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暴怒
面對在黑影里如山嶽凝坐的身形,湯昭一字一句道:「石純青!你居然躲在這裏!」
黑影中,石純青依舊不動,道:「我一直在這裏。你們果然來了。我早就準備好被你們找到,可是你們一直不來,如今才來……真的讓我失望。湯師弟。還有……師父。」
那老者也就是薛閑雲緩緩道:「石純青……你還叫我師父?」
石純青神色平靜,道:「我當然叫你師父。你教授我知識,為師,撫養我長大,如父,不叫你師父叫你什麼?」
他如此澹然,薛閑雲反而一時說不出話來,湯昭冷笑道:「看你這個樣子,連身子都不肯挪起來,殊無半點為人徒弟的模樣。你在這裏是示威來的?」
石純青微露訝色,彷彿在奇怪湯昭的言辭咄咄,道:「我是在等你們。等他,也等你。」
湯昭道:「等我?等我幹什麼?」
石純青緩緩道:「你應該知道我等你幹什麼,你若說不知道,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湯昭笑了起來,道:「是啊,我知道你在等什麼。你在等這樣東西……」他伸手一指。
石純青下意識的看去,突然一種危機感臨頭,不及細想,從床上滾了下來,連滾幾步。
轟——
一道光束從樓下射了出來,一下子從下至上射穿了床板,緊接着化為光柱,把一張床都籠罩在裏面。
石純青滾得非常及時,也非常驚險,光柱擦着邊兒從他身邊衝上,帶走了半邊衣袖,若不是他冥冥中有所感應,這一下淹沒在攻擊力,絕沒有好下場。
他反應也是真快,雖然還半躺在地上,但不知催動了什麼法門,身子一虛,竟原地消失,又憑空在不遠處出現,手中已經持劍,橫在身前。
湯昭本擬趁着他狼狽過去補一劍,眼見石純青臨危不亂,已然準備好對敵,嘆了口氣,道:「咦,沒中。」
虧了他在樓下假裝開燈,藏了一手機關,將燈光對準了床鋪,只等偷襲,誰知道石純青竟然還有第六感這種不講道理的玩意。
光芒稍息,二樓已經沒了床,地板上也出現了一個大洞,一直通向屋頂,屋頂也掀飛了一大塊,露出陰沉沉的夜空。
石純青持劍,再無平靜神色,怒得額上青筋暴起,咬牙道:「你……你偷襲我?你早知道我在這裏?還偷襲我?」
湯昭道:「我當然早知道你在這裏。你可以叫偷襲,我叫做先發制人。」
他當然是專門來堵石純青的,高遠侯親自出手,豈能捉不住石純青的蹤跡?只是假裝偶遇,放鬆他的警惕罷了。
雖然第一擊沒得手,但到底是把他堵在這裏了。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石純青喃喃道:「你早猜到我在這裏,結果只是來偷襲的?」
湯昭道:「不然呢?」
石純青眼眶裏出現血絲,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湯昭道:「我也很失望,失望你竟然沒死。」
石純青倒是稍稍收斂了怒容,起身道:「嗯,我本以為你和別人不同,這才等你。看來你也是一個蠢材。夠了,毀滅吧。」
湯昭突然一笑,道:「你到底在等什麼?你等我算到你在此徘回,等着夜深人靜,我孤身來找你,倒上一杯酒,聽你說說心裏話,掏心挖肺的傾述一番。明明惺惺相惜,卻又道不同不相與謀。又氣又愧,又悲又嘆,最後嘆一句「其情可憫,其心可誅。」然後咱們割袍斷袖,絕交義絕,再拔劍相向,轟轟烈烈大戰一場,作為最後的了斷?」
石純青微微一怔,竟有些惘然。
湯昭冷冷道:「我猜中了嗎?看來我就像你想得那樣知你。可是你知不知我?」
「石純青,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想你不知道,你本是個極自私的人,根本不了解別人。我告訴你,我不是最恨你的人,但我是最討厭你的人。因為我最討厭心術不正的叛徒。你覺得沒有人知你,你以為你與眾不同,所以別人都想了解你,你等着別人來痛哭流涕的問你,求你一個解釋。我來告訴你,自從你叛變之後,你我是敵非友,我對你的心路歷程已經不感興趣了。你再說什麼都是狗屁!」
「去死吧,石純青。如果你真有一肚子話說,你可以留遺言。等你奄奄一息的時候,你撐着把肚子裏的話掏出來,我可能會聽。現在,聽聽劍的聲音吧!」
夜色中,黑色的劍身直指石純青。
石純青神色很平靜,但眉梢卻一跳一跳的,顯然並沒有息怒,只是極度壓抑,道:「好。說得好。我這樣想想,確實是自己一廂情願了。你一向表現比江神逸謙遜,可是天資比他更好,我應該想到,你們這種人骨子裏都是傲慢的,自以為是的,只是裝出來的修養湖弄人罷了,從一開始就不值得期待。這就是你新鑄的劍嗎?」
湯昭道:「正是。」
「你要用這把劍和我對戰?難道說你已經是劍生了,和劍匹配上了?」
「無需匹配,劍本來就是我的。」
石純青露出笑容,嘴角劃到了一個詭異的弧度,森然道:「好劍啊好劍,這是上天賜的好天資。如果我有你這樣的天賦,我現在也可以站在這裏,和你一樣大言炎炎,揮斥方遒了。湯昭,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如何討厭?這回我來錯了。你們一起去死吧!」
戰鬥幾乎猝然爆發!
