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8 章 天地情懷(6)三合一
天地情懷(6)
其實原身跟這些宮裏的皇子皇女都認識,能出門的時候偶爾也會被接進宮裏。
宮裏的皇子排序到六,但其實只有四位是文昭帝親生的,老和老四是武昭帝的兒子,因是嫡親的侄兒,好些家裏的兒郎都是堂兄弟甚至族兄弟一起序齒的,這麼叫本也不奇怪。不過是文昭帝在給侄兒的待遇上跟皇子是一樣的,再加上武昭帝沒的時候,孩子們都小,也一直是帝后撫養長大的,因此叫人看起來,跟皇子皇女真沒那麼大的差別。
武昭帝留下了兩子一女,也就是四爺的上面,還有同父的兄姐。老叫金嗣平,四爺叫金嗣燁。還有一個在公主中序齒行的公主金楚憐,被冊封為聖榮公主。
她行,但因為吳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和二公主落地就夭折,因此,她算是公主排序中的最大的一個,也只有她是有封號的。
而文昭帝自己,兒子有四個。大皇子金嗣戎、二皇子金嗣文、五皇子金嗣昌、六皇子金嗣華。公主還有兩位,四公主金楚惜,五公主金楚悅。
這些皇子皇女中,只大皇子成婚了,因此,今兒大皇子妃吳東珠也來了。
今兒林克用是在榻上靠着的,這會子面前站了這麼一排。
韓宗道坐在邊上給林克用說這誰是誰,“最高的是老大,最迂的就數他……”
林克用對着大皇子點頭,“殿下中正……難得。”
大皇子:感情二叔的話得這麼聽呀!這話大概也只他們能解背後的意思。
韓宗道又指二皇子,“莽夫一個!”
林克用順着韓宗道的指點打量了一遍,“殿下勇武……”
“謝叔父誇讚。”這麼說就中聽多了。
對老的點評韓宗道照樣不客氣,“難養活的很,難有能入口的,好容易有了能入口的,偏又常不常的吃了難消化。以後他若再來,不用在吃喝上刻意招待……”
老一臉赧然,才要說話又咳嗽了一聲,只能拱手欠身。
林克用含笑看着,“殿下當……放開懷抱……”
老一愣,忙拱手:“謝叔父指點。”太醫也說過類似的話,優思傷脾,傷脾則食欲不振,難以克化,且夜難安枕。長此以往,自然身子不好!忠勇伯說的是日常小事,可忠勤伯一開口就點在了骨子裏。難怪都在可惜當年的白玉郎君,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到了四爺身上,韓宗道說,“看見這小子,我就覺得吃進去的難消化。”
林克用打量了四爺一眼,“人到……這世上……多點什麼……少點什麼……都是天意……禍福自來相依……陽的另一面是陰……陰的另一面……必是陽……”
四爺心裏暗自點頭,這個老丈人可不僅僅是個聰明人!他忙拱手,“多些叔父指點。”
韓宗道指了老五,“這小子我倒是見的少。”
五皇子忙道:“二叔,侄兒不愛動,少給您請安……”
林克用就笑,擺擺手,“殿下克己……難得之才。”
五皇子鄭重行禮,“叔父謬讚了。”
剩下老六了,他左右看看,然後訕訕的笑,“最常見二叔的就是侄兒了。”
林克用眼裏都染上了笑意,“殿下心胸豁朗……聖上和娘娘……之福。”
四公主先站出來,拉着公主,“叔父,這是姐……我是四兒。”
林克用眼神的慈和的很,“公主‘和’而不群,四公主心‘純’性敏……善!”
