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鴻都!鴻都!
無常夫人是真的無常了。
陳若岩蜷縮着身子,他是真的害怕了。
這個女人這個樣子,比她兇惡的時候可怕多了。
她癱坐在椅子邊上,背靠着桌腿,痴痴地看着陳若岩。
“我活不了了。”
無常夫人情緒逐漸歸於平靜,凌亂的頭髮還透漏着上一秒的癲狂。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她手裏捧着那血肉顏色的石頭。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可這個寶貝我再清楚不過了,它是墮妖石,是最後一任妖王死後心臟所化,這只是其中碎出來的一塊,饒是這一小塊,也足以幫你提升百年的修為!”
“你想要嗎?”
陳若岩不說要也不說不要,事實上,女人的話他是一個字也不敢信了。
“你若想要,只需答應我一件事。有朝一日,出了死靈之地,你要幫我殺一個人,殺了洛不平!”
“啊?什麼路不平?為什麼殺一個人就路不平了?”陳若岩心裏嘀咕。
“你聽見了沒有!”無常夫人吼道,“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拼盡最後一份力量也要跟你同歸於盡!”
幫她做事,就要殺人;不幫她做事,就要被殺。
可是你這個樣子,一句話喘三下,咳三下,頓三下,跟千年的癆病成了精似的,還威脅我?
不過,死者為大嘛,雖然還沒死,但終歸是快了。
尊重你,理解你,包容你,慣着你,行了吧?
陳若岩僵硬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無常夫人欣慰的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喜悅。
她緩緩的爬了過來。
陳若岩努力的剋制着本能想躲的衝動。
她的頭枕在他的心口上,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那是她的心上人魂消魄散的地方。
“你能不能再喚我一聲夫人?”
陳若岩思忖再三,終究是張不了口,岔開話問道,“你要我殺的那個人,是叫路不平嗎?”
良久,沒有迴音。
陳若岩低頭看時,她已經血淚乾涸了。
陳若岩埋了無常夫人,拿了墮妖石,雖然不知道她的生平,但想來也是個苦命人,便沒有取她的魂珠。甚至還給她立了個碑,碑上寫着“無常夫人一家三口之墓”。
回到不夜澤的陳若岩有點自閉,跟人斗,鬥不過;跟貓打,打不過。
就這?
就這還說什麼拯救世界!
其實拯不拯救世界的還是小事,就是被虐的有些難受。
苦思冥想了半天,要是有什麼大補丸的就好了。
忽然,他注意到了石床上的《時間繁史》。
陳若岩心中一喜,書中肯定還有比煉魂更厲害的修靈之法。
他盤膝而坐,兩手使勁往衣服上蹭了蹭,雙手合十,求了又求,希望書里能有“大補丸”。
陳若岩虔誠地打開扉頁,認真的把臉湊了上去。
一片空白!
陳若岩腦袋“嗡”的一聲,像炸了蜂窩。
他快速的翻閱,眼睛瞪得溜圓。
啥呀!這都是啥呀!屁的《時間繁史》,啥都不是!
他極不耐煩的把書扔到了一邊,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好不容易抓到的救命稻草,原來是朵食人花。
“呸!”陳若岩的心啊,跟蜂窩煤似的,爛透了。
被拋棄的《時間繁史》嘩啦啦的翻着書頁,像個賭氣的孩子,自娛自樂。
陳若岩努力不被它吸引注意力,但還是沒忍住,撿了起來。
不是先前的空白,《時間繁史》的中間有一行墨跡未乾的黑字。
“想變強嗎?”
“屁話,當然想了。”陳若岩都不想理它。
“得充錢呀!
“啥玩意,就我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去哪門子討錢?”
“可以先欠着,一個問題十萬塊錢。”
陳若岩“啪”的一下合上了書,“十萬?你咋不直接要我的命啊!”
《時間繁史》倔強的又張了開。
“莫生氣,莫生氣,問得越多越優惠哦,親!”
