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不棄不離
臨江像是一條長龍一般,盤旋蜿蜒,這江水如長廊畫卷,水墨中天,碧波映月。江邊一襲白衣的女子駐足眺望,這月色還如當年,然而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莫雲凌不自覺的伸出手,蹲下身體,去觸碰那冰涼的江水,還是這樣的季節,這樣的溫度,那晚也是同樣的皓月當空!
夜晚冷風凄厲的吹着,一個小小的人影晃動在這碼頭上面,她臉色蒼白,看上去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身形單薄,衣衫襤褸。雖然未長開,但是容顏嬌嫩,即便頭髮凌亂,也難掩風華。她捂着胸口,身體裏面冷的發顫,抬頭凝望着夜空,那陣陣陰冷像是灑下的網一般,將她包裹其中。她不自覺雙手緊緊抱在身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回頭看着來路,哪怕月光鋪路,可是已經看不清她走過的足跡,她委屈的撇着嘴,她如今什麼都沒有了,還有回頭路嗎?
她是無人可要的孤女,曾經的幸福像是化作了星芒消失不見了一般。
曾經,她也有娘親,有義父,有朋友,可是為什麼,那些人為什麼要過來,落日崖上,他們為何要逼迫娘,而娘為什麼要拋下她一個人。為什麼她的世界像是陷入了黑暗中一般?她所有的光明美好,再不復存在了。
再沒有人,再沒有人關心她了嗎?她癱軟着坐到了地上,低低的哭泣聲傳來。若是活着這般痛苦,那死了,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想到這裏,她猛然抬起頭,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她垂下眼瞼,心裏愈發的難受了,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替她難過吧,
慢慢爬起來,她拖着虛弱的身體,腳步慢慢向前挪動着,碼頭盡頭,她看着這江水,月光映照,她看不清裏面的人影,或許如此這般,這世間再不會有她這個人,那她也不會再有任何的心傷,她一腳突出,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岸上早已消失了人影。
原本以為她已經死了,卻是朦朧中聽到了聲音,那樣緩緩流淌的細碎,是江水的聲音,她想要睜開眼睛,但是眼前卻是漆黑一片。她摸了摸眼睛,這才發現,有什麼將眼睛給蒙住了。
她坐了起來,身子卻是不斷的在晃動着,她突然意識到了,這是在船上,她伸手想要去扯掉眼前的東西,卻被一隻手給抓住了,那手分外的灼熱,莫雲凌的手停在了那裏。
“別動!”那低沉的嗓音在身前劃過,她微微一愣。
她的意識慢慢積聚,雖然是矇著眼睛,但是她可以聽到旁邊有人走過來,那聲音聽起來是個女聲,不過語氣裏面卻是帶着些許的不耐煩,“亂動什麼,還想不想要這雙眼睛啊。”
而這時,她只感覺到手上的灼熱感消失不見。
“你這小丫頭也真是奇怪啊,好端端的怎麼學人自殺啊!”那女子語氣裏面明顯是帶着不屑。
她面色一滯,不自覺心下黯然,她活着又有什麼意義,無人愛護,無人在意,只是這些又能與誰人說?她苦笑不語。
那女子似是看到她的表情了,不滿說道:“我說小丫頭,救了你,你連一聲謝謝都沒有嗎?”
“我並沒有要你救我!”她沒好氣的反駁,就這樣死了不好嗎?他們為什麼要多管閑事!
“哼,你知不知道為了救你……”那女子噼里啪啦的數落着,然而突然卻又停了下來。
“好了,我不說了,你看你,為了這小丫頭又瞪我!”那女子無奈說道。
一陣腳步聲離去,看來是人離開了,她不由躺了下來,聽着水裏的聲響,像是樂師奏響的樂曲一般,綿延悠遠。
“在想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一個男聲響起,這聲音低沉陰鬱。
她朝着那聲音的方向偏頭看去,可惜眼前一片黑,她現在什麼都看不見。
“你害怕我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聲音中分明帶着些許的落寞之意。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放心,我若想殺你,就不會救你。”那聲音變的冷淡。
她表情一滯,隱忍了半天之後,大聲說道:“為什麼要救我?讓我死不好嗎?反正也沒有人在乎我,死了不就是解脫嗎?”
