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名將失策敗出城 會稽孤城亂紛紛
會稽城外，漢軍留下的屍體已被清理干多數屍體死相恐怖驚心，缺手斷腳腸破肚開腦漿濺地比比皆是，清理的士兵早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除了替死者傷心禱告，祈求自己可以有幸活到天下太平，他們要做的就是將屍體搬到山間挖坑一一掩埋，軍人以戰死沙場為最高榮譽，烈士入土為安，生者繼續過着刀口舔血的rì子。
城內漢軍有些失望，拼死拼活所得者甚少。倒是家家戶戶滿桌的酒菜可以稍慰人心。可是正要大快朵頤的時候，就有軍官傳來命令，要求大家暫時不可吃喝起來。
帥府之中，李左車手托腮幫等着滿桌酒菜，木雕一樣獃獃出神。
周勃極不耐煩，端起酒壺先潤潤嗓子，豪飲之下一壺不夠開胃，又端起一壺送到嘴邊，酒未入嘴就聽得李左車說道：“這酒里要是有毒，你可就真是酒鬼！，還有更可怕的，如果楚軍故意留下諸多美酒，好讓將士們肆意吃喝，等到酒醉后殺個回馬槍，我們豈不正中圈套!”李左車不愧名將之後，不論勝敗都冷靜清醒。
“酒鬼總比餓死鬼強，這一仗下來將士們誰不是餓得兩眼發慌，你堂堂一個大爺們，這也怕，那也怕，要死我先死！”周勃有些怒氣，卻也在情理之中。喝完一口又道：“楚軍早就沒有抵抗能力，我們這幾個月哪一仗不是輕鬆勝利，殺人砍菜切瓜一樣，楚軍跑得比兔子快，哪裏還有實力反撲，早就沒那個實力！”
這是傳令官到了廳中，說道：“報李將軍，軍令已經下達出去，只是軍中不滿情緒太重，都覺將軍太過嚴厲，怨氣衝天”。
“放肆，行軍打仗聽從命令乃是天職，這幫人真成驕兵了！”李左車一拳擊在桌案上，震得杯碟叮噹作響。
周勃依舊自顧自吃喝開來，見李左車滿臉怒sè，眼珠一轉，說道：“你的擔心我也明白，此事好辦，咱們派出一支奇騎兵沿着方圓三十里地方搜查一番，沒有楚軍蹤跡那便是楚軍真敗，我們也就放心讓將士飽餐一頓！”
“如此甚好，”李左車旁邊參軍花半刀趕忙說道，花半刀參軍以來就跟隨李左車南征北戰，大大小小戰功立下不少，也是李左車較為信任的部屬。
“好，花參軍，你即刻領輕騎五千，四十里內來回搜索，不得有誤！”李左車命令一出，花半刀領命出發。
花半刀領着人馬出城十餘里就停了下來，此時夜sè籠罩寒意襲人。一隊人馬尚未吃飯，無人不是飢餓難耐，坐在馬背上有些發抖，想到城中那些能看不能吃的酒菜就口水三千尺，皆無心搜尋刺探。花半刀
攻城賣力耗費不少體力，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看看四周萬籟俱靜靜悄悄一片，心道：“這楚軍敗得太慘，哪敢反撲，有膽也沒這個實力，將軍要搜查四十里，無非是太過憂心，就是一百里也是見不到半個人影，哪裏會有楚軍埋伏”，隨即對着身後軍士說道：“弟兄們，你們餓不餓？”
“餓，早就該回城好酒好菜吃起來”。一幫士兵扯着嗓子說道。
“那好，楚軍早就滾得無影無蹤，莫說三十里，就是三百里都沒有楚軍，對不對？”花半刀開始跟自己的士兵唱起雙簧。
“對，楚軍逃跑的時候屁滾尿流，那裏還敢來”。附和着齊齊回答。
“好，回城我們就跟主帥說，五十裡外也無楚軍，說漏嘴了，吃飯的傢伙可就沒了”。花半刀繼續引導這群飢餓士兵。
幾千人馬就這樣到城外吹吹風，溜達一圈就回城復命。
“稟告主帥，城外五十里內都不見楚軍半個人影！”花半刀看着帥案上沉思的李左車，自信滿滿。