陳若岩閉目養神,這麼多個日日夜夜的相處,咋就不知道這個《時間繁史》是活的呢?
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做夢。
《時間繁史》以為他在發脾氣,繼續發出呼啦啦的吵鬧聲。
陳若岩經不住叨擾,睜開了眼。
“一個問題一枚銅錢,總行了吧,我再大方點,允許賒欠。”
好傢夥,從十萬到一塊,這不就是老奶奶喂孫子,硬灌。
“那我要怎麼修鍊才能變強啊?”陳若岩終究是沒忍住誘惑。
書上的墨跡顯了一下,又隱去了,顯了一下,又隱去了。
最終,紙上落了八個大字。
陳若岩恭恭敬敬的讀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時間和陳若岩的臉被同時凝固了,拳頭越攥越緊。
這個時候,可一點也不想開玩笑啊!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納百川無以成江海,你捫心自問,修靈的事,你知曉幾何?”
“煉魂。”
“煉魂是禁術,若被鴻都的人知道,你是要被天誅地滅的。”
陳若岩虎軀一震,啥玩意啊,就要天誅地滅,鴻都又是什麼鬼地方,屠宰場嗎?
“死靈之地才是鬼地方,是不人不鬼,不仙不妖的放逐之地。”
陳若岩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是人,當處凡世;是鬼,當歸冥府;是仙,逍遙自在;是妖,身首異處。
那麼問題來了,我身處此間,難不成也是個不人不鬼,非仙非妖的存在了?
“人鬼不過是生命的狀態,仙妖差別在於立場的不同,你是什麼,要看你的選擇。”
“我想修仙,神說他日我還要拯救世界呢!”
“那麼,”《時間繁史》頓了一下,陳若岩以為它卡住了,用手摳了摳,又拍了拍。
“你的路只有一條!”
陳若岩心潮澎湃,“你快說,快說,是什麼?”
“鴻都!”
這兩個字比其他的字墨跡重了許多。
“啊?別吧!”
陳若岩雙手抱膝,“鴻都那麼暴躁,要是知道我偷偷煉魂的事情,那我不就成了自尋死路了嗎!”
“躲避,即為逃匿;投奔,即為歸化。鴻都,天下之中,靈霄大陸的心臟,五州拱衛,八方守護,人人心目中嚮往的地方,是傳道授業解惑的修靈之所。唯有這裏,你才能成為真正的修靈士。”
“啥?我現在還不算一個真正的修靈士嗎?”
《時間繁史》不往外吐字了,足足醞釀了約有一分鐘。
“你知道修仙有幾個階段嗎?”
“你知道你現在的修為到哪一層了嗎?”
“你知道墮妖石怎麼幫助修行嗎?”
“你知道煉魂要如何吸收靈力,如何為己所用嗎?”
“你知不知道,你連一隻貓都打不過!”
它吐槽的速度都快趕上不夜澤的雷電了,一句快似一句。陳若岩的眼睛都快跟不上了。
“可是我有你啊,你什麼都知道,煉魂的事還是你告訴我的呢!”
“好意思說,這麼些年了,你正眼看過我幾次,要不是這會子我主動勾搭你,你會有功夫陪我說這麼久的話?呸,狗男人!”
“哦......嗯......啊......”陳若岩幾次開口,終究是覺得自己虧欠了,萬萬沒想到,一本書嫌棄你冷落了它。
陳若岩伸長了脖子,看了看他經常往上面撒尿的青石板,還好一切如常,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你好好想想,是打算在這山洞裏聽一輩子雷響,還是出去闖蕩一番,為你單薄的人生加點閱歷?”
“出去,出去,我肯定選出去啊!可外面不是什麼妖艷的夫人,就是什麼兇猛野獸的,我怕是要豎著出去,橫着到鴻都了!”
“野獸?你說的是那隻黑貓?”
“我......”陳若岩氣的張口結舌,“肯定不止有貓啊,我不怕它,就怕別的。”
“那你收拾收拾準備入土吧!十幾歲的年齡,百十歲的心態,怕這怕那的,你怕不怕吸口氣把自己噎死!”