這話一出,船上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風吹過桅杆的聲音。
良久,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生與死,不過一念之間,生或者死,又有什麼區別?眼睛一睜一閉就是一輩子,而這一睜一閉之間,你都經歷過什麼呢?”
經歷過什麼?她仔細的回想着,那個時候在慶陽城,在落日崖,那個時候,跟娘,跟洛沖,跟洛伯伯他們在一起,可是現在呢,所有人都不要她了啊。為什麼這個世間會如此的殘酷,她什麼都沒有了啊。
想到這裏,她心裏再也無法忍受,直接坐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量,一下子往前衝去。
“小心!”
然而噗通一聲,她感覺無數的潮水朝着她涌過來,就是這種感覺吧,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這樣,她是不是就離娘親更近了一些呢?
就在她覺得已經到了自己身體承受的最大限度的時候,突然一隻手將她托住,向上遊動着。
到了甲板上面,她不住的咳嗽着,身體裏面的冷意愈發的強盛了,病又要犯了嗎?她好想罵他,為什麼要救她。可是現在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突然他將她扶起來,一隻手貼在了她的後背上,她感覺到身體裏面開始轉暖了,就像之前一般,她身體裏面的寒冰之意像是融化了一般。
好半天,才算結束,她緊緊捂着衣服,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她渾身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
“這樣很好玩嗎?若是你再跳下去,我絕對不會管你。”那聲音裏面帶着明顯的不悅,然而話音一落,他連續的咳嗽起來。
她臉色一變,半晌才說道:“你沒事吧?”
“之軒,你怎麼了?”突然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她臉色一變,是之前的那個女子。
“千羽,先帶她進去換身衣服,記得將眼睛擦乾。”沐之軒淡淡說著,隨即鬆開洛千羽的手,向前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洛千羽欲言又止,隨即惡狠狠的瞪着甲板上坐着的女子。
“真是個麻煩精,早知道就不救你了。”洛千羽說著,直接拉起地上的莫雲凌朝着船艙裏面走去。
莫雲凌想要拒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剛才那個人的咳嗽聲,她心裏不自覺升起一絲愧疚感,若是不是因為她,也不會這樣吧。
一進甲板,洛千羽隨手丟了一件衣服給她,警告說道:“若你再敢胡鬧,小心到時候是我將你丟下去餵魚,哼。”說著,她徑直走了出去。
摸着手中的衣服,不知道為何,莫雲凌一時間難以表達自己的心情,若是因為自己,而害了另外一個人,那她的心絕對會不安的。
或許是太累的緣故,她換好衣服,不知不覺睡著了。
船艙外面,一身白衣的男子眺望着遠方,層山疊嶂,翠綠一片。而他不自覺的撫着胸口,裏面跳動的物體似乎已經處於了衰弱的階段了,生與死,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想明白。
“為什麼要救她?”突然一個女聲傳來,卻是帶着明顯的責備之意。
看着來人,沐之軒神色淡然,他輕笑說道:“你覺得龍翔鳳鳴的傳說是真的嗎?”
洛千羽面色一滯,一時間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疑惑說道:“這個不是如慧大師說的嗎?你今日怎麼會舊事重提?更何況,你不是不相信嗎?”
“若我告訴你,我遇上了傳說中的九天玄鳳了呢?”沐之軒表情分外的嚴肅,不像是開玩笑,而最重要的是,洛千羽知道,他是絕對不會開玩笑的。
洛千羽瞬間明白了,但是她仍然很驚訝,“你是說,她是九天玄鳳?”
