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
秋末冬初的節氣,剛進辦公室,楊昀就感覺全身一陣暖意,教室里的空調一般是到深冬和盛夏才會開的。
清翔一中以升學率成為揚城的第一高中,也是無數學子夢寐以求的存在,但是教學環境卻還是和幾年前沒有什麼差別,比起來那些私立高中,清翔一中可以稱得上陋室了。
四四方方的辦公室內,幾張桌子拼接在一起,桌子上內陳列着老師的各種生活和辦公物品,桌上、地上一摞一摞的試卷隨處可見。
牆面上掛着“教育不是注滿一桶水,而是點燃一把火”的條幅。
有的老師在埋頭批改作業,有的老師拿出手機玩,空氣中還殘留着一股泡麵味。
楊昀低頭,正好能看見江玉低領制服下隱隱若現的溝壑,他向旁邊偏了偏頭。
江玉望着高了她兩個頭的楊昀,目及之處只有楊昀的胸口,她咳嗽了兩聲,坐在了軟椅上,指了指旁邊的空位。
“來,坐下。”
楊昀聽話乖乖坐下,眼睛盯着江玉,一副認真聽講的好學生模樣。
江玉喝了一口茶,“你最好還是別和王虎有什麼聯繫,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楊昀,不要撞得渾身是傷才回頭,你的英雄主義只存在小說和影視中。”
“人不能總是隨心所欲,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楊昀點了點頭,他也覺得這具身體以前的這小孩,活得確實有些恣意,不過和他年輕的時候有點像。
只是歲月磨平了稜角,再也不復當年的心境。
但是骨子那個坦蕩清朗的少年,從未消弭,只是沉默着將那份熾烈埋藏於心。
“所以你知道你要做什麼嗎?”
“珍惜時間,珍愛生命,享受生活。”楊昀認真答道,這也是他畢生所求的東西。
功名利祿,不過過眼雲煙。
楊昀想要的,不過是一間小小的房子,一個溫馨的家。
在下雨天,雷聲滾滾,電扇雷鳴,而他躺在被窩裏,睡着懶覺。
如果是是在寒冬,那就生起一爐炭火,再溫一壺酒。
如果有個妻子,那就和她耳邊囈語,五指相扣,細水長流。
江玉也有些驚訝於楊昀今天的態度,平常找他談話,他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從來不回答她的問題,也從來不會改變。
我行我素,撞得頭破血流。
“楊昀,你今天覺悟很高啊,我身為班主任也很欣慰,不過言語總是蒼白無力的,你得拿出點實際行動來。“
江玉雖然在外面總冷着一張臉,一副不好惹的冰山美人模樣,但對她的學生還是苦口婆心為主,典型的護犢子型老師。
“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的。”
楊昀視線突然落到江玉那身低領制服上,“不知道我能不能也向老師提幾點建議。”
“很好,提吧。”江玉並不討厭和學生暢聊,事實上,還很喜歡,通過學生的反饋,她會完善教學方式,也是一種教學相長。
“老師的低領制服,胸口處有些暴露,為人師表,穿得正經一點比較好,畢竟這個年齡段的學生都血氣方剛,而且最近天氣有些涼。”
楊昀語氣平淡且認真,小心翼翼地說著。
“嗯,而且脂粉味有些重,古人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學生覺得,不施粉黛的美才是絕色。”
江玉看了一眼說得認真的楊昀,又掃了一眼桌子上上萬的名牌化妝品,
一時間氣得面色通紅。
“小屁孩,你管我啊?老師的私事,你少管。”
“老師,人不能隨心所欲,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要撞得頭破血流才回頭。”
楊昀仍是一副認真的模樣,江玉卻從他的話中感到了滿滿的挑釁,隨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給我出去!”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楊昀禮貌有加,臨走還不忘給江玉鞠一躬。
一旁一個謝頂的中年男老師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默默地將播放着易經講解的視頻,按了暫停鍵。
“楊昀這小子怎麼話有點多了,而且變得有禮貌了不少啊。”
江玉聞言也是若有所思,推了推眼鏡“這小子可能突然想通了吧。”
人的成長是量變到質變的過程,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產生質變。
“江老師啊,這次冬季運動會你們班可是大有年級第一的潛力,三個體育生在班裏。”
“唉,三個拉班級平均成績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沒有什麼比上課更無聊的事情了,楊昀一眼就能得出的答案,光頭的數學老師端着一口方言,硬生生地講了兩個小時。
“報告!”
光頭老師正講着關鍵點,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他眉頭一皺,隨意朝門外擺了擺手。
戰飛羽開開心心地,蹦蹦跳跳地進了教室里,書包往桌子上一扔,一屁股坐到了楊昀旁邊。
他湊近楊昀,刻意壓低了聲音,一臉賤兮兮的樣子,“好兄弟,想我了沒?”
