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與人對弈

004.與人對弈

午後的饒安城雖是沒了早市那班喧鬧,但來來往往的人依舊熙熙攘攘,水漾坐在雕鏤精緻的馬車裏,撩開了帘子,好奇的探出頭來看看她從沒見過的繁華。

陽光異常的嬌媚,灑在她揚起的臉上將她的面部的曲線勾勒的宛若一幅流暢的仙子圖,不過還是個孩子,卻讓同坐在車裏的三個男孩都看呆了眼。

說起來,顏離嘯這次還真的是打心眼裏感謝項輕侯,雖然說這傢伙有時混的讓他咬牙切齒,但是關鍵時刻,他那裝滿垃圾的腦袋瓜子裏居然還能找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用處東西。

項輕侯說,饒安城西頭有一個胡夫子,擅弈,遠近聞名,很多地方的人都來上門求教。

阿水既然好學上進,且過世的外公對她的棋藝也是不容半分馬虎的,何不隨了她的喜好,帶她前去對弈。又或是告訴她有一個比外公棋藝高深的人,想來能燃起她心裏的鬥志,她會願意上門拜訪增長見識的。無論如何,只要她出了那個陰森的宅子事兒就好辦了。

沒想到,事兒,竟辦成了!

馬車行徑了半個時辰才從饒安城的南頭到了西頭。“幾位公子,到了胡夫子的住處了!”趕車的家僕說道。

下了車,項輕侯先上去敲了敲那個門戶並不高大卻也顯得清雅的宅子的大門。連敲了幾下才有人來開門,那廝探出頭張望了一下,看見來者是一群半大的毛孩兒,便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平日裏撒潑打諢關了的項輕侯竟一本正經的拱手道:“我等是上門來向胡夫子求教棋藝的。”那樣子好不滑稽,惹的旁邊的三人一陣發笑。

小廝一聽這話輕嗤道:“就你們!”

項輕侯不在意小廝的輕視,依舊是客氣的口吻,“是的,還勞小哥通傳”說著便往他手裏塞了些東西。

那小廝在手裏掂量了一下,便改了笑臉道“你等一等!“說著便轉身而去。

“你往他手裏塞錢?”顏離嘯對項輕侯方才的行為甚是不解。

不過是該有的人情世故,你這沒瞧過人臉色的高堂公子自是不會理會的。

“什麼歪理,我們是上門來拜訪,切磋棋藝的。這等陽春白雪之事竟叫你玷污了。”顏離嘯不滿的說。

“隨你怎麼說,反正事兒是辦成了!”他這話又恢復了弔兒郎當的本性。

正說著,門開了,一個身着藍色長袍,兩鬢微白,長着山羊須的男人,看起來已是不惑之年。

面對這麼一群孩子,他問身旁的那小廝,“你是說,誰來求教。語氣里一股凌厲之意,那小廝低首輕言到,正是府外那群人。

“你跟了我多少年,規矩竟沒懂幾個,什麼阿貓阿狗的都放了進來。”他大斥着小廝,小廝見狀後悔自己圖了蠅頭小利,身子瑟瑟發抖了起來。

項輕侯聽到這話雖有怒意,但是想着事兒都做了一半了,不能半途而費。不只是為了顏離嘯能幫他做文章,他也希望看到阿水能夠開心了起來,便硬着臉皮,不管胡夫子的火氣。

“我妹妹久仰慕胡夫子大名,見今兒個天氣將好,便帶她遍尋了過來,希望能向胡夫子領教棋藝。”他指向站在石階之下的她。

胡夫子順勢而望,她並沒想眼前這男孩子一樣擺出一副恭敬之意,只是站在那兒,見他望了過來,也不迴避,滿眼的孤傲。

這,是一個孩子的眼神。

雖然在心底可能有些許訝異。卻哈哈大笑起來,滿是嘲弄的意味。“呵,這麼多年來上我胡某人府內求教的人士不計其數,形形色色的人,今兒個算是遇着了天大的笑話,竟是一個黃毛丫頭。你等且回去吧,休在胡鬧!”

