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也有今天
但是聽到丁鳳珍在電話里嗚嗚咽咽訴了半天慘,他心裏漸漸有點不好過。
他和朱四海畢竟是青春年少時代一起走過來的同學,仔細算算兩人認識已經十多個年頭。
最起碼在朱四海和秦海媚的事沒發生之前,他心裏一直把朱四海當成真正的好朋友,好兄弟。
這才不到半年的時間。
朱四海的工作生活境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儘管他現在的凄慘狀況完全是自作自受,但……
程大偉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嫂子你別說了,朱四海知道你打這個電話嗎?”
這一聲“嫂子”喊的丁鳳珍心裏五味雜陳。
女人心窩處像是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堵在那搬不開移不動,在電話那頭“哇”的一聲哭的更傷心了。
程大偉難得耐心等她哭完才說話:
“嫂子,你既然張口求我給朱四海找工作,就是對我程大偉的信任,說良心話,朱四海落到如今這步田地我心裏也不好受。
前兩天我們大學班主任黃老師打電話的時候還跟我長吁短嘆說‘朱四海以前在學校看着挺好的學生,怎麼走上社會變化這麼大?’我當時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都說世上有三鐵,一塊同過窗也算其中一鐵,我跟朱四海大學四年同學,要說心裏對他沒有半點情分也不可能,但是……”
程大偉話說半截突然打住。
丁鳳珍卻猜到他接下來想要說的話,程大偉無非擔心落魄的朱四海依舊拉不下面子接受“仇人”的幫助。
丁鳳珍這會拿出了女人在大事上難得的決斷氣魄。
她在電話里對程大偉說:
“今兒既然程科長你還能叫我一聲嫂子,說明你心裏對我們兩口子是真仁義,朱四海以前做的那些對不起你的事,你看在嫂子的面子上別跟他一般見識。
今晚你來家裏,嫂子像以前一樣給你們兄弟倆整幾個菜開瓶酒,你們兄弟倆見面再好好聊聊。”
程大偉自然順水推舟。
“嫂子,你就不擔心我今晚要是真去了你家萬一朱四海跟我一言不合打起來……”
“他敢!”
丁鳳珍嗓門一下子提高好幾個八度:
“他要是有本事掙錢養家怎麼發脾氣都行,現在家裏日子過成這樣,他敢耍半點脾氣我頭一個饒不了他!”
這話說的。
程大偉瞬間感覺到朱四海最近在家裏的地位已然一落千丈。
他不知道的是,丁鳳珍那邊打電話的時候,朱四海其實一直在旁邊聽着。
當他聽到程大偉叫出那一聲“嫂子”的時候,丁鳳珍眼淚嘩啦啦留下來,他的眼眶也濕潤了。
患難見真情!
人只有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能看清楚周圍人對你的真實面孔。
自從被公司開除后,朱四海一次次偷偷摸摸去秦副經理和侯副經理的辦公室,求兩人幫忙找份工作。
沒有工作意味着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沒錢還房貸、車貸、供孩子上學給老人看病。
朱四海的家庭條件並不富裕。
要不然他前些年也不會一門心思賺錢,為了賺錢拚命巴結領導拼了命想讓自己有機會升官發財賺更多的錢。
現如今,一朝出事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幾個月沒有收入讓家裏的日子漸漸捉襟見肘。
一分錢憋倒英雄漢。
朱四海就差給侯副經理和秦副經理下跪求幫忙了,但是兩人像是說好了一樣異口同聲推辭說,“近期實在沒辦法安排。”
無奈之下,朱四海只好自己拿着簡歷一家一家公司應聘。
起初他還想着哪怕科長的位置聘不上,以自己多年職場經驗找個辦事員的職位總該沒問題吧?
不料想,他被江陽集團南城分公司開除的事影響太大了。
整個招商融資行界的老闆只要一聽到“朱四海”的名字立馬把他和“誣陷”“背信棄義”“貪污”等等特別不好的詞彙聯繫到一塊。
剛被開除的那個月,他不知道向各家公司遞交了多少份應聘簡歷卻沒有一家公司回復。
他鬱悶之餘忍不住打電話給對方公司的人力資源科詢問緣由。
對方的回答乾脆明了,“我們公司不聘用職業生涯上有污點的員工,即便是辦事員也不行。”
在那一刻,朱四海終於認識到自己這輩子的職業生涯徹底完了。
他回到家蒙頭大睡了三天,終於認清楚一個事實:以自己目前在行界臭名遠揚的情況想要重回老本行基本不可能。
工作沒找到,生活卻還要繼續。
柴米油鹽醬醋茶,一家人過日子每天一睜眼就得面對生活賬單和每個月必須支付的銀行還款。
一向自視甚高的朱四海終於在生活的壓迫下彎腰身段心甘情願跟老婆一起打理服裝店。
卻不料屋漏偏逢連夜雨。
夫妻倆都沒有經營服裝生意經驗,兩人拿出家裏所有的積蓄進了十多萬的貨,直接壓在倉庫根本賣不出去。
原本就沒多少存款一下子又被兩口子賠了個精光,如果再想不到辦法改變狀況,意味着家裏的房子將會被銀行拍賣,一家人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丁鳳珍也是實在被逼的沒轍才會跟朱四海商量:
“要不然我打電話給程大偉求他幫幫忙?他向來心軟,我把咱們的情況跟他說說,說不定……”
朱四海不同意。
他沖女人瞪眼反對:
“你以為程大偉還是以前的程大偉嗎?你老公我做了那麼多傷害他的事,他怎麼可能願意對咱們伸出援手,不笑話咱們就不錯了。”
丁鳳珍說不過他,但還是堅持掏出手機打電話。
朱四海站在一旁沒說話。
他從始至終認定了丁鳳珍這個電話打了也是白打,說不定還會被程大偉嘲諷一番。
但他萬萬沒想到……
等丁鳳珍掛斷電話滿臉淚水看向自己,朱四海從那一刻起才開始真正後悔:
“自己當初到底是得了什麼失心瘋才會一而再的傷害那麼好的一個老同學?”
人心都是肉長的。
尤其是朱四海這種剛剛經歷過職場和人生的巨大跌宕起伏的人,他早已看透了周圍很多人偽善的嘴臉。
程大偉電話里表現出的善意就像是乾涸的沙漠裏突然出現一汩泉水,讓他原本荒蕪絕望的心裏升起來綠色的希望。
家裏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丁鳳珍咬牙從身上掏出一百塊遞給朱四海:“今晚程大偉來家裏吃飯,你去街上買兩個葷菜。”
朱四海沒說話。
含淚低頭緊緊捏着那一百塊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