公主愣了一下,然後鄭重的福身,朝後退了一步。四公主洋洋得意的看大皇子,“聽見了吧?叔誇我心思純……”
大皇子心裏嘆氣:純,有時候便是說你想的少思的少,心思太過簡單!這裏面的話顯見你是沒聽明白的。
那邊大皇子妃拉了五公主的手,“叔父,這是小五……”
林雨桐看了吳東珠一眼,這個大皇子妃……不該這麼說話!公主們在長輩面前能自稱昵稱,但是作為嫂子不該這麼稱呼的。皇子妃便是皇子妃,這裏面這個度不是這樣的。私下姑嫂親密可以那麼稱呼,但在外面絕對不行。
就像是韓宗道對這些皇子皇女們說話不客氣,那是因為皇子皇女的成長過程中,韓宗道是常見的,有情分在。
可林克用在稱呼對方‘殿下’‘公主’,為何?因為這中間少了情分。
林克用臉上的表情都沒動,看着瘦弱的五公主只道:“要好好吃飯……胖一些……好看……”再多的一句都沒提。
五公主聳聳鼻子,“……回去……回去就吃……”
這話說的眾人都笑了起來。
吳東珠就朝邊上的桐桐看了一眼,“楚恆妹妹,聽見了嗎?叔父可說了,胖一些才好看。要不然回頭有了小兄弟,你可要失寵了喲!”
大皇子側臉嚴厲的看了她一眼,吳東珠愣了一下,我也沒說什麼呀?氣氛正好,我說幾句俏皮話怎麼了。
林克用輕咳一聲,“懷中有可抱,何必是兒郎?”
桐桐就看青牛先生,“該服湯藥了,熬的再濃一些端來。”說完就看林克用,“兒帶殿下們去園子裏轉轉,您先歇着吧。”
林克用點頭,就朝大皇子道:“失陪了……殿下們自便……”
“叔父好好休養,莫要勞神。”
好!
林雨桐順勢就將人給請出去了,家裏有病人,人家當然不會在府里轉的。出來的時候一個個都告辭,只說是來日方長。
大皇子低聲道:“照顧叔父要緊,你也要擅自保養。這幾日你二兄怕是也要回京了。有事只管差遣你二兄便是了……”
這二兄說的是韓宗道的兒子韓嗣源,結義的兄弟姐妹,韓嗣源行二。
兩人低聲說著事,四公主哼了一聲,跟大皇子妃嘀咕了一聲:“也不知道誰才是親妹妹?”
吳東珠看着跟大皇子異常親密的桐桐,揚聲問了一句:“之前聽聞妹妹對琴頗為好奇?我那裏有一把古琴,音色極好,我改日叫人給妹妹送來。”
大皇子就皺眉說桐桐,“怎的又想起學琴了?養着身子便罷了,那些東西學了陶冶性情,不學也無甚妨礙……”
林雨桐只得解釋說,“大兄知道的,我自來讀一些醫書。古籍上有載,樂本也是一味葯。宮商角徽羽,對應着五臟。宮入脾,商入肺,角音能入肝,徽音可入心,而羽入的是腎。其琴弦震動之率,與五臟韻動之律同……”這真的是桐桐從來沒有涉及過的一個領域。這不是杜撰的,中醫上真是這麼講的。但是,自來對音律不感興趣的人,叫自己從這個角度去鑽研,太難了。可是,現在想想,生命那麼長,克服克服,許是就行了呢?
話趕話說到這裏了,她的理由擺出來都覺得天經地義。
大皇子恍然,“原來如此!這有何難?宮裏有的是好樂器,回頭選個你喜歡的便是了。”
好!
馬車就在門口,大皇子先上了馬車了,吳東珠走到一半了,站住腳,拉着桐桐低聲道:“妹妹,我想,你跟母親之間怕是有什麼誤會!母親她自來也不容易……”
“是啊!挺不容易。”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年初生了我,年底又生了一個,一年生倆……她身體還好嗎?”
吳東珠當時就愣住了,而後面色一紅,轉身上了馬車。
桐桐都沒等吳東珠進了馬車,馬上回來喊四爺:“四殿下稍等……”
四爺站住腳,其他人都先上了馬車,林崇韜忙着送人家上馬車,這邊桐桐低聲問四爺:“身邊乾淨嗎?”
“都打發了,從皇上皇后要了人,把身邊人換了一遍……”
那就好,“手指怎麼樣了?疼嗎?”
四爺把手伸出來叫她看,桐桐直接伸手,把每個手指頭都扒拉了一遍。
吳東珠隔着車上的紗簾看的清楚,她扯了扯大皇子的袖子,“殿下您看,楚恆妹妹好似格外喜歡四郎呢!”
大皇子朝外看了一眼:少男少女,在一起扒拉手指。
隔着車簾,誰看不見呀!