周勃一聽喜笑顏開，頗為得意，說道：“果然如此，楚軍恨不得跑得越遠越好，哪裏還敢再來“。拿起一個肥碩雞腿就啃起來。
李左車依舊不言，沉思半響后說道：“也罷，傳令下去，讓將士們好好享用，不過必須驗驗酒菜是否有毒，另外再拍幾百人去修復城門”。
花半刀得償所願，恨不得肋生雙翅去傳令大軍，轉身就出得帥府。
良久等待之後，幾萬大軍個個都是腹中生出酒鬼餓鬼，聽到允許吃喝后三五一桌七八一夥就狼吞虎咽起來。
會稽城外，四十里處山間，藍田玉手握劍柄來回踱步，心中一直打鼓憂慮萬分。鍾離昧蹲在地上揮着軍刀不斷揮砍面前一堆茂盛chūn草，季布正在馬上不停擦拭自己佩刀，表情若無其事，又帶幾份冷漠之sè，突然冷冷說道：“只怕漢軍沒那麼容易上當，我們白白將會稽拱手於人“。
藍田玉未予理睬，兩萬大軍在此從黃昏等到天人人蓄滿鬥志滿身殺氣。這是絕對可堪大任絕對服從命令的jīng銳之jīng銳。跟着項羽刀山火海一起趟，櫛風沐雨，掠地攻城忠勇無畏，無數次從地獄鬼門關中浴火重生，早就練就錚錚鐵骨鋼鐵意志。對敵人冷血無情殘忍兇狠，對戰友主帥捨身忘我誓死維護。此刻就是這樣一直大軍，即將對會稽城內酒足飯飽的漢軍發起致命攻擊。
作為統帥，一位被項羽信任的新進主帥，一個此刻只能勝不能敗的統帥，藍田玉還在等待，仰望夜空chūn星稀落，一彎遲到的上弦月要掛天空，像是一把透亮軍刀指引這地上的鐵血大軍。
藍田玉額頭開始涔出冷汗，探報遲遲不來告訴城中內情如何，他步伐越來越快，心道：“難道城中漢軍識破我計策，並未痛吃狂飲？而是嚴防死守據城不出？”，念想至此竟也有些雙手顫抖，一旦會稽失守，江東五郡根據地便隨之動搖，此戰關乎民心政治，豈可有失？
忽而，有快馬奔騰之聲，藍田玉身子急轉，腰刀撞擊鐵甲啪啪直響，探報到因為急切下馬不穩竟然摔在地上，一個踉蹌後幾步並作一步跪在藍田玉面前，說道：“報大帥，漢軍果然狡猾，破城後有一小隊在城外兜圈搜尋過，不過只在十里之外，返回城后，漢軍這才吃喝起來，我隱匿在城外多時，聽得漢軍不少人酒話連篇，不久便鼾聲如雷！”
“好，可否看清城上多少人把守？”，藍田玉聲音頗為激動。
“四五百人左右，藉著城上火把，有些士兵居然在偷偷飲酒”。
“好，大好！，漢軍果然中計，再等片刻大軍攻城，我要生擒李左車！”一咬牙關攢緊拳頭，藍田玉好不興奮。
鍾離昧一邊聽得清楚，也在心中做出分析判斷，上前道：“要是李左車識破你的計策，將計就計請君入甕，我等不是反被算計？”
“這？”藍田玉一時語塞，心道：“怎地如此大意，看來兵家計謀我不過略懂一二，鍾離昧所言不虛，我只懂算己不知算人，萬一李左車當真如此，豈不是送羊入虎口，這可如何是好？”，不禁暗贊鍾離昧心細如針。又道：“鍾將軍果真有謀，那麼如何去試探真假？”。
聽得倉啷一響，一道白光乍現乍滅，鍾離昧還刀入鞘，說道：“要知真假不難，可派一隊人馬喬裝成漢軍信使，運送美酒前去假裝犒勞三軍，漢軍入江東之地連勝久矣，我等裝作劉邦派來的慰勞軍士，相信漢軍不會懷疑。”
藍田玉覺得似有不妥，問道：“哪有夜間犒賞三軍？一旦漢軍質問，你該如何自保？”
“漢軍要是如此質問，我自當說是不熟悉此地地形，因故遲誤，我只要十人足矣，人多會引起漢軍懷疑，如若順利進城，見漢軍果真酒醉者多，我便向城外shè箭。否則我等儘力自保，不過有死而已”，鍾離昧細細說來。
“好，此計尚可，另外，我挑選會講漢中方言士兵予你，這樣更易迷惑漢軍守衛。”藍田玉道。
