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自作多情
林乙打開審訊室的門,黎閻已經作好準備,對面坐在椅子上的,應該就是他的嫌疑人高敏了。
高敏聽到聲音,立刻看了過去。他的第一感覺是,這人真高啊!幸好面相比這位站着的女警好,她不笑的時候嘴角是下垂的,兩側深深的法令紋令她不怒自威。
黎閻微微皺眉,高敏立刻移開視線,低頭絞着手指。在這個俗稱懺悔椅上坐了五分鐘,他還是沒有想明白,為什麼自己在家裏好好地睡着午覺,突然就被警察敲門,把他帶到了這裏。
高敏抬起頭,艱難地拉起嘴角,“請問,我是幹什麼了?”
“於曉楠,你認識嗎?”黎閻問。
“認……認識啊。”
“你跟她什麼關係?”
“我,我跟她同一家公司的,就…普通上下級關係。”
“今天我們去過你們公司了,”林乙說,“了解了一些情況。”
“哦......”
高敏的態度,讓黎閻感到氣憤又無奈。“哦什麼?”
“不是。”高敏雙手放在前方的小桌子上,努力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你們隨隨便便就把我抓過來,話也不說清楚,就問我認不認識於曉楠……哦!是不是這個女人跟你們說了什麼?不是啊!你們不能聽她一面之詞。我也是受害者,是她先騙的我啊!”
“你叫什麼叫?”黎閻不耐煩地敲着桌子,“什麼叫‘一面之詞’,你是覺得我們警察隨隨便便就會把你帶回來,讓你坐在這裏吹空調的是吧?”
高敏偷偷看一眼林乙,“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的肩膀塌了下來,鬢角流下一滴冷汗。
“現在有些事,是關於於曉楠的,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林乙說,“這周三下午,你沒有去上班,你去了哪裏,都幹了什麼?”
“周,周三啊。”高敏捏着手指,“周三下午我有點事,就請假了,我去拜訪了一個朋友,晚上七八點的時候就回家了,回家之後我就看電視,玩遊戲,玩到晚上十二點就睡覺了。”
“哪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呃……叫,叫那個……”
高敏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名字,黎閻用力地拍了下桌子,“你還不老實!要不要我們監控視頻給你播一遍?周三下午四點左右,你出現在甲五村46號樓下。於曉楠就住在那裏,你什麼時候跟她成為朋友了?還是你有其他朋友也住在那裏啊!”
“我……那我去找她,我們也算是朋友啊,她辭職了,我來找她請她吃個飯,很正常嘛。”高敏越說越小聲。
黎閻從桌上拿起一疊照片,走到高敏面前,從裏面挑出兩張,擺在高敏的小桌子上。“你來解釋解釋,這叫什麼朋友嗎?”
高敏眼睛先是向上,疑惑地瞥一眼黎閻,他拿起面前的兩張照片,才讀了第一句話,他就激動地想從椅子上站起來。椅子限制了高敏的動作,他的屁股離開椅面不到一裏面,又坐了下去,兩手之間的鐐銬碰撞桌面發出嘈雜的聲音。
“不是啊!你們別聽她亂說!她冤枉我啊!媽的,都說最毒婦人心,他媽的故意勾引我,讓我上當,再倒打一耙,我操她媽的!”
“注意你的言辭!”黎閻瞪着他,“你那些聊天記錄,可都是白紙黑紙,人家怎麼冤枉你的?”
“哎喲!這個於曉楠……”高敏擺出一副無辜難過的樣子,“她溫柔又漂亮,
我是真喜歡她的!工作上我都儘可能的照顧她,把她的任務都分給別人做,還給她買零食買飯……其實我覺得她對我也有那個意思的,要不然也不會每天一見到我就笑,還笑得那麼甜美,對吧?平時哦,只要我一發朋友圈,她就去給我們其他同事的朋友圈點贊,這不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是為了什麼?還有,你不知道這個女人多麼有心機。有一次我們團建,平時她很少穿裙子的,就那天特地穿了條短裙,我們玩遊戲的時候她就故意在我後面跟一群人鬧,肯定是故意的嘛!到了晚上吃飯,她就借口說要提前走人,說自己約了其他人,我說要送她,她還不願意,這就是……‘欲擒故縱、欲拒還迎’,那個人肯定不存在!她都這麼努力了,既然我們兩情相悅,我就想着不要辜負她的一片情深,我來走出那一步,我來跟她表白啊!他媽的,她卻說她根本對我就沒有那個意思,回頭給跑到HR那邊把我給舉報了。你說她是不是在玩老子,她在欺騙老子的感情!”