沐之軒點了點頭,“從我接觸到她的時候,我就可以感覺到她體內的冰寒之意,與我體內的陽炎之力有感應。”
聽到這話,洛千羽心頭一喜,她連忙說道:“那就不是代表你的病有的治了……真是太好了。”她臉上隨即露出了笑容。
然而沐之軒卻是看着遠方,一言不發,神情分外的冷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耳邊一陣陣悠揚的聲音傳來,她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有人在吹簫嗎?認真聆聽,這簫音潺潺如流水,綿延不絕於耳際,分外的動聽。但是,這吹簫之人的心境卻像是極為壓抑,是他在吹嗎?想起之前的時候,她不自覺心中升起一絲愧疚感。
她摸索着下床,朝着船艙外面走去。聽着聲音從一個地方傳來,她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休息好了?”簫音戛然而止,沐之軒清淡的聲音傳來,莫雲凌也從遐思中蘇醒過來。
她連連擺手說道:“是不是我打擾你了?”
微微搖頭,沐之軒淡漠說道:“無妨。”之後就沒有再說別的了,兩個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思忖了片刻后,莫雲凌忽而問道:“你有心事?從你的簫音中聽出來,你好像並不開心?本來應該是悠揚清靈的聲音,卻沒來由給人一種沉重感。”
聽着這稚嫩的聲音,他不由問:“你懂音律?”
莫雲凌淡然一笑說道,“我不懂簫,但是我懂琴!”這些年來,聽娘彈琴彈奏的多了,她也不自覺的會了。
“琴?”沐之軒看着她,忽而想到了什麼,隨口說道:“也是,你應該是懂琴的。”
聽着這話,莫雲凌心裏不自覺升起一絲疑惑,卻是沒有問出口。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裏,尋死?呵,縱是世事無常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你能活着,那為何要輕生?”沐之軒的聲音不急不緩,依舊清冷。
面色一滯,她扭過頭,對着天空,依稀可以感覺到陽光灑下來,淡淡說道:“我叫慕容雲凌,也或者,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吧,你知道那種一夕之間什麼都沒有了的感覺嗎?什麼都沒有了,我……我竟然到頭來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呵呵,說了,你也不會懂。”
半晌沒有聲音傳過來,就在莫雲凌以為他不打算理會她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
沐之軒聲音悠遠,似是有萬般感觸一般,“我懂與不懂對你而言重要嗎?但是人死之後不過一抔黃土,活着雖然痛苦,然而唯有活着方能經歷美好之事。”
她嘴角微張,愣在那裏,不知道可以說什麼。
“仇恨,恩怨,到頭來,也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或許這一切真的是註定吧。有的時候,不得不相信命運,”沐之軒看着她,那沉沉的聲音如重鎚落下,敲擊在她的心間,她分明可以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分外的專註。
“活着雖然痛苦,然而唯有活着方能經歷美好之事,謝謝你,同時也對不起,若不是我任性,你也不會感染風寒,你還是多喝點薑湯吧,我娘說,感染風寒,喝薑湯是有用的。”莫雲凌極為認真的說道。
感染風寒?沐之軒一愣,看着她臉上的笑意,一時間心驀地柔軟了下來,這樣的笑容像極了這明媚的春日。
“好。”
聽到他這樣說,她也放心了,她仰望着天空,可以感覺到有陽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樣的和煦溫暖,心裏的寒冰像是化開了一般。
“這船是要開到哪裏去?”半晌,她輕聲問道,不知道為何,她感覺到這船就像她一般,孤苦無依似的,而她身旁這個男子,年紀應該也不大,為何從他言語中有些許的蒼涼感。
“隨處漂流,她想到處逛逛。”那男子淡淡說道。
她輕輕一笑,她說道:“你對你夫人真是好!”
沐之軒明顯一愣,隨即說道:“她不是我夫人。”
不是嗎?她心裏微微一愣,岔開話題,說道:“我都告訴了你,我的名字,那你的名字呢?”
“名字嗎?其實,我也跟你一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沐之軒忽而說道,然而語氣裏面卻是聽到了些許的自嘲之意。
慕容雲凌心下驚愕,然而這個時候,他繼續說道:“沐之軒,另一個叫洛千羽。”
沐之軒?聽起來倒是溫潤雅緻,只是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惜她看不見了,她笑了笑,不再說話,繼續徜徉在這遼闊的天空下。
然而不知道何時,她竟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躺在了床上,是他將她抱進來的嗎?想到這裏,她雙頰緋紅,娘說過,男女授受不親,這……
可是想到那天在水裏,她依稀感覺到一個人拉住了她,那個時候救她的人應該也是他吧,若說男女授受不親,那那個時候……想到這裏,她的臉愈發紅了。
噔噔噔,一陣腳步聲傳來,她快速的坐了起來,是他來了嗎?