隨即鍾離昧帶上十名軍士喬裝成漢軍打扮，帶着一輛馬車去往會稽。
來到城門下百米處果然被崗哨攔住，兩個守衛有些酒氣，看著鐘離昧馬車近前，上前長矛交叉攔住他，問道：“你，你什麼人？”
鍾離昧本來有些緊張，見到兩位守衛也飲了些酒，不過未醉而已，心中大喜，說道：“皇上知道你們一路無往不勝，攻下不少城寨，也只你們交戰辛苦，特派我送來美酒一車，乃是皇宮所用，來給李將軍和將士享用，因為道路不熟，這才一路走了幾個月。“
這幾個軍士一聽又是美酒早就樂開花，顧不得去察看官文通牒，也忘了詳細盤問，隨即讓鍾離昧等朝城門行去。
來到城門下又被幾個軍士攔下，一身高馬大的軍官搖搖晃晃走將過來，抽出軍刀晃了幾下，正是花半刀，他酒氣熏人醉眼迷離，瞅着鍾離昧說道：“你等是何人，為何而來？“
鍾離昧依照計策回答，心中再次緊張起來，沒想到李左車還是如此謹小慎微。
花半刀聽他答完身子一側差點摔倒，又走到馬車前問道：“這車裏的好酒一路顛簸，可沒有打碎吧，軍爺要好好聞聞！“
幾個楚軍頭腦聰明反應極快，連忙跳下車攙扶花半刀，又用漢中方言說道：“將軍小心，這車中好酒一壇未碎”
“哈哈，哈哈，果然是我漢中同鄉，難得在千里之外聽到熟悉鄉音啊！”花半刀大笑起戒心已然消除，自己也跳上車，隨即大聲說道：“趕緊開城門，這好酒先給李大帥，周將軍嘗嘗！”
城門隨即打開，鍾離昧等入城不遠，聞到酒氣瀰漫頗為刺鼻，又聽城中鼾聲陣陣，更有一些士兵因為酒醉或在屋檐下，或在路邊席地而睡。
鍾離昧心道：“如此情形，漢軍當真中計，此刻良機不可錯過”，說道：“花將軍，我要下車方便一下，可否”。
半醉半醒的花半刀笑道：“都是大爺們，撒尿就去街邊就好，我等着你”說完一個酒嗝噴出。
鍾離昧瞟了一下車上十個楚軍將士，示意其做好準備。快步行到城牆不遠處朝外shè箭，埋伏於城外的探報聽到箭矢落地聲音，迅速報給藍田玉。藍田玉見時機成熟，一聲令下，潛伏於城外兩百米處的楚軍急速衝來，幾個漢軍哨兵目光迷離，等到發現情形不對已為時太晚，楚軍騎兵衝鋒有迅雷之勢，城外百米處的幾十漢軍皆備斬殺。快到城牆處，城上幾百漢軍聽得下面馬蹄轟鳴才如夢初醒呼喊起來，不斷朝下shè箭，夜空中驟然響起漢軍密集的軍鼓聲。
“殺，殺，快去城門”，鍾離昧和十名楚軍衝到車旁，從車底抽出藏好的長矛，並未理會身邊那些可以任意斬殺的漢軍，此刻重點是殺掉城門處的士兵，打開大門。
幾萬漢軍中也有清醒者，聽得鼓聲大噪便知軍情有變，帥府中李左車飲酒不多，也被驚醒，快步起身後正yù去呼喊周勃，哪知周勃爛醉如泥，抱着酒罈鼾聲如雷。
李左車氣得頓足捶胸，因為行軍習慣，卧床從不解盔甲，此刻一提大刀衝去府外，上馬便引軍沖向城門，可惜能召之兵不過十之二三，一路所經都是如夢士兵，因為酒力所致睡得深沉，有些意識醒來卻手腳無力不聽使喚。
“快去召集能戰之士速來城門抗敵！”李左車吩咐身邊幾十個跟隨者，自己一人快馬如飛奔往城門。
城上迅速有幾百漢軍向城下放箭，扔下備好的滾石檑木，聲聲巨響夾雜慘叫聲，楚軍中不少人被砸成肉餅，可憐適才還生龍活虎，此刻便血肉一堆。
“加緊攻城，給我衝撞城門！“藍田玉橫刀立馬，大聲命令。
楚軍既無雲梯，也無衝車，五十幾名大漢扛着被綁在一起的五根巨大木樁開始撞擊城門，白天漢軍攻城，城門損壞嚴重，此刻正反兩面被漢軍釘滿木條，堅固程度卻也遠不如新。楚軍幾個衝撞之下開始吱呀作響，也有不少木條開裂脫落。
