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腹地
文瑄哭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似乎,哭的都應該是女人,而不是男人。但是他哭了。他是一個水仙花一般潔凈純真的男人,是我把他的生活弄的渾濁不堪,讓他一時間無法覿面對視。
而我自己的眼淚,卻只能遠遠地,深深地隱匿在心的暗處,在最暗最暗的底處,才漸漸折射出那片水光的幽深與瀲灧。
“你怎麼會讓他拍下那種照片?”三三在聽我說完這件鬱悶的事後,第一句話就這麼指責道。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和他,也就僅此那麼一回……”說真的,我是怎麼都不想再回到這件往事裏去了,對於我來說,那已然是一個荒蕪的廢墟,那裏土地乾裂,寸草不生。
只是廢墟里忽地閃光燈白亮地閃爍了一下,我的記憶也隨之不情不願地閃爍着:“那時侯他拿起手機對着我拍的時候,一開始我根本沒注意,後來看見閃光燈一直在閃,我以為他是拍着玩,我就讓他把照片都刪除了,我是看着他一張一張刪除的……誰知道還會有一張……”
“可憐。”三三同情地說:“唉,這種事最受傷害的還是女人,男人有什麼大損失呢,最多被人說一句風流。不過,誰讓你身材好,男人就喜歡你這樣的……”到了這個時候,三三竟還有心情和我開玩笑,看到我連一絲笑容都沒有,她又搭訕着回到了主題:“我說,你家小老公其實很不錯,好好哄哄他,他畢竟還只有25歲,他那幼小的心靈這次可被你傷的夠重的。”
誰說不是呢。“可是這些天來他根本就不理睬我,當我不存在。”
“多久了?”
“7,8天了。”
“這麼多天他也沒和你干那事兒嗎?”三三驚訝地問。
“沒有。”
“這男人結婚後大概吃的太飽了,餓他幾頓也好。”三三安慰我道:“他就好那一口,放心,有他自動投降的時候。”
我不認為文瑄有那麼動物,就因為好那一口,他就會妥協或者投降。只是,他向來都對我非常依戀,現在驀地安靜下來,有一股陡然的寂寞就像一條河流一樣橫淌在我和他之間,我在此岸,他在彼岸,只聽見遼闊的岸邊水聲潺潺。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那天中午看他在MN上,我試探着對他說:“如果你心裏很難受,怎麼都不能,也不肯再原諒我了,那麼,你現在去找個女人吧,戀愛也好,發泄也好,報復也好,隨便你。真的,我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他只回復了我7個字:“我還沒那麼下賤。”
從小到大,7個字的詩句讀過很多,但是沒有一句像他的這7個字那樣,既讓我感覺傷悲又湧起無邊的溫暖。
真快被他折磨死了,一會兒苦一會兒甜,一會兒絕望一會希望,一會兒心情明亮一會又淪落到低谷的幽暗。
沈橋在事情發生之後約我在學校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裏見面。那條巷子我和他每次去學校都會經過,春天的時候,牆上開滿了色彩繽紛的薔薇,顏色繚亂。我曾經問過他,每天路過看見那些花沒有。他說有。他看到那滿目的繁花如夢般滾滾襲來。
只是再次見面時那些花都謝了,只剩下蒼綠的藤曼滿滿地附在牆面上,有點物是人非的感覺。我等他的時候,巷子裏的雜音以及氣味滿滿地貼地而起,向我圍攏過來,那些隱匿在地表深處的過往在那一瞬間,親切地過來招領我了;而緊接着,卻又鬆鬆地一撒手,放棄了我。
我在那一瞬間頓時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悵惘,熱淚盈眶。
“對不起。”沈橋過來時看到我在哭,不禁道歉道:“我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責任都在我,你放心,你以後絕對不會有任何麻煩的,我向你保證。”
“我會保護你的。”
這句話似曾相識,但是由他說來,我只覺得他說的已然晚了一步“如果你真的想過要保護我的話,你就不會留着那張照片,你也不會讓那照片落在第三個人那裏。”
“我知道是我傷害了你,傷害了你現在的生活,你要我做什麼補償都可以……”沈橋沉吟道:“你老公,看上去還那麼年輕,他不會為難你吧。”
“這件事,我自己會解決的。”我不想再和他談論下去了,和他說了聲再見,然後就往回家的方向走。他上來輕輕地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懷裏攬,然後貼着我的耳垂柔聲呢喃:“對不起。我要聽你說你原諒我了,我才放你走。”
“放開。”我叫道。他看我神色一凜,手也就不由自主地鬆懈了力量:“我不想再和你有什麼糾葛了,我也不想再把這件事搞的更複雜更反覆更波折。”
他的懷抱曾經是我最嚮往的港灣,但是現在,我只想逃離,越遠越好。
時間流逝。男人總以為曾經的戀人還會對他余情未了,餘音裊裊,以及隨時隨地都可以從頭再收拾舊山河,哪怕是隔了八千里路的雲和月。
只是他們忘記了女人一旦真正選擇離去,再是飛揚再是落寞,都與從前的男人無關。就像我,
我已經把沈橋從我情感的腹地里徹底地流放與驅逐了,永不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