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在通話中
馬海洋說,直升機跟人一樣,每一架都有每一架的脾性。因此,在業內,普遍做法是,每一架直升機都固定由那麼幾名機務人員來維修保養,而6月28日墜毀的那一架正是一直由他和師父池坤負責維護。
同時,按照天億航空公司傳統,如果遇到槳葉動平衡調整這樣的維修任務,在做動平衡測試時,誰修理的誰就要登機,一來滿足直升機配重要求,二來也等於給飛行員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的這一席話算是解答了第一點疑問——事發當天,按照計劃,為什麼馬海洋應該出現在直升機上。
將這些鋪墊的話說完,馬海洋接着道:“所以,按道理,當天應該是我和師父一起上去的。當天計劃四點起飛,眼看時間就要到了,我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掏出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沒多想,我就給掛了。剛掛斷,它又打了進來,我有印象是同一個號碼,心想別真有什麼急事,於是就接了起來。”
“然後呢?接下來發生了什麼?”蘇木一直在認真做記錄,聽到這裏,問了這麼一句。
馬海洋認真地回答:“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嘈雜,是個男人的聲音。接通后,我還沒開口,他就先問我是不是叫馬海洋。我剛回答是,下一秒,他就說我女朋友剛剛被車撞了,正在第一人民醫院搶救,讓我趕緊過去……”
“你確定對方先說出了你的名字?”蘇木打斷了他的話,顯然是對這個細節比較在意。
“確定,”馬海洋重重地點了點頭,接着看了眼面前的年輕警察,繼續道,“說實話,要不是他能叫出我名字,我當時也不會第一時間相信他說的話。要不然,當時我可能會覺得那是個詐騙電話,或者是對方打錯了。所以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蘇木注意到他的眼神篤定,所述也與先前調查組詢問時一致,便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停留,“然後呢?電話讓你趕緊去醫院,然後又發生了什麼?”
“哦,我當時一聽就急了,本想再問問女朋友傷勢如何,但還沒問出口,那邊就把電話掛斷了。當時我沒有多想,立刻向石總請假。石總不光准了我的假,而且還給單位司機打了電話,派車送我。”
“這前前後後花了多長時間?”蘇木問。
“你是指掛了電話到我離開機場?”馬海洋問了一句,見警察點頭,他接着回答,“這個時間很短,但具體多長時間我沒有在意。當時石總就在我旁邊,我們都在機庫前站着,一共沒說幾句話,加上我着急要去看女朋友,司機很快就開車走了,所以時間應該很短。”
“於是原本是你,你走了,為了配重,就換成了別人。”一直默默凝聽的葉文強睜開眼睛,將手中的煙蒂摁進玻璃煙灰缸,又輕描淡寫地道,“所以你覺得是女朋友救了你?”
“是,”馬海洋看了一眼葉文強,回答得很是乾脆,“自從認識她,她一直都是我的幸運女神。”
“之後你又返回機場了?出去了多長時間?”蘇木將話題拉回正軌,冷不丁地又問起有關時間的問題。
通過材料,蘇木知道在上次調查組詢問時,馬海洋回答的是二十分鐘左右。現在趁他思想較為放鬆,蘇木想猝不及防地驗證一下真假,畢竟謊言多說幾遍,在細節之處很容易漏洞百出。
“多長時間?”馬海洋想了一小會兒,“大概二十分鐘吧。”
蘇木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一來前後表述一致;二來是,
如果他想都不想,張口就來,反倒有可能是撒了謊。不管怎麼說,事情過去有一陣子了,正常情況下,幾乎沒有人能第一時間說出每一處細節,除非他是刻意編造了謊言。
沒有發現什麼破綻,蘇木繼續追問:“在這二十分鐘裏,都發生了什麼?請你好好回憶回憶,詳細給我們說說。”
“後來上了車,我跟司機說去第一人民醫院,司機問我要去哪個院區。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電話裏頭並沒有說清楚。我第一反應就是讓司機先往市區方向開,同時回撥了那個陌生號碼。撥了好幾回都沒有撥通,我才想起來應該給女朋友去個電話。我想就算她正在搶救不能接,也應該有醫護人員可以幫着接……沒想到,打過去,電話沒響幾下就接通了,接電話的竟然還是我女友本人。她告訴我,那天她全天有課,根本就沒出過校門。”
說到這裏,馬海洋頓了頓,進一步解釋:“哦,她跟我一個學校,都是濱海理工大學。我畢業找了工作,她學習好,保了學校的研究生,現在還在學校讀研。知道她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了,跟她稍微解釋了幾句,我就把電話掛了。再後來,我讓司機調頭返回,在回公司的路上,我應該又給那人打了幾次電話吧,但依然都沒有打通。這……這就是那二十分鐘發生的事情。等我回到機場,直升機已經摔下來了。”
對於回撥了很多次那個陌生號碼的細節,此前的材料里並沒有詳細記載,蘇木與師父交換了一個眼神,深入問道:“你一直說打不通,究竟是怎麼個打不通法?”
