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箭出若流星
“歡迎光臨!終結永恆!”兩位梳着高髻的姑娘跟他們打招呼,單詞中帶着許多好聽的軟化音。后一句“終結永恆”是簡短翻譯,按照正確詞法構成來看,它是“在死亡之後給予魂靈安息的真神永遠不朽”。赫穆原來頂着終結信徒身份時,就不習慣用這句話跟人打招呼,一是它正式發音極其拗口,二是女士才能用可愛腔調的連讀來念,這樣舌頭能捋順。但在黃昏帝國,十四歲以上的男孩再這麼講話,家裏人得抽皮鞭收拾。
赫穆的宗教證明上目前寫的是顛覆之神,他只要對兩位佳人的問候回復“埃羅希以證光明”就好(用‘淵獄迴響萬載寒’純屬找罵,跟祝活人清明節快樂一樣惡劣)。其他教的信徒還可以用“生之榮茂”或者“至高嚴,盡華極”這類的問候語。赫穆正要開口回復,就聽見自己身旁那位扮作威斯緹托的藍衣人利落地說:“多謝,終結永恆!”他熟練把話講出,三步並兩步進門。
赫穆的眉毛皺起來,他早就知道這兩人是冒充的,只是沒想到這假威斯緹托這麼不注重細節。自稱給再世以太做守衛,卻說什麼“終結永恆”。若真是潛行者,幾歲開始借神力殺人,一生都靠顛覆庇護,斷然不會犯這種錯誤。果然,那假的再世以太臉色也不太好看,微微用眼角剜手下一眼。
稻草人斯凱克也許是剛蘇醒不久,頭腦還不太靈活,模糊地說,“甜美讚歌遍四野。”赫穆也跟着這樣哼哼,幾人隨着前面要請客的走進來。
灰發中年人彷彿是為遮蓋剛才手下露出的破綻一般,對着赫穆轉移話題:“我聽你剛才講的話,什麼甜美讚歌的,也不像是生命女神教會成員,幾位從何而來呢?”
赫穆不着痕迹地用手肘點點稻草人,鄭重回答:“我和我哥哥都是這位豐收之神冕下的隨從。也許您不知道,但凡人間有難,祂便會降臨於世,附到一個稻草人身上。”他一邊說,一邊不好意思地摸摸臉,“我還不夠格,冕下不願意收我做信徒,我只能恬不知恥跟隨着。一路向西去,巡查王國旱災情況,冕下要想辦法找回神位呢。”
此話一出,灰發男人目光就定在斯凱克身上。
潛行者沒空跟對面山寨貨寒暄,拿出《空穴捉風》津津有味地看。灰發中年人自稱是“林恩”,他謙卑地向稻草人打聽,而問者姿態一低,冕下那點虛榮心自然高漲,祂把自己怎樣來到此地,怎樣着急想得到水中之火全講一個遍,引得對方連連讚歎。
我的傻冕下啊,他一看就目的不純。你怎麼什麼實話都往外講,赫穆咂咂嘴,無奈地在桌下踢斯凱克一腳。林恩叫來侍者允許大家隨意點餐之後,湊到稻草人面前,殷勤地說:“冕下,您是切切實實的神。鄙人不才,也要向西去。也許上蒼垂憐,讓我得證白神之位,嗯,您也知道,以太當年是如何令人欽佩的。眼下有一樁小小的麻煩事——當然,對冕下您來說不算什麼,倘若您能幫我收拾掉一個壞到家的邪教,我就把我知道的、能稱上水中火的玩意全獻給您。”
稻草人很心動,但是還在考慮,沒有立刻答應。潛行者的頭髮從報紙後面露出來,他悠悠地說:“林恩先生,您這個名字有意思,我記得安德烈教皇在執掌教廷大權之前,也是叫林恩的吧,林恩·赫穆·德·坎貝爾。而阿諾徹瑟男士們起林恩這個名字的並不多——它的寓意有點老氣。”他一邊鬼魅似的說出這話,一邊把報紙放下,只見《空穴捉風》頭版標題赫然寫着:《不為人知的隱秘:再世以太難道是光暗教皇私生子?》
赫穆可沒料到標題這麼勁爆,
他還在喝咖啡廳的免費冰水,聞言差點噴出來。林恩先生也能看到這標題狂放的黑體字,他嘴角含着笑把報紙拿起,反向扣回桌面。也許是早料到有人會問這事,此人帶着深意回答:“這是…父親給我起的名字,不管如何我都得用,若是我當上教皇,還可以改名,不是嗎?”