黎閻聽着高敏喋喋不休地控訴,臉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她問高敏:“你給她買的飯,她有吃嗎?”
“沒有,”高敏搖搖頭,“她說她減肥。”
“她只對你笑嗎?”
“也不是......對其他人更多的是那個禮貌吧,跟對我那種肯定是不一樣的啊。”
“她有給你的朋友圈點過贊嗎?”
“沒有,肯定是因為她害羞,怕其他人看出來啦!”高敏自信地說。
黎閻抬起雙手蓋在額頭上,有些哭笑不得,她深吸一口氣,“你不知道於曉楠把你屏蔽了嗎?”
“啊?”
“她是每一條朋友圈都點贊的,跟你發不發朋友圈沒有關係的呀!”
“這......”
“還有,人家穿裙子關你什麼事?她就不能是穿給約的人看的嗎?還在你背後鬧騰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小夥子啊,人家要引起你的注意為什麼不去你面前啊?你腦袋後面張眼睛了是不是。”
坐在位置上的林乙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往上翹了翹,他抬起手,遮住嘴巴。
“我......”高敏不知該怎麼反駁好。
“哎喲!什麼暗示不暗示的,我看你是誤會了吧?感情是雙向的呀,年輕人!”黎閻說出“年輕人”這三個字時,重重地敲了三下桌子。“人家有當面說出口過喜歡你嗎?”
高敏小聲否認道:“沒......沒有”
“所以你是不是求愛不得報復人家,之後在公司故意排擠她是吧?是不是還準備實施傷害啊?”
“我沒有啊!警官,我真的沒有啊!”高敏激動地擺手否認道,“我那天確實是要去找她的,對,你們剛才說監控,看監控就知道了,我連她的面都沒有見着!”
“說清楚,說清楚!”黎閻高聲阻止高敏語無倫次地繼續說,“你怎麼知道於曉楠家的地址的,什麼時間去的,去幹了什麼,見了什麼人,準備幹什麼,你把周三下午到晚上十二點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給我交代清楚!”
高敏縮進椅子裏,小聲且緩慢地說:“她家的地址我是找同事問的。清明放假,反正我也無心工作,就請了一個下午的假,想着去找她好好理論一下。我吃完午飯去的,大概四點左右到她家樓下,我沒有鑰匙,上不去,所以我就給她打了電話,讓她下來。她電話里說得好好的,說會跟我說清楚。幾分鐘之後,那扇綠色的大鐵門就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女人,我都不認識。那個女人看到我,從門后拿出一把掃把,對着我就打。”
“她沒說她是誰嗎?”
“說了,他一邊打我,一邊說她是於曉楠的室友,讓我以後不要再給於曉楠打電話騷擾她,說見我一次打我一次。這個女生個子小小的,卻跟個潑婦一樣,下手是真的狠啊。我現在身上還有淤青沒消掉。我當時想着好男不跟女斗,就走了。”
“然後呢?然後你去哪裏了?”
“我就回家了。對了,我還去超市買了點東西,售貨員可以作證的。”
“回家之後呢?”
“看電視玩遊戲啊,剛才不是說過了嘛。”高敏小聲嘟囔。
想起兩個女孩卧室里的玫瑰花,林乙問:“你上個月有沒有給於曉楠送過花?”
“花?沒有,我他媽傻比啊!還給她送花。”
林乙站了起來,走到高敏對面,舉起手機給高敏看了一張照片,問道:“是這個女生嗎?”