馬海洋皺了皺眉,吐辭有些猶豫:“就是打不通啊,提示……提示‘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之類的吧。”
“請再好好回憶回憶,這個提示音,你能確定嗎?”蘇木深知細節決定成敗的道理。神探為什麼能偵破很多懸案,大部分原因就在於他們能留意到常人很容易忽略的細節。這一點,他從師父那裏也得到了言傳身教,故而不想輕易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馬海洋看了眼警察,掏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迅速地翻看。好在離事發那天間隔不算遠,當天的通話記錄還都保存在手機上。
不一會兒,馬海洋站了起來,走到兩位警察身邊,貓着腰,一面指手機,一面說道:“你們看,這是那天那個號碼打來的第一個電話,6月28日下午3點57分,我沒有接。第二個還是57分,就在我掛掉之後立馬就打了過來,我接了,通話17秒。第三個4點09分,這是我在車上撥過去的,沒有打通。”
馬海洋用食指在手機屏幕上滑了一下,繼續道:“緊接着我又打了兩個,都在下午4點10分,依舊沒有打通。再然後,我就打給了女朋友,時間在4點11分。跟她通完電話,我又給這個陌生號碼拔了過去,4點13分,還是打不通。最後一次隔了兩分鐘,4點15分,這是最後一次了,仍然沒有打通,後來我就再沒打過了,接下來就回到了機場。”
馬海洋稍稍停頓了一下,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這期間我和司機當時都聽到了一聲巨響,後來才知道那是直升機墜毀的聲音。至於我撥過去的提示音究竟是什麼,我……我真的記不太清了。”
葉文強一改冰冷的面色,微微一笑,將屁股挪到旁邊的一把椅子上,一邊示意馬海洋坐到他身旁,一邊鼓勵道,“小夥子,你已經回憶出了很多細節,這對我們很有用。”
馬海洋稍稍遲疑了一下,橫下心在兩位警察中間坐了下來。
待他坐好,葉文強指了指他手中的手機,又伸頭對蘇木吩咐道:“記一下那個號碼,先查一下它的歸屬地。”
馬海洋很配合地解鎖手機,重新調出通話記錄,把手機遞給了另一側的年輕警察。
“聽你剛才說打電話過來的是個男人?有什麼口音嗎?或者嗓音上你覺得有什麼特徵?”在徒弟搜索號碼的同時,葉隊向馬海洋問道。
瘦高的年輕人思忖片刻,搖了搖頭,“聽不出來有什麼特別之處,應該也沒什麼口音吧。不過我當時很緊張,沒怎麼在意。”
此種答案,在葉文強預料之內。當時的情形,寄希望於普通人能聽出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的確有點強人所難。
沒有口音,嗓音也聽不出有什麼特點,那馬海洋提到的電話里嘈雜的背景聲,估計他多半也是記不起來了。
葉文強雖然心裏這樣想,但嘴上還是照例向他問道:“最開始你說當時手機那頭聲音很嘈雜,具體是什麼聲音?”
果然,如葉文強所料,只見馬海洋又搖了搖頭,表示只記得背景聲很吵,但至於是什麼聲音,他並不清楚。
說實話,最一開始,葉文強將馬海洋列為了首要嫌疑犯,但經過這短暫的正面接觸以後,他基本否定了先前的想法。馬海洋提供的關於那通電話的證詞以及剛才調出的通話記錄,這些都很容易核實真偽。當然,他自導自演的可能性雖然還不能完全排除,但目前看上去可能性不大。
“這個號碼不是我們本地的。”蘇木針對手機號的查詢有了結果,將手機還給馬海洋,接着道,“網站顯示它的註冊地在隔壁江東省省會瑞城,更詳細的只能……”
葉文強用眼神將徒弟的話打斷,視線又轉向馬海洋:“請你現在就撥這個號碼,開免提。”
葉文強雖然用的是“請”字,但口吻卻是那般的不容置疑。
話音剛落,馬海洋就在那個陌生號碼上點了下去,緊接着點亮了屏幕上的小喇叭圖標。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沒多久,手機里傳來清脆的聲音,接着是同樣意思的英文提示。
“我想起來了。”電話提示音剛一結束,馬海洋突然大聲道,“之前就是說對方正在通話中。沒錯,我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