你父親給你起的名,你等着當教皇,你還可以改名?潛行者不置可否,對此等暗示也只是不咸不淡嗯一聲。赫穆也猜不出他的想法。林恩的眼皮顫抖着,好像還等着對方誇自己點什麼,潛行者半句話不說,也令他奇怪。
侍者將一盞盞特色黑咖啡端到桌上,其中加入紫椒製成的粗鹽,在苦澀里透着沖鼻咸鮮,據說是本地特色飲品——正如街上路人對罵時用的歇後語:“你真是雅各里特廚娘縱養的不孝子——愧對先(鮮)賢(咸)”。與咸搭配的是甜,巧克力醬與梅子干藏在吐司麵包厚塊中,微微烤焦,輕掰開就掉下酥脆的麵包渣。醬料有兩種,奶油與發酵過的酸煉乳都濃郁的很。切成薄片的烤牛肉脯,嘶嘶冒油。壓成泥的馬鈴薯與番茄,散發著勾人的魅力。
林恩先生端着“再世以太”的架子,小口小口咬麵包。而赫穆終於有機會吃點東西,連忙大快朵頤,正在他沾着牛肉沫的手爪子伸向第六塊厚吐司時,一根尖銳的哨聲刺破空氣。那是一根囂張的鳴鏑箭!帶着讓赫穆思維發僵的冷意刮下他後腦上一根頭髮,釘在林恩臉旁邊的牆面。他的耳朵滲出幾滴血。赫穆很怕死,實話說,不是因為數次生理、心理、理智等方面的瀕死經歷太痛苦,他已經不太在意“疼”這個概念,只是擔心贖罪之路走不完,他的心性從許多方面來看都在成長。
他沒用思考,直接躲在桌子下面。令他驚訝的是,威斯緹托也叼着麵包蹲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赫穆指指他,又指指外邊衝進來的黑衣人與咖啡廳亂作一團的顧客。潛行者聳肩攤手,向上一指。而桌子上方,就在他們頭頂,正是林恩與他帶着的假威斯緹托。好嘛,有他倆在場,真威斯緹托自然要躲清閑,
稻草人斯凱克是玩暗器的好手,被這支暗箭驚到有些生氣。祂胸膛炸開,無數的草葉化成細絲,細絲明明是棕黑、灰黃的草色,此刻盡數化作流光溢彩的抽象線條,一個龐大的稻草虛影衝著那些囂張的黑衣撲過去。斯凱克在這邊如何變化,那影子便照着扭動。事發突然。假潛行者來不及偽裝自己的神諭法術,竟然點燃月石粉末,噼噼啪啪炸出許多煙花迷惑對面的眼睛。中招的傢伙或滿臉腫瘤,或滿臉皺紋,目光獃獃地向上一看,暈倒在地。
赫穆嚇得向外吹氣,生怕煙花的火星子貼到自己身上。這位山寨貨完全不裝了嗎?點月石戰鬥,簡直是自報家門。不過也許黑衣人沒想到,跟着林恩的竟然是終結一系神諭者。他們也沒有其他抗衰老抗疾病的藥物,這些人的戰鬥模式很簡單——舉臂拉長弓,箭出若流星,只要這傢伙敢出一個破綻,便會命喪當場!林恩先生眼看手下竟然這麼愚蠢,明擺着露餡,他拿出一個精緻的泥偶人,低聲念誦幾句,將偶人向天一推,莫名的風卷着威壓從他身體中央散開。來自黑衣人的流星箭生生停住,變成泥塊,土崩瓦解。對面也在誦念奇怪的話語,不同顏色光芒的流星重新從四面八方襲向林恩,與停滯的力量抗衡。
這會是哪裏來的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