鍾離昧與十名軍士背被圍在城門幾米處拚死抵抗，盡量阻止更多漢軍前來抵住城門，起初漢軍人數太少，還足矣抵擋，不少微醉的漢軍手腳發軟便前來圍殺，可惜刀槍竟也拿捏不穩，一陣拼殺后竟然死去幾十名。鍾離昧聽得身後城門噹噹巨響心中大喜，料定破城就在頃刻間，當下大聲喊道：”破城就在此時，只要堅持片刻就可勝利
“。
然而猛虎還怕群狼，雙拳難敵四手，很快漢軍越聚越多，身邊幾名敢死楚軍六七人被斬殺，猛然間抬頭一望，李左車率領幾百名騎兵直衝過來，鍾離昧心叫不好，無奈被困在人群中也無任何辦法。
李左車轉眼來到跟前，漢軍已經讓出一條空道，李左車大吼一聲：“賊將看刀！”話到刀到，鍾離昧被幾名漢軍纏住無法格擋，只得身子一滾，順帶長槍一擺，一招橫掃千軍將幾名漢軍雙腿打斷，李左車一刀劈空，砍在地上火星四濺，刀刃又朝左一帶，繼而向上直來，鍾離昧剛剛起身，又見一道白光直飛面門，長矛一橫擋在胸前。
兵刃猛力撞擊，鍾離昧虎口酸疼，手中長槍硬生生打起轉來，還在並未脫手，不禁心中叫道：“李左車果然勇將也！”。危急中也並未慌亂，又想：“我在地上他在馬上，豈不是他佔盡便宜，我只能混在漢軍之中掩護自己，身邊這些漢軍倒是不難對付”。當下幾步沖入漢軍之中，李左車見他混入人中，只得催馬追趕，無奈人群雜亂竟然難以前行，隨即大聲道：“快去抵住城門，不要讓楚軍攻進來”
不少漢軍開始跑向城門，很快幾百名士兵已經圍chéngrén牆抵住城門，李左車見狀心安不少，再次催馬去追殺人群中的鐘離昧，孰料又聽得一聲巨響格外刺耳，原來城門已被漢軍撞出一米多大的窟窿，緊接着十幾條閃着寒光的長矛刺來，幾名漢軍被刺中腦袋，來不及慘叫便痛苦死去。伴隨着另一聲巨響，城門已被撞開大半個缺口。李左車面如冷灰頭皮發麻，心道：“大勢已去，只得帶領士兵出城，儘可能保存實力”，不由得大叫：“快隨我從後門退出”。
漢軍哪裏還有抵抗能力，士兵聽得撤退命令腳底抹油一般朝後門奔去，cháo水一樣的楚軍入城后一路追殺圍殲，漢軍完全慌亂，竟至於全無戰力，藍田玉率隊一路在城中掩殺潰散漢軍，斬首幾千有餘。
追擊掩殺半個時辰后，會稽城內刀槍之聲漸趨稀落。李左車率領兩萬多人逃出城外，惶惶如喪家犬，敗退到幾里之外，想到局勢順逆之變如此迅速，李左車不禁眼淚潸然，猛然間想到危急中周勃還未出城，氣得大叫一聲，身邊軍士無不驚訝出奇。
藍田玉鍾離昧季布來到帥府，府中仍舊酒氣濃郁，周勃被城中嘈雜喧囂所驚，已經微微轉見藍田玉一隊衛士進來，倒也未有驚慌，拔出寶劍吼道：“爾等何人，居然闖我大殿！”
正yù衝上前砍殺，腳底一滑摔在大廳中間，嘴裏仍是念念有詞，掙紮起身再yù搏殺，怎奈全身酥軟手腳不受用，跌跌撞撞再次摔在旁側酒桌上。
幾個士兵迅速將他五花大綁，藍田玉道：“搜他身上，看看有無書信之物！”
果然從周勃身上掏出兩封書信，一封是向劉邦報告軍情，一封是劉邦嘉獎三軍回信。藍田玉看罷便將其塞入懷中，突然有哨探奔來，說道：“報大帥，有大王書信，大王統帥一萬騎兵在城外駐紮！”。藍田玉大喜，忽而又有軍探上前，說道：“報大帥，十裡外彭越帥五萬鐵騎趕來“。
藍田玉暗自說道：“彭越來得好快，剛剛殺退李左車，我軍尚未休整，彭越騎兵勢大，該如何反包圍“，沉思間想到霸王已在城外，又掏出周勃書信多看幾眼，眉宇間焦急神sè忽而慢慢消散，原來他已有計策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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