大皇子輕咳一聲,喊道:“四郎!”義妹單純,少有接觸外男。她不知道這麼親密不可以,你在宮裏長大,你什麼不知道?胡鬧!
四爺只得收回手,看了桐桐一眼,而後轉身上了他的馬車。
桐桐笑眯眯的擺手,送這一撥尊貴的客人離開。
林崇韜低聲道:“小妹,四殿下不小了,不是小時候的玩伴了……”
林雨桐:“………………”她不得不解釋,“我就是好奇,六根手指若是彈古琴,會有什麼不同。”
林崇韜看桐桐,她的表情如此真誠,這嬌嬌軟軟的樣子:好吧!我信了。
車馬轔轔,往宮裏去了。
馬車上,大皇子嚴厲的看吳東珠,“你剛才把老四叫什麼?四郎?四郎是誰都能稱呼的?你的規矩呢?動輒便是誰喜愛誰?這一個長嫂該說的話嗎?”
吳東珠扭臉賭氣,“在殿下眼裏,妾身做什麼都是錯的?”
大皇子很認真的告訴她:“你不必刻意跟誰很親近,守好該守的規矩便好。”
張口規矩,閉口規矩,就我得守規矩!忠勇伯說起皇子皇女就跟說他的兒女似得,那是規矩?
當然了,她這話是不敢說的!就是突然覺得,心裏慌的很。林克用哪怕是靠在榻上,還不能下床,可卻也不難看出若是站起來,那必是一長身玉立之人。便是消瘦,可面容也頗有風姿。更不要提言談,便是言語還說不順暢,可總能一語而中的。這跟自己的父親比起來,林克用當真算得上是才貌仙郎了。
這樣的人……任何女人都不會捨得舍下他的!母親她……究竟是作何想呢?
“你那生身之母……”林克用擺手,跟桐桐道:“不用過於在意……”
“我不在意!”桐桐捏着針,穩穩的扎在他的手臂上,“您放心,她並不能將我怎麼樣的。”
嗯!林克用昏沉了起來,“……她的生恩,為父已經代你還了……她給你一條命,為父饒了她一命,一命換一命,再不相欠……我兒不用被她掣肘……”
林雨桐捏着針的手一頓,緩緩的應了一聲。
等林克用重新睡下了,桐桐回了屋子,才問青芽,“我記得有一副輿圖,你拿出來我瞧瞧。”
是!
輿圖就被掛了出來,這地圖已經頗有後世的模樣了,很清晰。但在東南閩省這一帶,標註的顏色卻不同,這便是南唐。
這裏自來多山,最難平定。
南唐的皇后姓宋……林雨桐在輿圖上點了點,就叫青芽把這東西又給收起來了。前因後果,她想,她應該是懂了。
四爺在宮裏安穩,手指傷了骨頭,瞧着沒事,可怎麼著也得有兩個月的時間養傷。而桐桐呢,也心無旁騖的幫着林克用診治了起來。
家裏的客人一撥接着一撥,但這些有林崇韜接待安排,只一些故人才會被帶到後面見林克用。
可哪怕見的人不多,外面也都傳遍了,說是玉郎還是玉郎,其風采絲毫不減當年。
是的!林克用是不允許丑的!便是在家裏的榻上,他也一定是寬袍廣袖。一身病容披散着頭髮,但那頭髮也一定得是梳的整整齊齊。
甚至跟林寬抱怨,“本該天一養發,結果你偷懶了,七天才一養,你看看,早不如當年絲滑了……”
林寬耿直的道:“當年您是十五六的少年郎,而今已然是十而立之人了!臉再保養也是會長皺紋的,頭髮再保養,也不會如少年一般絲滑……”
林克用好生惆悵,“錯過了最美的年華!”
