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過了兩天,我買了一缸熱帶魚去看三三。反正她對她的家充滿了經營和維護的熱情,那麼,就多給她補充點花鳥魚蟲吧,讓她也有點事做做。
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家婆婆出來,老太太帶理不理鼻子裏地哼哼了幾聲,算是和我打過招呼了。
“你婆婆來做什麼?”等老太太開拔的遠了,我問。
“要錢。還有,問我們怎麼還不生孩子。“三三臉色懊惱地回答:“她以為我不想生啊,可她怎麼也不想想,她那寶貝兒子的身體已經糟蹋的差不多了,機會渺茫啊。”
“呃,”我自己也知道自己這麼說比較虛偽,但是還得安慰她道:“現在醫學這麼發達,生個孩子真的是很簡單的事,放心,會有的。”
“是的,理論上會有的。從理論上說起來,中國足球隊也還能戰勝巴西足球隊呢……喲,這魚真漂亮,是‘孔雀’吧,尾巴好美。”三三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樂觀,泰山崩於前,她也許還會打開收音機電視機什麼的看看現場報道,然後評論下主播是美還是帥。
“你今天有黑眼圈,昨天沒睡好?”她甚至還提醒我有黑眼圈,而她自己卻雙眼盈盈有神,炯炯放光,她現在已經修鍊到師兄做任何事都不再會影響她的飲食起居的地步了。
“是嗎?”我拿出鏡子照了一下,“昨天確實到兩三點鐘了才睡着的。”
“又被你家小老公折騰了啊?”三三打趣我:“他身體真好啊,那什麼真旺盛啊。”
“神經病,”我回答她:“昨天我那婆婆大人也來了,知道因為什麼嗎,她失戀了,來找她兒子傾訴。”
文瑄足足陪了她一夜,聽她絮叨了一夜。一開始我還在邊上陪着坐了會兒,後來感覺根本沒這個必要,我坐在那裏也不過是賣個耳朵聽聽,根本就插不上嘴。我也不想插嘴。我媽媽說過,和婆婆的關係不用搞得太親密無間的,淡淡如水就好,而且,我怎麼也不可能上去對她說:媽,你這麼漂亮,不選擇你是那個男人有眼無珠,咱們以後再找個更好的吧。這話我說不出來。我更不能說:媽,您老都快50了,還老是做純情少女狀,有點拎不清呢。
這樣的話我是不敢說。不知道文瑄後來和她說了些什麼,反正他來睡覺的時候我剛入睡,又被他吵醒,心裏很不耐煩,撒氣到他身上:“你媽有點拎不清。”
“很拎得清,很理智的女人,不可愛。”他說著過來抱住我“你有時候也滿拎不清的,我覺得你很可愛。”
後來我才知道燕妮不僅失戀,而且因為心情不好的緣故,她做的幾個投資都虧了錢。文瑄想花錢買安靜,就自己拿錢出來替她把虧的錢都還給她了。今天早上他對我說了這件事,然後又開了一張支票給我:“我給我媽媽多少錢,我也給你多少,別說我偏心。”
“你不說我根本不會知道你給了你媽媽錢,再說了,你給她錢是應該的,我現在不需要錢。”
“我不能不告訴你,因為你是我老婆。還有,我自己根本不需要花那麼多錢,我的錢,還不都是你們倆的。只要你們不隨便糟蹋就好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的心裏忽然生起一股奇異的感動。有時候,他就像是冬天壁爐里的火,讓人情不自禁地喜歡依偎過去,讓全身都升起那種溫煦的,熔融的暖意“是誰說你的錢都是我們倆的,那可是你自己的。”
“以前我爸說過,一個男人的錢,最終都是花在一個女人,或者是幾個女人身上的。我這一輩子的錢,應該就是花在你們這兩個女人身上。”
“文瑄,我不要你給我那麼多錢,你應該知道,女人並不是很需要男人給她多少錢花,而是需要那種被重視,被在乎的感覺。”
“我很在乎你。”他用那種爐火般炙熱的眼神深深地,灼烈地撫摸了我一下“真的,很在乎。”
“不過,我做事很公平的,這錢你一定得拿。給,”說著,他把支票往我身上一塞“你是不是要我和電影裏的美國大兵一樣,把錢塞在女人的胸口?”
這件事我沒有和三三說。雖然我們常常是無話不談,包括最私密最隱蔽的話題。但是,我不想在她面前炫耀我的幸福,也許她不認為這是炫耀。可我覺得自己幸福的感覺已經滿得流淌出來了,蔓延在每一寸肌膚的流動,和每一次眼風的閃爍里。
結婚真好。或者說,和他結婚真好。結婚就像是老舍說的,彷彿是一朵牡丹花盛開在陽光里,自己都能聞得到那種在花蕊里浮動的香味。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的婚姻都是屏開牡丹一般華美的,所以,我只能緘默。緘默是我對自己中了頭彩之後最好最安靜最內斂但同時也是最深沉最適宜的表達方式。
日子就像是一片大沼澤地,因為生活的柔軟,安適,有時候很多感覺都陷落了,陷落在無底的柔軟之中,只有一些輕浮的小事,倒在沼澤的稀薄柔軟的表面,種植下來,然後,開出奪目絢麗的花朵。
一般這時候我的身體往往都像是過了萬重山,萬重海,悠悠然元神出竅,不知身在何處,有時猛然驚醒,已經是半夜,疲倦過後的一點明晰的感受,往往都是很感官的,滲入骨髓的那一份愉悅與激蕩,就像閃電一樣酥麻地流過全身。
那晚也已是激蕩過後的沉沉睡眠,已經睡的很沉了,陡然聽見文瑄的手機刺耳地響了起來,朦朧中感覺他在接電話,似乎只說了兩個字“好的。”
然後,他很快起身下床穿衣服。
“你去哪?”我困的很,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地問了一句。
“馬上回來。”說完,他竟然在暗夜兩點多就開門出去了,因為走的急,門砰的一聲,在深夜裏是一聲巨響。被生生吵醒后的我往往反應都是很遲鈍的,有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反應過來他這麼急匆匆是上哪了,而那個打電話的人又是誰。
他從來都沒有這麼反常過。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他回來了,我正想發火,忽然聽到了緊接着有另一個人的腳步聲,而且是高跟鞋的聲音,也就是說,有一個女人進了我的家。
不是燕妮。燕妮的腳步聲我聽得出來。
“嫣然。”在昏黃的客廳的燈光下,文瑄略帶疲倦地向我介紹。
似乎嫣然很重要,可是,誰是嫣然?
那個叫嫣然的隱在一片幽暗的光線里,臉看不清楚,很快,她站起身來,只說了三個字“洗手間。”
文瑄便指給她洗手間在哪。
我終於忍不住了,問他:“嫣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