“醒了?”
聽着這聲音,她緊張的心瞬間放了下來,又是那個女子,好像叫洛千羽似的,不過這個洛千羽對她,似乎沒有什麼好感似的。
洛千羽打量了眼前的小女孩幾眼,救下她又如何,有了她,之軒的病就有救了。
“你的眼睛過了今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對了,你不要趁此期間靠近之軒。”洛千羽放下一盤吃的,淡漠說道,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張臉,她心裏就隱隱有一種不安感,最重要的是,之軒,他看到她的時候,表情變了。
莫雲凌微微一愣,沒有說話。
“別妄想接近之軒,哼,小丫頭,最好別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否則……”洛千羽冷聲說道。
她愣了愣,雖然矇著眼睛,但是不難想像到洛千羽的表情,她微微一笑,說道:“既然知道我是小丫頭,又何必與我這般認真,飯菜很香,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要開始吃飯了。”
“哼!”洛千羽冷哼一聲就離開了。
這就是娘說的人心險惡嗎?不過似乎洛千羽對她也沒有很壞,只是她隱隱從她眼中感覺到了一絲不善,不過她現在最期待的是,眼睛能趕快好起來,她真想看看他的樣子。不過,洛千羽不是說明天就好了嗎?明天就可以看到他的樣子了,不是嗎?
這一夜,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了,那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日晒三竿了。
她扯掉眼睛上的紗布,眼前的東西由模糊變得清晰起來,她的眼睛沒事,真是太好了。而她現在想做的事情,就是出去看他。
剛剛出了船艙,迎面過來的是一身藍衣的女子,看着那人,莫雲凌知道她是洛千羽,倒是個眉目如畫的女子,只是不知道為何她眼中總是夾帶着一絲凜然之意。
而這邊,看着莫雲凌已經扯下了眼睛上的紗布,洛千羽先是一愣,隨即不悅說道:“不好好獃在船艙裏面,出來做什麼?”
“那個,那個,之軒呢?”局促了半天,莫雲凌才說出來。
之軒?聽到莫雲凌如此熟稔的叫着沐之軒的名字,洛千羽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當即準備駁斥,而這個時候,一個溫潤的聲音傳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聽到這聲音,莫雲凌偏頭看過去,從船的另一頭,走出來一個男子,一身白衣,素雪飄然,相貌英俊,眉目間像是星光揮灑一般,讓人不忍撤去視線,這就是傳說中如謫仙般的男子嗎?
她張了張嘴,眼中滿是震撼之意,想到這裏,莫雲凌的臉瞬間紅了下來。
“看來你的眼睛已經好了,記住別朝着太陽看,要注意休息。”沐之軒似是沒有察覺到莫雲凌的羞赧之意,朝着她走過來,淡然說道。
點了點頭,莫雲凌小聲說道:“你有琴嗎?這樣吧,等到了陽光不強烈的時候,我可以約你彈琴奏簫嗎?”
“好,你先回去休息,晚上再出來吧。”沐之軒淡然說道。
莫雲凌笑着說道:“好。”隨即進了船艙。
旁邊,洛千羽跺了跺腳,氣惱說道:“之軒,她已經好了,你還在猶豫什麼?”