林雨桐:“……”親自配了養發的藥膏,偷着給林寬,“每天洗一次,半月便會絲滑起來。”
好……吧?林寬嘴角抽搐着,但還是背着林克用偷偷的給用起來了。
自從頭髮都絲滑起來了,林克用的心情頓時就好起來了,各種繁瑣的後續康復治療,他的配合也高度積極起來了。
等天飄雪的時候,林克用能下床來活動了。雙腿還是僵硬,得人扶着才能一步一步的挪動。最開始只在屋裏,後來,就能在廊廡里活動了。
大雪紛飛,桐桐和林崇韜一人一邊,架着林克用鍛煉。這非得自己吃一翻苦頭,把這筋骨活動開不可。隔差五的,韓宗道和文昭帝還是會過來。若是過來了,兩人就陪着在家裏的游廊里活動。
從最開始的只能在廊廡走動,到後來的,攙扶着可以在長長的走廊活動,到了臘月,竟是能靠着桐桐的攙扶,將府里的游廊走一遍。
那麼接下來,就得自己走了,脫離人的攙扶,自己走。
兩步一摔倒,便是周圍的人攙扶的及時,也難免磕碰。王氏遠遠的站着看,從不靠近。好幾次見了桐桐都欲言又止。
桐桐就問她:“母親有什麼話說?”
王氏紅了臉,低着頭擺弄帕子,而後才道:“那個……不用將你父親逼迫的那般緊。便是一時不便,也沒有妨礙!”
林雨桐:“……”一個那般風采之人,連頭髮不絲滑都不能忍受,怎容以殘破之軀出現在人前?其實王氏眼裏的林克用,壓根就是粉絲看明星。明星在粉絲眼裏的形象,永遠都是光鮮亮麗的。可明星躲開聚光燈之後,也是個人呀!他得為了臭美付出各種的代價,但是這就不用叫粉絲知道了。姑娘們喜歡男明星的顏,動輒就喊着人家老公。可要是她男友或是老公,花費N多的時間去做頭髮做面膜,敢問姑娘們還愛的起來嗎?
林克用不到明星那個份上,但是他自來精緻,這卻是真的!
說到底,其實王氏跟林克用之間,缺乏彼此的了解。桐桐就只得道,“母親一直躲着父親做什麼呢?您有什麼想法……為何不能跟我父親當面談呢?”
“我……我配不上他!”王氏嘴角露出幾分苦笑,“站在他邊上我都覺得自慚形穢……我也不敢跟他說話……當日這婚事,便是我外家主動求的……你祖母順勢答應下來,也是想着你父親怕是醒不過來,而我……我又正好想有個安生的地方獃著……”
“那您的意思呢?”
王氏扯着手裏的帕子,“我也不知道。”
林雨桐:“……”她試着問,“那我替您跟父親談談?”
王氏忙不迭的道:“好啊!”
……行吧!
林雨桐只得任命的跟對方談,“老這麼著不見面總不行吧!不管您是否願意,婚事是祖母應下來的,這些年,照顧家裏,照顧我,這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
林克用覺得這個女兒:好生啰嗦!
一個小女郎君,這般絮叨,一點也不可愛!
鍛煉的間隙,他坐下,“那就叫她過來,處一處嘛!我也得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行!願意處就行。
然後桐桐每次過去看林克用,就叫人通知王氏,這麼著彼此都不尷尬。
早起過來,林克用還沒起。王氏聽見帳子裏慵懶的男聲說,“起!”
她忙大着膽子過去,給撩帳子。
林克用馬上用袖子遮住臉,“退步之外……”
啊?把王氏臊的,還以為人家嫌棄她靠近。
林寬端着熱帕子過來,“夫人,早起伯爺先得兩條熱帕子,一杯薄荷水……”
王氏才要問為什麼,就隔着紗帳見榻上的人伸出手,摸了一條帕子過去,整個蓋在臉上,良久,才擦了一擦,拿開。
桐桐低聲解釋,“早起會有眼屎,也可能流口水臉上沾上了……在見人之前,得先把臉上,眼耳口鼻擦乾淨……”
王氏藏在袖子裏的手蜷起,再是想不到他是這麼一個人。她就眼看着這男人又接了杯子,漱口,這次不用說也懂了,這樣能保持口氣清醒。而後再拿另一條帕子,將嘴角擦拭的乾乾淨淨。
在王氏看來,這就已經算是梳洗結束了。
但其實並不是!人家這才叫人撩起帳子,於是看清楚了,仙郎果然是仙郎,還在被窩裏,都閃閃發光。
人家能下床了,就下來了。然後全套的梳洗安排上,林寬還抱出一個巨大的書匣子,可打開裏面並不是書,而是各種的瓶瓶罐罐。給臉上一層一層又一層的塗抹保養,連頭髮絲都不放過。衣服上有了褶皺,這個不可以。這個顏色的衣服怎麼能配那個顏色的大氅呢?不可以!
