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節 舊歡臨難惹後患

天色剛過亥時，醉香樓已是燈火通明。

仙歌坐在她那間醉香樓最大、最為奢華的迎客大廳內，一副瑤琴擺在她面前，她卻將絲帕蓋在琴上，單手支着下頜正在沉思。

孫媽媽匆匆走進來：“仙歌，愍王爺與那個王大爺來了。”

仙歌身體顫了一下，緩緩站起身：“媽媽請他們進來吧。”

“可是，鄭青麟公子還沒到。”

仙歌澀然一笑：“對於鄭公子來說，我已是明日黃花，這又是得罪皇親的事，公子不來也在我意料之內。”

孫媽媽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過不多久，秦愍王朱樉與一個四五十歲、面目陰鶩的男子走進來。那男子一見到仙歌便肆無忌憚地盯着她，眼神深沉得可怕。

仙歌強壓心中的恐懼與厭惡，恭敬地上前施禮。

朱樉也是看不夠仙歌的嬌容，坐下來與仙歌親熱地閑聊着；但似乎又是對這男子有些怯意，在男子一聲突兀的咳嗽聲后，便再次提起為仙歌贖身的事。

此時孫媽媽不放心仙歌，也剛剛走進來。不等仙歌說話已搶先說：“雖有了彩蝶兒，但我家仙歌還是我們醉香樓當之無愧的頭牌，王爺提這事我真不舍呢，這不昨日平義侯家的鄭公子也來提這事，還是先許下的，我——”

朱樉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你也莫要再以鄭青麟做擋箭牌，他只是一個侯爺家的公子，敢與我爭嗎？況且我父皇剛給他賜婚不久，他若再買了仙歌做妾便是夠有膽了。”

說到這裏又呵呵一笑：“不過，他若真是有這個膽想要仙歌，你便讓人告知他現在來贖，我自不會與他爭了，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嘛。”

孫媽媽偷瞄了仙歌一眼，面上乾笑着，心中想着措辭。

忽然一位侍女匆匆走進來，附在孫媽媽耳邊低語了一句。

孫媽媽立刻驚喜地叫了起來：“你看看，這鄭公子還真是個多情種，昨兒個剛走了今兒又來！仙歌，這回子愍王爺在，要不先讓鄭公子在偏廳等等？”

仙歌聽了眼淚差點湧出來，忙對朱樉一施禮：“請王爺允許仙歌先到偏廳與鄭公子打個招呼，再來伺候王爺。”

朱樉沒料到青麟竟真的來了，也有些吃驚，剛要張口說話，一旁那男子忽然道：“請王爺讓那個侯爺公子過來，我要見一見這敢與王爺您爭搶煙花女子的人。”

“嗯，既然鄭青麟來了，孫媽媽就讓他過來吧，我們又不是彼此不認識，打個招呼也是應該的。”

孫媽媽不敢不從，低應了聲走出去。

過不多久，身披一件黃色斗篷的青麟走進來。

邊解下斗篷，青麟邊笑着對朱樉說：“既知愍親王在，青麟便該識趣走了；但既然來了，與王爺見個禮才好。”說罷就要上前行禮。

朱樉忙抓住他的手，哈哈一笑：“既到了這裏，哪裏用得着這些禮數，青麟快來坐下。”

挽着他坐到桌旁，朱樉邊打量着邊又笑着：“多日不見，青麟越發丰姿英俊了，看來家有賢妻果真是好處的。”

青麟微笑：“內子怎比得了愍王妃賢淑高貴，改日還要讓她多向愍王妃學習請教才是。”

朱樉早知青麟的傲氣，聽他說了這話更覺得極不順耳，呵呵一笑，面色微沉下來。

青麟既然來了，便不想表現出怯意，於是掃一眼始終盯着他的那男子，視而不見地轉頭又看向仙歌，溫柔地說：“昨日給你買的釵子怎不見你戴出來？若是不喜歡便說，我再給你買一個。”