因為打球崴了腳,戰飛羽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家休養,其實上周就差不多好了,他還是在家又趴了一周。
楊昀托着臉,扭頭撇着戰飛羽,“你有什麼好想的,胸又不挺,屁股也不翹。”
“你!你居然說哥哥我的胸不挺?”戰飛羽一臉不服,說完就要扒衣服。
“砰”一個粉筆頭直勾勾地打在了戰飛羽的頭上。
未聞其聲,先見粉筆頭。
“小兔崽子,剛來就擾亂課堂秩序是不是?”光頭老師擼起袖子,面容冷厲,“站到後面去!”
楊昀和戰飛羽坐在教室里的邊角,緊貼牆邊,和后牆也只有一米之遙。
“報告!老師,我舉報楊昀,他上課睡覺!”看着睡得香噴噴的楊昀,戰飛羽越看越嫉妒,一個嗓門過去,引得全班人向後看齊。
光頭老師上一秒還沉浸在數學的海洋里不能自拔,在黑板上龍飛鳳舞’侃侃而談,下一秒就被戰飛羽又驚了一下,談笑間捏斷了手中的粉筆。
楊昀半夢半醒地抬起頭,嘴角還帶着口水。
“你們兩個,都滾去外面站着!”
楊昀有個優點,上課一般不說話,雖然不學習,但也不干擾別人學習,所以老師對這種學生抱着一種中性的態度。
戰飛羽就不一樣了,上課就喜歡交頭接耳,一會碰碰這個,一會弄弄這個,大嗓門時不時給老師來個心臟驟停。
無情的冷風掠過走廊,兩人插着手,縮着頭,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強勁的寒風才能煉出我們鋼鐵般的意志,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戰飛羽指手畫腳地說著。
楊昀看着這個把他從香噴噴的夢裏拉出來的始作俑者,思來想去還是忍住了踹他一腳的衝動。
“說兩句話啊,你這樣以後找不着媳婦的。”
“沒啥好說的,我現在不踹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楊昀縮着頭,沒有什麼比從夢裏醒來更讓他難受的了。
“這是多好的練體機會啊,在大冷天,來一場寒風侵襲,才能彰顯我們男人的魄力。”
“我聽說脫光效果更好,有機會進入練氣期。”
還沒等楊昀反應過來,戰飛羽當即一把扯開了上衣,連同裏面的貼身秋衣一起,上身一絲不掛地暴露在寒風中。
此時的他正轉着衣服,衝著天空大喊:“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鄰班和隔壁班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
楊昀摸了摸鼻子,忍住了笑意。
“再亂吼去操場站着!”
光頭老師又捏斷了一根粉筆。
“你怎麼不脫?”
“我身嬌體弱,怕冷。”
“切,一看就沒我硬。”
“有種把下面也脫光。”
“……我還要臉。”
“叮鈴鈴……”這是下午最後一節課,學生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教室,
看着遠處高興的像個二傻子一樣的戰飛羽,還有一個拿着圍巾,一臉嬌羞的小女生,楊昀表示他一點不羨慕,默默地抱着自己走進了教室。
看了一眼那一摞乾淨的書,楊昀感覺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事實上,他也不用做什麼無聊的作業。
楊昀的父母是土生土長的農家人,只有楊昀一個獨苗,楊昀是楊家村唯一一個考上清翔一中的,這也成了他父母向別人炫耀的資本。
每當街上有酸不溜秋的老娘們,說楊昀也不是靠成績考上去的,就是跑得快,楊昀的老媽,直接臉一橫,把那老娘們說得面紅耳赤。
楊昀現在借住在市區的叔叔家,剛住進去的時候嬸嬸還熱情似火,但是時間一長,就有些不高興了。
楊昀整理了一下桌面,把多餘的書全扔在了垃圾桶里,太影響他睡覺的空間了。
沒過一會的時間,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楊昀騎着自行車行駛在一個偏僻的小道,他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腳下的腳蹬也越來越快,耳邊有風聲嗚咽。
有人跟蹤他。
剛才為了躲避一輛跟蹤他的黑色保時捷,楊昀繞道拐進了衚衕里。
不過現在身後又有兩個穿着黑色風衣的人,騎着摩托車對他窮追不捨。
得虧小道彎彎繞繞比較多,路上雜石凹陷遍佈,摩托車行駛起來也比較費勁,不然楊昀早被他們趕上了。
前面就要進入柏油路了,那時候肯定會被追上,楊昀在心中暗罵了一聲,一個壓彎拐進了另一條絕路里。
“怎麼辦,那小子跳車爬牆了,是個練家子的。”
一個尖嘴猴腮的黑衣人吐了一口痰。
“我去追,他跑不遠的,你去聯繫虎哥,在雲頂路堵他。”
看着被摔在地上的自行車和前面五米多的高牆,旁邊一個聲音低沉的黑衣人加速跑,借力翻過了高牆。
虎哥?王虎?
楊昀沒有選擇去翻牆,而是躲在了旁邊的大型環衛垃圾箱裏,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底。
楊昀彎身做準備動作,等到那尖嘴猴腮的人背過身,向摩托車走去時,他腳上用力,一下跳出了垃圾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扼住了那人咽喉。
那黑衣人掙扎不開,楊昀也不廢話,一個手刀下去弄暈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