“這顏色是怎麼搭配的?”林克用挑剔的指了一件,“那件還罷了了,天青色……跟今天的天氣很配!”
王氏看看外面,天氣陰沉,狂風怒吼,雪眼看就下來了,穿一件天青色,怎麼就配了?
桐桐低聲道:“不是跟天氣搭,是他今天的心情有點不太明媚,就想穿一件天青色。”
王氏抬頭再看林克用的顏,滿臉的糾結,然後轉身就走。
林克用朝桐桐攤手,突然覺得天青色也不能配今天的心情了!他悵然的很,“現在明白宋氏再嫁為何嫁的那般乾脆了吧?!女人總想要才貌仙郎,卻又總盼着才貌仙郎就是天生麗質不老神……豈不可笑?”
林雨桐理解的點頭:“您放心,我以後會認真的打扮郎婿的!想要一個什麼樣的郎婿,就得花費時間養出一個什麼樣的郎婿來!那般愚蠢的想法,我不會有的。”
林克用的手指一動,這次大氅的顏色又深了一個色號,只有這個顏色才能配得上我此刻更陰雲密佈的心情,他沉沉的‘嗯’了一聲,跟桐桐說,“人家要是能接受,就留在這個家裏。人家要是不能接受,就和離!叫你祖父母認做義女,叫你皇伯父給恩賞個鄉君縣主的封號都未嘗不可,我再送一半的家產給她!她來去自由!”
主動這麼說,母親還不得以為您要趕人?“且緩緩吧,母親並未曾說不能接受。”
嗯!那倒也是。
可這天夜裏,府里的門被敲響了,韓宗道急匆匆的來了,身上還帶着噴濺的血,一路直入林克用的院子。
王氏的手一緊,跟雲嬤嬤說,“什麼日子我都能過,可我最怕這擔驚受怕的日子。伯爺一醒,咱們就跟再無安寧了。”
雲嬤嬤:“……”這說的是什麼話,“伯爺是聖上結義兄弟,患難要與共,生死當相隨……”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王氏一晚上沒睡着,天亮了,才念叨了一聲:“可我最怕這樣的日子。”於是,吃早膳的時候,她就提出了,“妾身想……以妾身身子不好為由,去別院裏養身子……”
桐桐愣住了,林崇韜也愣住了,這是何意?
王氏拽着帕子這般扭那般扯的,差點沒給哭出來。
林克用嘆了一聲,王氏才二十八,這麼著其實就是陪葬一輩子。他問說,“你若是不喜我那般……以後都不那樣了便是了!”
不是!王氏搖頭,“伯爺當知道,我父當年跟隨這個起兵,跟隨那個造反……最後怎麼著了呢?一家子死的就剩下年幼的我了!我害怕……我想過安生的日子!就跟以前一眼……”
以前,府門緊閉,宮裏照佛,無人敢欺!偏什麼麻煩事都沒有!只有一個宋氏,一年總要來幾次,這就是王氏這十數年來,遇到的最大的麻煩了。
可以後真不能這麼過日子!這也不現實。這不是躲能躲掉的事!這後頭還勾連着西北的北翼公府呢,想太平?想無事?嗐!誰不想呢。
林克用沉默了良久,本來打算叫父母認她為義女的,現在怕是不行了!國公府麻煩着呢!他就說,“不如我進宮,請皇後娘娘認你做個義妹,給你請個縣主的封號……對外只說,你原不過就是娘娘派來照看桐兒的!以後桐桐稱呼你為姑母……我再分你一半家產,請宮裏給你一個府邸。你若是有再婚之念,選好了人,宮裏給下旨賜婚。若是再無再婚之念,桐兒得為你奉養終老,可好?”
王氏連連擺手,“我不要一半的家產,有點產業夠我過活便可。”
那便是同意林克用的安置了!
