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臉沉沒
我靠在他的懷裏,感覺到他的心跳就像是一串銀色的風鈴一樣,在古艷的廟宇的屋檐下微微地相互震蕩着,和風麗日,天高雲淡,音色清脆而遼遠。:
“文瑄……”
“恩。”他含糊地應了一聲,用臂膀環緊我的身體,那風鈴聲漸漸開始激越起來“好久沒抱你了,很想你。”
“這世上最甜美最毒辣的折磨是思念,是我每天都在思念你。”
可是,這世上最甜美最毒辣的情話,也不過是你在對我說“你在思念我”,你思念我什麼,是不是只是那些曾經在一起的身體的愉悅?
還有,嫣然呢?你再思念我,但有時候依然抵不過她對你勾勾小手指頭,然後你就會立刻跑去對她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別和那個人走,好嗎?”文瑄要求道:“你和別人走了,我會很捨不得的。我不能接受別的男人佔有你。”
本來心裏還有那麼一點微妙和煦的溫情,聽他這麼一說,我忽然有一種預料中的悲從中來,很宛轉的絕望,好象在自己的影子裏徐徐陷落,永遠都超拔不了的鬱塞與凄惻:“說到底,還是身體,對嗎?你對我從來都只有身體的留戀和佔有。”
“不是這樣的,”他解釋道:“我是很喜歡你的身體,可那又怎麼了。我不能接受別人和 你在一起,那是因為,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我這麼脾氣好,疼你,體貼你的,假如他們只在你身上發泄,根本不管你死活,不顧你的感受怎麼辦?也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我一樣了解你,把你的快樂放在第一位的,如果他們很變態,虐待你,折磨你怎麼辦?我會心疼死的。我真的會心疼死的,我曾經愛過的,珍惜過的,迷戀過的身體,被人那麼糟蹋,我真的會心如刀割。”
“而且,他還是日本人,”他的眼裏忽然泛出微微的瀲灧的水光“我不喜歡日本男人,我根本不知道他們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外表底下,掩藏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狼子野心。”
“他是中國人,”儘管文瑄的“我會心疼死的”讓我心底一軟,但我也很想為千堂開脫幾句“他的母親是中國人,還有他的內心,其實比中國人還中國化。”
“我才管不了那些,我只知道,我不能讓你走。”
“那麼,你的嫣然呢?或者,以後還有嫣然這樣的女孩子出現,你會怎麼辦?”我看着他,頓時把隱藏在心底的話統統傾泄而出:“一開始,我離開你,是因為嫣然,可是後來,我感覺並不僅僅是因為她,而是我對你沒信心。你很善良,你善良是因為你很多情,你不忍心傷害那些愛你的,或者你愛的女人們,而我,對此非常無可奈何。但是,我對千堂敏郎卻是很有信心的,我相信我只要選擇了他,他就永遠都不會再踏人麥田一步,哪怕前面有再大再美好的麥穗在他眼前魅惑招搖。”
文瑄忽然沉默了。
“假如我跟你回去,一起生活,一起過日子,可是這樣的事,依然會周而復始連綿不絕,文瑄,到了最後,我會在這樣反覆波折的瑣碎與陰霾里耗盡了對你的感情。”
“可至少我們還是在一起的。”他沉吟了半晌,說:“至少我們一生都是在一起的。我寧願經受這樣的折磨,雖然有時候就像刀子刮過毛玻璃一樣難受的心都揪成了一塊,我也不要我和你從此天各一方。”
這個人瘋了。他寧願和我變成一對怨偶執手偕老,都不肯分開。
“關於嫣然,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那天你在餐館裏遇見我,是因為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來找我吃飯,我不好意思拒絕,其實我和她已經很少聯絡了。當然,你說的對,我不好意思斷然拒絕女人,讓你對我沒有了信心。可是,你想知道那次她割腕進了醫院,我去看她,我對她說了些什麼嗎?”
這是他第二次對我說,想不想知道,那天他對她說了些什麼。可我知道了又怎麼樣,他那種根深蒂固的性格還能因此改變嗎?
“你在與愛情殉節,疲於喧嘩。看不到後面,掩臉沉沒。”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了這首詩,很惆悵地感覺非常貼切,我真的是一點都看不到與他的前景,只能,悄然地,“掩臉沉沒”。
“我不想知道你和她說什麼。”我回答,我也深深地知道,他是一個很難做出決斷的男人,那麼,不如由我替他來做決斷吧“我想,有些東西,已經無法改變了。我和千堂敏郎……我和他睡過了,你還會再要我嗎?”
文瑄怔了一怔,突然把手伸進外套口袋裏,一陣摸索。我以為他要抽煙,在找打火機。他很少抽煙,但是身上有時候會帶着煙與打火機,但他這次卻只是神經質地在口袋裏摸索了一會,然後空手出來,一無所獲。
我正想說些什麼,他忽然走到我面前,抬起手,“啪”的一掌,落在我的右臉上,這一掌帶着風,和着風的黑色的影子,又重又疾又是暗昧。在黯淡的風影里,他帶上門,走了出去。
文瑄走了之後,我媽讓我出去吃東西,因為我晚飯幾乎就沒怎麼吃。我心裏木木的坐到餐桌邊,桌上有一碗蘇眉魚,是我媽特地做給我吃的。我剛吃了一塊,陡然感覺有條魚刺卡住了喉嚨,痛不可抑,簡直就想哭出來。
我媽在我背後拍了我一下,問:“怎麼回事?你多大了,吃魚都會吃成這樣?”
她去廚房給我拿醋。我伏在冰冷的餐桌上,驀地記起有一次在家吃飯,也是魚刺卡住了喉嚨,文瑄忽然拿起筷子敲着碗,嘴裏“咪咪”地學了兩聲貓叫。我說他“你有病啊,知不知道我現在被魚刺卡住了?”
他回答:“這個法子很靈的唉,我現在是一隻貓,我替你到你肚子裏,把那條魚刺找出來,乖……”
很神奇的是那次真的很快就好了,魚刺下去了。
“我這隻貓還是很有用的吧。”他得意地問我。
恩,當然有用了,只是,現在你再也不會管我了。我在心裏這麼對他說。
這是一個被魚刺哽得痛楚的深夜,我,
掩臉沉沒。
既然建了群就公佈一下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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