吧,拿過來我稱稱重,md,賠本做買賣了。”
聽到肉販子罵罵咧咧地拿過他的小野豬,王景修只是暗自冷笑。
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這肉販子能虧本王景修這輩子就不信王,改姓肉,叫肉景修了。
見肉販子只是把他的野豬掛上大稱,還沒開始稱重,王景修卻是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哎呀,我記得之前稱了一下,是多少斤來着?怎麼一時間忘記了?這真是……”
“哼!四十六斤整!你也別在這給我裝傻了!二十六文,四十六斤。一共……一共……一千一百九十六文。”
說著,肉販子開始在一旁的木匣子裏開始倒騰了起來,取出了一小塊銀子和一堆的銅錢。
“自己數數,對不對得上。”肉販子不爽地撇下這麼一句話。
“你這銀子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一兩啊,你換成一貫銅錢吧,我看着踏實點。”王景修一邊不客氣地數起了銅錢的數量,一邊說道。
聞言,那肉販倒是被氣笑了,“得,換,我換。”
說著,從案板下取出了一貫銅錢,擺在王景修面前,隨後將那銀子取走了去。
王景修一邊數着錢,一邊偷偷咽着口水。
一千一百九十六文,發了啊!即使自己摸掉這些零頭,帶着一千文回去也完全沒有問題啊!
一瞬間,扛着野豬一路走來的辛酸煙消雲散,滿滿都是幸福的收穫感。
“生意興隆啊,回見!”王景修數數完,數目也對的上,於是將錢幣一併收入懷中,跟肉販子道了一聲別,頭也不回的走掉了,任由肉販在原地如何對着他的背影指指畫畫也都無所謂。
而在不遠處觀望了許久的王怡也是興沖沖地跑來,問道:
“狗蛋哥,這麼樣?多少錢啊?我看他拿出了那麼一大貫銅錢呢!”
“一千零九十六文。”王景修呵呵一笑,不假思索地回道。
“這麼多?”王怡一驚,隨後衝著王景修人畜無害地眨眨眼。
“好啦好啦,我知道,給你買糖就是了。”王景修一眼看出了王怡心中所想,笑道。
他此刻也是頗為高興。
不單單為了這一千一百九十六文錢,也不只是為了弄到了能買一壇酒的百文錢,也不僅僅是這千餘錢足以極大地緩解家中的窘境——是他剛剛用了“言詐”和“顏詐”成功唬到了肉販老闆。
若非有這二者的加持,他無論如何也不提不起膽子借用王適名的名號去嚇唬對方。
畢竟他也不是王適名的表弟,二人除了在一個村,同一個姓氏,恐怕要追溯到幾百年前才能攀上關係。而王適名確確實實是遠近聞名的惡霸,常人也不敢用他的名號去招搖過市。倘若是被他本人發現了,怕是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即便是同一個氏族也不能改變什麼。
而王景修同樣也是發現,當他使用這些能力的時候,會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
但是到底該如何定義這種感覺,王景修暫時還沒有一個論調,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動用這種能力,心裏還沒有一個定數。
“謝謝狗蛋哥!我就知道,狗蛋哥對我最好了!”
王怡聞言,也是興奮至極。她跟着過來,不就圖這一口吃的么?原先還想着沒了着落,眼下得到王景修肯定的答覆,欣喜之情自然不必言說。
看到王怡如此高興,王景修也是為其感到高興的。
原先他對於這換錢一事,心中還沒有一個定數,如果沒有這“顏詐”“言詐”的能力,他還真想不到能利用他人的威名來維護自己的利益。
畢竟他原先作為一個涉世不深,又是個三好青年,對這些東西也只是聽說過,從未接觸過,更別說實踐了。
而今天如果不藉助那惡霸的名號,那老闆咬死了二十文一斤的價錢,就要先虧個二百來文錢了。
而甚至他原本也想不到謊稱自己稱過重來讓老闆不敢去缺斤少兩。
如何老闆又報了個四十斤,再加上這二十文一斤的價位,最後到手的豈不是才八百文?這可比現在少了將近三分之一!
王景修從懷中仔細地取出四十六文錢,遞給了小妹,並吩咐道:“你自己想買點啥就買點啥吧,買完自己直接回家就行。我有點事,你就不用等我了。”
“這……”王怡看着手裏那幾乎要溢出來的錢幣,有點發愣。作為家裏最小的一個,對家裏的儲蓄從來沒有發言權,即便是過年逛年會時也沒有這麼多錢可以供其支配。
“狗蛋哥,這是不是太多了啊?我吃一個糖就夠了。”王怡抿了抿嘴,有幾分扭捏,似乎對自己掌握着這麼些個錢有點不太適應。
“小妹,你怎麼這麼自私呢?”王景修自然看出了王怡心中所想,看着自家小妹如此懂事的模樣,心中也是有着幾分酸楚,當即擺出一副教育的姿態:
“你怎麼不為我和你大哥二姐着想,我們仨不用吃糖的嘛?記得多買點啊!”
聞言,王怡頓時舒展了不少,開心的應了一聲,捧着手中的一把銅錢跑開了。
王景修看着王怡逐漸跑遠的背影,也是不自覺地浮現出一抹笑意。
不過很快,他又是收回了神,開始去着手準備自己此行所在意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