“夫子。。。”項輕侯還想說些什麼能打動胡夫子的話,卻看見水漾不發一語甩開斗篷轉身便走。

顏離嘯趕忙去哄了她回來。

此時的項輕侯心裏想着,夫子說,善學者都不恥下問。今天看到水漾,方才知道,“假的啊!”他為自己找到了再也不用聽那夫子嘮叨的理由。

本打算關門的胡夫子聽到門外那丫頭凌厲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我不跟以貌取人的人對弈,人品只有那麼高,棋品能高到那裏去。更何況,我不是來求教的,我是來找對手的!他不理我,非我之得失,何必低聲下氣。”

“好放肆的丫頭,口氣竟這般猖狂!你且上來,我倒要看看你是嘴巴厲害,還是確有其貨”

午後,胡府內,青竹旁的石桌上,一黑一白的子兒在疏漏斑駁的陽光下展開了一場無刀劍廝殺聲的戰爭,卻越演越烈。

在旁人看來,他二人都氣定神閑,調理清晰。水漾自己知道,這胡夫子的聲名遠播不是空穴來風,每一步都是謀定而後動的。

而胡夫子卻不敢再看輕眼前這孩子了,她下的子呈大開大合之勢,卻步步為營,稍一疏忽,招招致命!一般人對棋藝沒個二三十年的深入研究,是不可能達到這般造詣的。內心的弦開始緊繃。

不知是陽光帶來的燥熱,還是因棋局緊張了起來。二人額頭上都微微滲出了汗珠,連帶一旁的三人都握緊了心。就這樣兩人一盤棋看不出不分勝負的下到了日落西山。

“怎麼辦,再不回去天可就黑了?”阿虎沒想到一盤棋能下了兩個時辰,怕回去玩了被家人責罰,焦慮了起來。

離嘯拉了拉漾兒的衣袖,打斷了她的苦思冥想。“阿水,我們回去吧,明兒個再來接着下吧,晚了的話家裏會但心的!”

水漾看了看這盤已成僵局的棋,雖有想要繼續揣度下去的意思,卻又怕因為自己害的幾位哥哥回去晚了而受罰。但還是戀戀不捨的放棄了。

“好吧,我們回去吧!”

“這是何意?這棋還沒下完就要走?”

“夫子,抱歉了。我們在不回去,會招來家人擔心的!”水漾自知理虧時,才有了歉意之色。

誰知道,他一揮手面露不悅之色,說,“你等人可以走,但是這孩子得留下!棋沒下完,哪容你說走就走!你以為我胡某人的府邸是自家的菜園門嗎?”

畢竟都是些孩子,招架不住他這般咄咄逼人。都急了,只能把目光賴想年裏最大的項輕侯,項輕侯看這府里來來往往的,似有不少家僕,也面露難色,自責自己沒有清楚探清楚胡夫子的為人,竟為大家尋了個大麻煩。

雖然都沒了主意,但只一點他們是清楚的——怎麼可能放心丟下阿水一人在這裏。

顏離嘯想了想,跟輕侯說:“看來這一頓罰是少不了的,你且速趕回家把詳情告予爹爹,只有這樣才最穩妥!”

項輕侯有些不放心,但是就只怕這胡夫子無論如何會繼續刁難下去,沒個盡頭。便快速的趕了回府。

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上官拂月和顏拓本等小蝶去尋了幾個孩子過來吃飯,等了半晌才得了“找不着”的回復。

好在項輕侯及時趕了會來,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什麼!”拂月一排桌子,“你等不好好在家溫習功課,竟攪在一起做這等不自量力的事,即聽了胡夫子的盛名,還敢這般胡鬧!”

項輕侯自知惹了麻煩,一聲不吭的跪在地上,等待發落。

顏拓卻笑了起來,這是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趕出來的事,倒也可愛。不過既然能和胡夫子下個不分勝負的場面,想來岳父在水漾那孩子身上廢了不少心血。想到幾個孩子還在那兒六魂未定的便吩咐輕侯備好馬車,不敢耽擱的趕了過去。

天色已晚,胡夫子早就命下人將棋盤搬到內閣里,打算繼續下去,沒想到水漾生性倔強,見他這般為難自己,便坐在那兒頭也不看一下棋盤。

她這般,胡夫子也沒了轍,難不成還能對她施以打罵。可是若是她不在下,這棋就僵在這兒了,日後若傳了出去,他和一個八歲女童下了個平分秋色。還有和顏面對得起外人給他這“棋聖”的封號。

他頭疼了半天,懵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可以讓她動腦動手的妙招——激將法。

“誒——!”他長嘆一聲。“你想不出來如何解這棋局,也就直說好了!”