林克用笑了笑,“先用飯,我隨後便書信一封送到宮裏,五天就可辦妥。”家產當然還是要給一半的!
是的!宮裏的消息很快,第二天宮裏就來人,宣召王氏。
緊跟着,下了旨意,給了王氏極大的肯定。大概言辭就是說王氏是難得的有俠義心腸的女子云雲,反正是都知道她還是個姑娘身子,跟林克用並無夫妻之實!當年不過是奉旨照顧,而後忠勤伯漸漸康復,她的使命完成云云,宮裏恩旨封為義雲縣主,賜縣主府邸一座。
這府邸在哪裏呢?在皇城邊上,不大,但特別嚴整。
林克用把林家的僕從連同雲嬤嬤這些人都叫對方帶走,“等不需要了,再放人回來。”
王氏跟林克用行禮,“以後我待伯爺如兄長,我還是林家的人,帶着林家的人我心裏安穩。”
行吧!你高興就好。
然後林崇韜親自給安頓好才回來的!一回來就來見林克用,“二叔,要不……我還是回西北吧。”嗣子這個事很可以作罷了!
林克用斜眼看侄子,“留在京城委屈你了?”
反正沒有西北遼闊!
林克用嘆氣,看!就是這樣,人家孩子也不願意離開爹娘的,“過完年吧!過完年放你回西北。”
林崇韜一下子就笑起來了,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說定了,不能改了啊!”說著,直接跑了出去。
屋子裏只剩下林克用和桐桐大眼瞪小眼。
林克用說:“看!還是自己的骨肉最靠譜,這是鐵打不斷的。”
桐桐不得不跟着附和一句,“姑母她還能跑,我是想跑也跑不了!父親,能交個底,告訴我咱這處境,危險嗎?”
林克用想了想,而後搖頭,“其實還好!”
但願吧!
家裏的事務林寬全權接管了,叫桐桐意外的是,林崇韜早上不起,他說他要睡個懶覺。
寬叔還說,“你看,做人嗣子是很難的,總怕哪裏做的不叫人滿意。”
是啊!本就是嫡親的侄兒,非要做嗣子。嗣子難做,可侄兒卻可以隨性而為!在我親叔叔家,我就不起床,那怎麼了呢?我還是大少爺一個,管的着嗎?
好容易起床了,見到桐桐的時候,林崇韜站住腳,特別誠懇的說了一句:“叔父說的對,小妹你……還是有些丑的!”
林雨桐臉上的表情寸寸龜裂,“兄長!”
林崇韜卻哈哈笑着跑開了,“今年的年宴我不進宮領宴,你陪着叔父去吧。”
是的!過年得去宮裏。
年前宮裏又送了一撥衣裳,不僅有桐桐的,還有林克用的。大約都知道林克用愛美,於是,各種配飾加起來就有七八匣子。
一大早,桐桐就被林克用派來的嬤嬤梳洗打扮,收拾利索了,桐桐對着鏡子,真就覺得自己怎麼著還不得招惹一群桃花呀!這麼美美噠去見四爺,心情瞬間明媚。可這一出門,就看到了堅持不要人扶的林克用。
站在那裏的林克用,當真是好看!長身玉立的身段,瀟洒恣意的姿態,如刀刻斧鑿的面容……突然感覺被人搶了風頭!招惹桃花嗎?哼!自己怕是很難招惹到,桃花非得落自家這美人爹身上不可。
林克用打量閨女,帶着分嫌棄,分挑剔,好似還有分的欣賞,一分的欣慰吧,只簡單的給了一句‘還行’的評價。
父女倆一輛寬大的馬車,一上車林克用就歪着去了,跟桐桐叮囑:“對皇子皇女們雖然要客氣,但他們要是敢欺負你,你只管教訓回去。那宮裏別管誰想欺負你,擠兌你,不要顧及……但也別太笨!要是眼看就吃虧了,忍一時之氣也無妨,回頭爹給你出氣。你得記住,惹了天大的禍事都別怕,有爹呢,知道沒?”
看來宮裏的情況很複雜呀!桐桐點頭,“您放心!我不好惹的!宋氏在外面的名聲可好了,可見她是個厲害的女人。她在我面前都沒討到好,我還能怕了別人?”