看着莫雲凌已經離開了,沐之軒的臉瞬間冷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洛千羽,示意他跟她過來。
兩個人站在船頭,沐之軒低聲說道:“她的身體很虛弱,甚至隨時可能會病發,我看到了,她身上有一個靈血匕,她是靠着這個在壓制着體內的寒氣,一旦我讓她輸血給我,她體內的寒氣就會受不住壓迫,到時候,她會死。”
“她死又如何?她的命本來就是你救的,之軒,龍翔鳳鳴,雖然有這樣的傳說,但是她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洛千羽瞪着眼睛,低吼道。
“我之生死,何必拖累別人?”沐之軒看着遠處,幽聲說道。
是這樣嗎?洛千羽緊咬牙關,怎麼會這樣,之軒他是怎麼了,怎麼會如此的優柔寡斷,他殺人都不眨一下眼睛,現在可是關繫着他的命啊。
沐之軒看着遠方,輕聲說道:“去鎮上買一把琴,這次出來,鳳鳴琴落在了莊裏。”
因為她說晚上要彈琴,所以就要她去買琴嗎?真是可笑洛千羽準備說什麼,然而沐之軒並沒有給她機會,他一個縱身飛到了船的另一端,眺望着江面,像是有什麼心事一般。
夜晚,江風吹來,和着江水的清甜味繚繞在鼻尖,她笑着看着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她知道單看他的年紀,應該最多比自己大個五歲的樣子吧。
而且他吹的簫真的很好聽,若是按照娘所說的,他的簫裏面住着靈魂,所以才可以牽動人心。
琴簫合奏,悠揚多思,飄蕩在渺渺的江水之上,周圍寂靜無聲,彷彿九天九地都在認真聆聽這樂曲。
一曲作罷,莫雲凌抬頭看着他,沉默片刻后,低聲說道:“你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你的簫音無可挑剔,可是,總覺得你的心不在這裏。”
他看着旁邊認真看着自己的女孩,嘴角微微一揚,他低聲說道:“你為什麼不怕我?你覺得我不會殺你嗎?”
額?莫雲凌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雖然他不笑的時候是很嚴肅,可是他給她的感覺不是這樣的,他應該是溫潤如玉的男子才是,她低吟片刻后,說道:“我不知道,或許有的時候,我更願意隨着我的心走,我娘說,判斷一個人是好人是壞人,不是看他的行為,有些人做壞事是逼不得已,有些人做壞事是樂在其中,後者自然是壞人,而前者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壞人,只是被事物所牽累,算是可憐之人。”
“可憐之人?”沐之軒輕笑一聲,嘴角掛着一絲自嘲之意。
看着他的表情,莫雲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總感覺他有許多的心事,可是,她似乎也不能多問,娘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是秘密,又如何能輕易說出口。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之後,沐之軒開口說道:“你有什麼打算?你的家在哪裏?”
“我的家……”她的家在哪裏?想起那個時候娘跟她說的話,她的爹竟然是那個人,雖然曾經遠遠看到過一次,可是她對他並沒有什麼感情,只是,娘臨終前有過交代,她得回到爹的身邊。雖然怨恨娘拋棄了她,可是,既然活着,她還是要按照娘說的去做。
“怎麼了?”沐之軒看着這小小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就他所知,她方才彈奏的曲子是清靈賦,若不是早年曾聽人彈奏過,他剛才也不能與她合奏。而且,如此小的年紀就能將清靈賦彈奏到這種地步,他如何能不刮目相看呢?她的身份,就他這兩天從外面得來的消息,怕是與他所想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了想,莫雲凌開口說道:“我要去找我爹了,其實我對我爹也不熟悉,不過娘說要我去找她。”
點了點頭,沐之軒不再說話,因為後面的他都知道,吹着風,看着這夜色,沒來由的心靜了下來。
然而等到他再回頭看她的時候,她竟然已經趴在琴上睡著了,看着她的睡眼,他伸出手,作勢要掐住她的脖子,可是最終卻停了下來。
“你若下不了手,那就由我來!”突然一個女音低沉響起,同時一個身影朝着莫雲凌襲去。
沐之軒手掌一揚,掌風揮出,一下子將那人震退,他偏頭看着來人,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一擊手刀打在了莫雲凌的脖子之上,她徹底昏睡過去了。
“不準動她。”
“你瘋了,這個時候還婦人之仁,只有她的血才可以救你。你不會真的對她……”洛千羽不敢相信的說道。