“對對對,就是她。”
“你回家之後就沒有出來過?有誰可以給你證明?”
“我,我一個人住,誰能給我證明啊!”高敏有些急了,“我真的沒有出去過!”
林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把接下來的事情拜託給了黎閻。
審訊室的門一關,裏面的聲音就徹底聽不到了。站在門口,林乙想,莫非他真的想錯了?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其中一縷落在了葉賽兒的頭上。葉賽兒的頭髮不長,沒超過下巴,發尾有些卷,她把一縷頭髮別到耳後,那縷彎曲的頭髮便老老實實地護着她的耳朵。
“伯母,節哀順變,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我相信應彤要是看到您現在這個樣子,她也會很難受的。”葉賽兒看着面前正在哭泣的婦女,眼裏滿是關切。
“警察同志,我怎麼能不傷心呢?我......我是真的不明白,我一個......好好的女兒,怎麼能說沒就沒了。”
葉賽兒從旁邊抽出幾張紙巾,塞到應彤母親的手裏,相比之下,坐在她們旁邊的應彤的父親,則冷靜許多。
“放假前我們還一起吃了飯,怎麼才過了兩天,這人就......是你!都是你!”應母揮舞起拳頭砸在愛人身上,“我就盛碗糖水的功夫,你們就吵起來了,女兒難得回來一趟,你還要跟她吵架!你為什麼啊!你說啊!你們到底有什麼好吵的,啊?為什麼每次一見面就吵,一見面就吵!”她緊緊地抓住葉賽兒的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們一定要早點抓到兇手,要不然......要不然我們彤彤死不瞑目啊!”
應母說不下去了,開始趴在愛人的肩膀上痛哭。應彤的父親挺直着腰背,輕輕向後倚靠在椅背上,嘴巴抿得緊緊的,一隻手抱着愛人的肩膀,另一隻手從旁邊的紙巾盒裏抽出紙來,輕輕替她擦眼淚。
葉賽兒覺得費解,她還記得,昨天應彤的父親接電話時的語氣,冷漠到就像死者與他毫無瓜葛。“請問,”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最後一次見到應彤,是什麼時候?”
“就是這周二晚上,她回來吃飯。”應彤的父親答。
“她的狀態怎麼樣?或者,她有沒有跟你們說什麼事?”
“就是簡單地吃飯而已。”
葉賽兒繼續引導,“吃飯期間你們有聊什麼嗎?”
應彤的父親沒有回答,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應母仍趴在他的肩頭,泣不成聲。
面對這樣的場景,一味的提問是沒有用的,應母的哭聲讓葉賽兒鼻酸,可應彤父親逃避的態度,又讓她感到疑惑不解。
將應彤的父母送走後,葉賽兒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辦公室。林乙坐在自己桌子後面,手肘支在桌面上,兩隻手掌疊着,放在鼻子下,眉頭緊鎖。他餘光瞥見葉賽兒走到自己的桌前,輕輕拿起水杯,緩緩走到飲水機面前,摁下了溫水鍵。
“問得怎麼樣?有什麼有用的信息嗎?”
葉賽兒手一抖,從杯子裏甩出幾粒水珠,掉到地上。“唉……什麼也問不出來,一個哭得說不出話,一個就不想說話。遺體帶她們認過了,他們也同意解剖了。”葉賽兒抬手喝水,斜眼看林乙,“那個高敏呢?他沒有嫌疑?”
林乙搖搖頭,“沒有。”
“哦,這樣啊。”
“你覺得……她們倆關係好嗎?”
“你說誰?應彤和於曉楠?關係不好能當室友?”
“會不會是當了室友之後關係不好了?”
“呵,可別亂開腦洞,劍走偏鋒了好嗎,我的林隊?”
“呃......”
林乙耳朵開始發燙,他一時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只是盯着葉賽兒,看她走道朱藝桌旁,拿起一塊餅乾。
“你看我幹什麼?”葉賽兒撕開餅乾包裝一角,問道,“咦?藝姐他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