林克用心裏嘆氣,她沒討到好,那是因為她在你面前理虧!但是換個人呢?“回頭爹從你祖母那裏給你要幾個武婢吧!”
行吧!
父女倆說著話,馬車就到了宮門口了。
韓宗道帶着轎輦叫在邊上等着呢,桐桐先下來,問說,“二伯,怎麼還見二哥回來。”
大皇子還說韓嗣源很快就回來呢,可一個冬天都過去了,也不見人呀!
韓宗道一邊扶林克用下馬車,一邊道:“那小子嘴裏什麼時候說過靠譜的話?之前還捎信,說是過年肯定回來,瞧,到現在還沒見人呢!不用管他,趕緊上轎輦,外面多冷的。”
幾個人說話的工夫,邊上停了好幾輛馬車,還有馬車陸陸續續的停過來。
宋氏帶着一女一子,緩緩的從馬車上下來。一下來就看見那個風姿卓然的男人,邊上嬌俏的孩子抱着男人的胳膊,父女倆不知道說什麼呢,那麼高興。
“娘……那是誰?”
宋氏正思量呢,邊上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問了這麼一句。
說話的正是宋氏嫁進吳家當年就生的女兒,叫吳東璃。
宋氏催促這倆孩子趕緊走,“不要打聽不該打聽的,宮裏不是其他地方,少說幾句。”
吳東璃‘哦’了一聲,就看見那一對父女所乘坐的轎輦,從她身邊路過了。
宋氏知道,那父女倆從始至終都沒給過她一個眼神。
后從馬車上下來的男人打着哈欠,迷濛的左右看看。感覺好些人都帶着戲謔的眼神看自己,他不由的也帶上了幾分尷尬,催促宋氏:“趕緊走吧,磨蹭什麼?”
宋氏低頭不語,默默的跟在吳秋藏身後。
吳東璃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而後才恍然:那就是同母的姐姐呀!
“姐姐!”
林雨桐正往坤元宮去,身後就傳來腳步聲,有人在壓着聲音喊姐姐。她沒回頭,不用看都知道,後面跟着的必是宋氏和她的女兒。
不想一路被這麼追着,她乾脆轉身走了另外一條路,青芽回頭看了一眼,就低聲道:“娘子,宋夫人攔住了,不叫再跟了。”
嗯!桐桐抬眼看這個皇宮,新建的皇宮各處瞧着都很鮮亮,她倒是不急着去了,時間還早,進去怪悶的。她想看看能不能偶遇四爺。
結果又轉過兩道走廊,就被人喊住了,“林!”
林?喊誰?
桐桐扭臉去看,“四公主!”哦!反應過來了,林是喊自己的。
四公主下巴揚着,揮手叫跟着的人去一邊,這才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抬手指着桐桐:“林,別覺得你父親醒了你就有人撐腰了!你要是再敢害我被母妃懲戒,我就……”
話還沒說完呢,就見一個雪球蹭的一下飛過來,準確的打在四公主的手指上!雪球捏瓷實了跟冰疙瘩似得,打人可疼了。
四公主驚呼一聲,朝雪球飛來的方向喊:“韓二,你出來!”
果然,柱子後面閃出一弔兒郎當的少年來,此刻抱臂靠在柱子上,“金楚惜,你要是再欺負她,我就把你的褲子扒了當眾揍你,不信你可以試試?”
“你嚇唬誰呢?”四公主冷笑,“你再敢那麼干,我就真嫁給你!”
“嫁呀!我一年到頭都不着家,樂意守活寡自己去呀!”這少年慢悠悠的走過去,不懷好意的盯着四公主看,“還不走,真等我揍你呢?這麼想嫁我呀!”
四公主惡狠狠的瞪了桐桐一眼,轉身跑了。
林雨桐:“……”還挺有趣!
卻不想着少年轉臉就給自己撂臉子:“倒了八輩子霉了,跟你們結義!一個兩個蠢死你們算了!還不走,還等着小四轉回來再揍你一頓?”
林雨桐:“……”好熱鬧的宮廷呀!這至少說明那一對帝后不是一般的寬和,要不然一個個的不會是這麼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