然而聽到這話,沐之軒並沒有否認,他看着琴踏上的莫雲凌,清冷出聲:“我的事情你最好不好管,過兩日蘇慕就要過來了。”
“他來不來跟我有什麼關係?而且,你比誰都清楚,我想殺他。”洛千羽沉聲說道。
沐之軒看着她,嘆息說道:“九歌雖然是死在他的手上,但是,這其中的隱情你怕是不知道,而況蘇慕對你算是一片真心,你……”
“住口,哼,你的事情我不管了,反正那是你的命,你不願意犧牲她,到時候受苦的也是你自己,但是,蘇慕,我是一定要殺的。”一拂衣袖,洛千羽怒氣沖沖離開。
微微搖了搖頭,他們的事情怕是要經歷許多的磨難了,突然,他蹲在了地上,緊緊撫着胸口,眼睛血紅血紅的,他心裏暗惱,可惡,這個時候,病發作了。
他低看着那安詳的睡顏,臉上不由浮現一絲笑意,看她這樣子,他算是安心了。她說他是可憐之人,沒錯,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可是就算是殺再多的人,他也永遠像是活在詛咒中一般,他有他的無可奈何,然而,今次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他知道,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動她。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那個時候只是一眼,便是往後的一生。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船已經靠岸了,莫雲凌睜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外面,陽光明媚,不遠處的街道上,商旅來往不絕,已經靠岸了,雖然只是相處了短暫的幾天,可是她的心裏竟然如此的不舍。
等她站在甲板上的時候,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已經站在了那裏,而桌上擺着各式的點心,還有一碗湯。
“睡的可好,已經到了岸上了,先吃點早飯吧。”沐之軒淡然說道。
“嗯。”看着桌上的吃的,她的確是好餓了。她坐到了小桌子上,衝著沐之軒笑笑說道:“之軒,我先吃了哦,好餓啊。”說著,她端起那碗湯直接準備喝下去。
看着她的動作,沐之軒神色一緊,想要阻止,可是看着她的臉,最終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吃着吃着,莫雲凌停了下來,看着沐之軒,極為認真的說道:“我要走了。”
“嗯。”沐之軒點頭說道。
聽到他如此平淡的話,莫雲凌緊咬着牙,他就沒有別的想跟她說的嗎?
“你是該走了,因為你,可是耽誤了我們好些事情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洛千羽走了出來。
是啊,是她耽誤了他們,莫雲凌低下頭默默的吃着東西。
似是看出了莫雲凌的窘迫,沐之軒斜睨了一眼洛千羽,眼神中帶着嚴厲之色。
洛千羽哼了一聲,不說話,等到莫雲凌吃完之後,她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丟給了莫雲凌,“這裏面有衣服跟銀票,夠你花了,馬上走吧。”
“千羽!”沐之軒低喝一聲。
尷尬一笑,莫雲凌仰着頭看着那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的白衣男子,她努力笑着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謝謝你們,我該去找我爹了,再見。”說著她,向後退去轉身向著船下走去。
看着莫雲凌離開,洛千羽皺着眉說道:“你在那碗湯裏面放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件事你不用管。”沐之軒目光緊緊盯着前面的粉衣小女孩,淡漠說道。
洛千羽冷笑一聲,“不管你怎麼對她,她還不是僅僅一句謝謝就將你打發了,呵呵……”
沐之軒臉色一僵,神色陰沉。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走下船的莫雲凌轉過身來,衝著船上的白衣男子喊道:“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面?”
沐之軒一愣,笑道:“若是有緣自會相見!”
莫雲凌沉思了片刻,信誓旦旦說道,“既然你沒有妻子,等我長大后,我要嫁給你!”
沐之軒一陣錯愕,嫁給他?而旁邊洛千羽很不滿的看着她,說道,“小丫頭,你說什麼呢?他怎麼會娶你?”
不會娶她嗎?莫雲凌看着沐之軒,想要問他,卻不敢問,是啊,她剛剛說了這樣不知羞恥的話,有什麼人會喜歡她這樣的女孩呢?
然而就在這時,沐之軒展顏一笑,說道:“好!”