“你就不能溫柔點啊,兇巴巴的,嚇死我啦......”
陳若岩故意耍賤,“嚇死我啦”說的尖聲怪氣的。
“狗東西,自己琢磨去吧,我不搭理你了。”
“別呀!我去!我去鴻都,但是你要告訴我怎麼去啊!”
《時間繁史》緩緩現出一幅地圖,陳若岩把臉探過去,仔細端詳。
地圖的起始便是他所處之地,不夜澤。
不夜澤漸漸縮小,映出死靈之地的輪廓。
往西,接壤之處便是鴻都。
地圖上出現了一排腳印,那是陳若岩要踏上的路。
這腳印並不是一路向西,而是折向西北,漸漸出了死靈之地的範圍,地圖上又多了一個地名,龍陵。
從龍陵劃了一道弧線,折向了西南方向,進了鴻都。
陳若岩心中疑惑,鴻都不是正西方向嗎?好好的往西走不就行了,誰不知道,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卻偏偏要繞道龍陵。
這不是多此一舉,是什麼?
《時間繁史》將重心移到死靈之地與鴻都交界的地方,現出一段話。
“死靈之地,靈幽鬼神所轄,環境惡劣。凡十惡不赦,貪狽狡詐之妖,兇猛暴虐之獸,皆流放於此。外設結節,使其互相殘殺,自生自滅,永生永世不能逃脫。”
陳若岩心中略微明白了些,又覺得哪裏有點說不上來的不對勁。他目光定在《時間繁史》上,《時間繁史》已經安靜了,莫名有一種完成了任務的踏實感。
從蘇醒到煉魂,然後意外獲悉九大魔頭,被貓爪撓破,再到害死無常夫人,直到今天被告知鴻都所在。
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安排好了。
怕嗎?倒是一點都不怕。
擔憂嗎?那倒確實有點。
不夜澤雖然說不上好,但好歹就生活的這十來年來看,這裏還算安全,畢竟他還好好活着。
若是安守此處,想來以後還會有無數個十年安靜的走過。雖然無聊,卻能確保安寧。
可,這與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他們說,死靈之地是牢籠,只有進來的份,沒有出去的可能。如今有人願意帶着離開,去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為什麼不呢?這裏既沒有八十歲的老娘要孝順,也沒有漂亮的姑娘來養眼,不出去,豈不是對不起這份年輕?
即便路途遙遠,妖魔橫行,野獸遍野,又當如何?
引刀成一笑,不負少年頭!
陳若岩沒費多大功夫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
十年的日復一日,每天的電閃雷鳴,千篇一律的不夜澤,他早就看膩了。他只是缺少一個目標,一個動力。
別說是鴻都,就是東方的青雷之城,也不必說有多好,哪怕只是那裏的食物美味,都足以說動他。
陳若岩盤點着自己的行李。
《時間繁史》是要帶上的,一來是它幫忙提供路線,二來要是有什麼危險,還可以求助於它。
雖然聽起來指望一本書大殺四方來解圍有點玄乎,但,萬一呢?誰知道這本風騷的《時間繁史》還有多少驚喜是不為人知的,萬一它就真的大殺四方了呢?
再者,就是這墮妖石。自打無常夫人死了,這石頭就彷彿也死了一樣,一直暗着,再未散發過光芒。
但現在死了,不代表以後不能活,對吧。
而且,聽說俗世是要靠金錢來交易的,所以帶在身上也好。要是有朝一日,流落街頭,衣食無着,還可以賣了這破石頭,換頓飽飯吃。
哎,怎麼越想越凄慘了?
不對不對,這一去是要濟世救民,匡扶大義的,必然風光無限,萬人敬仰。說不定這墮妖石可以在關鍵的時候助我一臂之力嘞!
不夜澤,等我完成了神賦予我的使命,一定回來,好好陪你!
陳若岩像個渣男一樣,離了不夜澤,對着西方高呼。
“鴻都!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