仙歌紅着眼眶坐到他身邊：“你送的怎會不喜歡？只是想等到出了這門子時再戴上，也不枉公子您一番心意。”

“你再等些日子，銀子很快就籌齊了。”

“多謝公子。”

二人旁若無人的交談讓朱樉心中更惱，他身邊的男子也皺緊了眉，忽然附在朱樉耳邊低語了幾句。

朱樉點點頭，轉而對青麟說：“既然在這裏相遇，咱們也明人不說暗話了，我這位至交好友對仙歌極為喜愛，我想替仙歌贖身送給他。我這朋友雖不是京城中人，但能力通達、家境殷實富足，仙歌跟了他必定錦衣玉食、吃穿不愁，說來也是仙歌的造化。可是——聽孫媽媽說，你也有意要納了仙歌做妾，還是在我提出這事之前，我便想着與你商量，你本是風流少年，朝秦暮楚已慣，這京師的紅顏知己不在少數，何必糾結於仙歌一人？便是真想納妾，它日我再給你物色兩個身子清白、長相俊俏的送過去如何？”

青麟起身向朱樉一揖：“能蒙愍親王抬愛的確是仙歌的福氣，本該成全了才是，但小弟對仙歌也實在是喜愛，雖家有嬌妻仍欲罷不能，這才動了納妾的念頭。起先孫媽媽不捨得，但耐不住我請求；仙歌又對小弟有情有意，孫媽媽才答應讓小弟籌齊了銀兩替仙歌贖身。也是小弟笨拙，銀兩這兩日才籌了些眉目。”

說著轉而看向孫媽媽：“媽媽可不能因有人與我搶仙歌就漲銀子，往日我給你這醉香樓留下的銀子已是不少。”

孫媽媽忙陪笑着說：“豈敢豈敢啊，得罪了鄭公子，便是仙歌能饒了我，園子裏的其他姑娘也不會饒了我呢。只是說好的價錢一分也少不得、又不限日子，公子您已是佔大便宜了。”

青麟一笑，又看着朱樉：“小弟這些日子生怕孫媽媽變卦，跟着緊的，所以還請王爺成全小弟與仙歌吧。”

朱樉也知他們多半是在做戲，但事已至此他又不好與青麟翻臉，只能冷笑一聲不語。

忽然，他身邊的男子盯着青麟，插言問到：“你真的是平義侯鄭端的兒子？”

青麟本就不屑與那男子說話，聽了他這樣無禮的問話更是惱火，“哼”了一聲未曾理會，伸手去端茶杯——

突然，那男子“呼”地向他拍出一掌，青麟趕緊側身躲閃；那男子竟不依不饒，身形一縱飛至他面前，伸手抓向他的衣領；青麟此時已經站起，見狀忙用手相格；豈知那男子武功極高，反手一把抓住青麟手腕，硬生生將他摜向地面。青麟畢竟師出高人，左手抓住男子的手臂，身體一翻，右手借被抓之勢，曲指點向男子肋下；男子連忙鬆手、側身躲閃，青麟藉機已快速退到幾步之外。

右手手腕一陣火辣辣地刺痛，青麟忍着疼將手往身後一背，挑眉盯着那男子。剛要張口，忽感到一股冷氣從手腕直衝肩頭。之前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景，青麟心中不覺慌亂，忙暗中運功護住經脈，卻害怕擾了心神而不敢再說話。

男子神色十分驚異，瞪着青麟冷冷地問：“你這身功夫跟誰學的？”

青麟想起師傅的告誡，沉定了一下情緒，故意“哼”了一聲，慢慢走到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待感到氣息平和了才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對我動手。愍王爺，您這朋友是不是太過放肆了？”

剛才二人對招動作極快，待朱樉回過神來二人已經分開。朱樉平日武功就不濟，經歷了這一幕更是有些膽寒，忙僵笑着站起身：“一場誤會，還是——日後再談，日後再談。”

那男子並未受傷，卻似乎有了很多顧慮，又打量青麟幾眼，隨着朱樉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