水漾不以為然的笑道,“你若是那麼想贏,我讓讓你也無妨,不過是一場棋罷了!”

不想,他竟拍案大怒,“混賬,我堂堂“棋聖”豈容你這個小毛孩出言侮辱。”

“胡夫子,何必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大動肝火!”不遠處傳來一陣及其洪亮的聲音,浩瀚的像是發自天外。

“爹爹!”顏離嘯一看,門外站着的人竟是自己的爹,激動的都快蹦了起來,救星來了。

站在一側的小廝默默的靠到胡夫子的跟前,怯怯的說了三個字,“攔不住!”

他上下掃了他一眼,此人而立之年,相貌不凡,饒是右肩的袖子空蕩搖曳,依舊無法破壞通體的器宇軒昂。奇怪了。他想,特徵這麼好認的人,竟在這饒安城內沒有見過。

他一改方才對孩子那般凌厲的態度,帶些客套的問了起來,“不知先生大名,煩勞告知!”

“我閭巷布衣一名,不值一提。今日未經通傳上門叨擾,實在是擔心幾個孩子給府上添了麻煩!”

閭巷布衣!呵!即使他不看這男子身上的錦緞綉袍,也能感覺到他一股不俗的風雅之質絕非泛泛之輩。既然他不明說,再問下去也是自討無趣。

“想來我留下這個孩子在府中,未上門通傳,也是唐突,我胡某人對什麼都看的開,獨獨是對這棋放不下啊,若是今天就隨了這孩子走了,留下這盤僵局,我真真是食不能咽,夜不能寐!”

顏拓淡然一笑,“若是夫子你若確有不甘地話也不必為難這孩子,就是贏了,日後傳來出去也不那麼光彩,不如讓我來跟夫子下完這盤棋。”

這夫子正不知道那這拿水漾這孩子改如何是好,進退兩難。恰聽顏拓這話,欣喜若狂,遂命下人收了黑白兩子。

“輕侯,你帶離嘯阿虎先回去,讓夫人放心!漾兒留下。”

三人面面相覷,不解為何單單讓阿水留下。且都很好奇接下來局勢的發展,離嘯撅着個嘴一副不想走的模樣。可他向來不敢忤逆這個平時沉默少言的父親。無奈之下,三個人只得先回去。

顏拓在下人收了那般僵局之前迅速掃了一眼,了解了其中大概,他對征征看着他的水漾露出了笑意。

“不錯!”他的語氣輕不可聞。

水漾呆了,她對這個不知自己該如何稱呼的男子除了敬畏別無親厚,平日裏不苟言笑的他竟對自己笑了。

一切就緒,兩人席地而坐在棋盤兩側,卻只是盯着空落的棋盤。一個時辰過了,半子未落。

水漾安靜的坐在一側看着兩個聚精會神的兩個人,

半晌執黑子的胡夫子像是心底已經有了全局構思,便在棋盤四分之三處的中央落了子。

顏拓不假思索的頂上,片刻下來,胡夫子的嘴角露出了笑意。暗暗想道,本以為這先生即是這還孩子的長輩,棋藝有可能是受了他的身教,想來不容小覷,卻不想這麼容易便進了自己設下的陷阱,他只待瓮中捉鱉了。

見他神色得意,顏拓便知道是時候收場了。白子落定。

胡夫子左側退二,右側進三,想要來個絕妙的來個前後夾擊。不想在他着眼於眼前的勝利之時,他的大後方卻已回天乏術,再不知道何去何從,此時的他才知道,“誤中陷阱”不過是聲東擊西,拖延他的子力,真正的戰場早已被顏拓不動聲色的挪到他的大後方去了,此時的他竟還沾沾自喜。他大嘆一聲,今日是如何,這種老生常談的謀略,竟叫他輸了個慘淡。鬆了手中的棋子,他自慚形愧。眼前這個神色淡定的人更加顯得高深莫測。

顏拓直起身來,披上厚厚的大氅。對這已經懵然的胡夫子說,“夫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何必糾結於一場勝負之中,對弈講究的是個中樂趣!”

然後,他牽着那孩子的手,消失於點點燭光之外,在黑暗中隱匿。

“我以為你要輸了!”水漾說。

顏拓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這招叫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問。

“攻心!”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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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漾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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