一陣風過,沐之軒已然來到了莫雲凌身前,他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遞給她,“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我將它送給你。”
看着沐之軒手裏的東西,“你怎麼可以將它送人?”洛千羽大喝一聲。
莫雲凌微微一愣,她接過那東西,露出驚駭的神情,“龍翔玉?!”
沐之軒錯愕的看着她,“你知道龍翔玉?”
“是的,聽我娘提過,這個東西很貴重,我不能要,這樣,下次相見的時候,你再將它送給我。”她笑着說道。
下次見面嗎?沐之軒微微一笑,“好,翔龍御天,逆凰破空,蒼山雪茫,玉玨長鳴。這句話不要忘記了。”
……
不要忘記了,是啊,他說不要忘記了,她沒有忘記那句話,卻忘記了他。風祁,之軒,原來他們是有着相同的臉,所以即便是到了後來,她看到風祁的時候,潛意識裏面以為那個人是她要找的人嗎?
“你果然在這裏!”突然一個女聲響起。
莫雲凌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她一身白衣在江風的吹動下,愈發清冷,一頭青絲凌亂,然而卻難掩她獨有的風華。
看着身後走過來的兩個人,她淡然說道:“你們找我許久了,可是有事?”
聽到這話,蘇慕嘆息一聲,果然是知道的,看來她是一直在避着他們,現在這樣是決定與他們相見了嗎?
“你來這裏,是來緬懷當年的一切嗎?”暗月皺眉說道。
輕笑一聲,莫雲凌看着江水,神情微苦,“緬懷嗎?呵呵,若我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我寧願從不曾想起。這樣至少,他不悲,我不喜,我只當他是之軒,是我在祁王府認識的朋友,縱然攜手縱情江湖,可是,至少我們還能坦然。”
聽到這話,暗月緊握着拳頭,一言不發。
“雲凌,你可有之軒的下落?”蘇慕見狀,問道。
莫雲凌看着蘇慕,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找不到他,到了現在,我都開始懷疑,他已經死了。”
聽到這話,暗月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衝到了莫雲凌身前,抓住她的衣服,怒聲說道:“不可能,之軒不會死,不會死。這個世上只有你不配說這樣的話,當年,若是沒有他,你以為你可以平安回到華雲皇宮?他本是天之驕子,因為是你,所以他放棄了自己活下去的機會,只是不想傷害你。就算知道你失憶了,為了找你,為了見你,他去了最不想去的墨陽城,為了你的幸福,他眼睜睜的看着你嫁給了他的哥哥,為了你能活着,他不惜消耗自己的心力,消耗他那僅剩下的壽命,你知道他的苦嗎?你這樣輕描淡寫的說他死了,這對他公平嗎?”
“我……”莫雲凌慘然笑着,低語着,“若是可能,我寧願,我不曾活着,那樣,便不會改變他們的生活軌跡。”
聽到莫雲凌說著這些,蘇慕不忍的看着別處,這一年來,她的確是受了許多的苦,拋夫棄子,她又是那樣的性格,所以心裏定然不好受。然而,那一位任着自己的女人尋找別的男子,這該是有着多大的胸襟,多深的愛啊。
暗月眼中淚水不自覺的落下,她看着不遠處的江面,“之軒這一生太辛苦了,而他所有痛苦的來源都是因為你,其實,仔細想想,他死了,對他也是一種解脫。”
“不,只要我活着,我就會繼續尋找下去,縱是踏遍千山萬水又如何?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去尋找他。”莫雲凌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搖晃着身體,神色悲戚的看着江面,“這是我欠他的。”說完轉身離去。
看着那孤獨的背影,蘇慕想要叫住她,可是這個時候,就算叫住她,讓他能說什麼呢?她的執着,他們從來都知道。
“好了,她已經走了,我們也該走了。”蘇慕衝著暗月說道。
暗月搖頭,看着遠方,低聲說道:“其實,之軒的幸福就是看到她幸福吧,我想,這也是我能為之軒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聽到這話,蘇慕臉上瞬間露出一絲笑容,看來是他擔心多了,她比他想像中要冷靜。
只是,之軒,究竟在什麼地方呢?最重要的是,就樓中探子來報,風凌國封后大典將在十日後舉行,她當真不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