雙方的劍幾乎同時想對方刺去,劍勢去的兇狠,都要一劍把對方刺穿。
雙劍相交,如同金玉!
房間非常狹窄,幾乎沒有騰挪餘地,光亮只有從從屋頂大洞透下來的一點星光,近乎夜戰,雙方又都有利刃,幾乎是最危險的貼身白刃戰。
然而戰鬥雙方卻都不是最適合這種危險環境的武者。石純青不必說,武功的架構非常穩定,以守為主,守中帶攻,滴水不漏。而湯昭,自從他以蟻力勁開蒙,就是走得「大力出奇迹」流。後來改修火焰-陽光體系的罡氣,依舊是以攻擊力強大為主。
雙方的戰鬥很激烈,但也很保守,劍與劍只在最開始相交,後來以防禦和尋找破綻的偶然進攻為主。
保守中又藏着兇險,那些試探的攻擊有一下擊中了,就幾乎瞬間就能結束戰鬥。
這樣的悶戰持續片刻,湯昭主動發力,一道光華向前直刺,卻是劍上附了罡氣,
與此同時,石純青的劍上也附贈了一層氣,彷彿罡氣,但更多是一種濃稠的流體,與罡氣層次相同,就像是……
「魅影?」
湯昭一怔之間,劍與此流體稍一碰觸,便有被一股森冷之意沿着劍刃攀上來,果然是魅影的感覺,幾乎下一刻,他的劍光芒大放,光華倒卷,將那魅影之流如同冰雪融化一般消散,而這邊的罡氣則勢如破竹。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得背後嗤的輕響,接着刺啦一聲,藍光大盛。
湯昭不必回頭,已然反應過來——背後有人來襲!直接長劍一橫護住身前,倒退兩步。
一回頭,只見那薛老頭手中雷光閃爍,顯然剛剛出手一擊,擊退了湯昭背後的襲擊者。而偷襲的人……竟然又是個石純青!
那個石純青正身上有澹澹的焦湖味,顯然被雷電攻擊,踉蹌幾步,到了下去的台階前。
而再看眼前,前方跟湯昭交手的石純青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湯昭也不驚異,直接轉過身,面向背後突然出現的石純青,道:「果然……你已經是個靈官了?你的靈相和你自己一模一樣,少見的很啊。當時在這個沼澤邊上,他們都說你消失的古怪,想來那時你根本就沒來,來的只是形似真人的靈相罷了,靈相么,當然是隨時可能消失的。」
一般來說說靈相都是天然和本人相反的,縱然龜寇能夠整容,那也是有個過程,先顯現出自然靈相,然後再調整容貌。而且靈相的質地和真人總有區別,肉眼可以分辨。但石純青的靈相一出來就和本人一模一樣,更是絕類血肉之軀,和分身一樣,想來又是特殊靈官分類了。
因為他的靈相特殊,當初在湖邊才能輕易脫身,連華千這樣經驗豐富的殺手也覺得神異。
他這邊自顧自的說話,石純青恍若未聞,直勾勾的盯着手上泛着雷光的「薛老頭」,一字一句道:「連你也——不是他?!」
那薛老頭冷冷一笑,索性將臉一抹,露出年輕俊秀的模樣,不是江神逸是誰?他冷笑道:「你以為是恩師?你不配見他!」
石純青低聲道:「連你也騙我。你們——」臉色已經鐵青,顯然怒到了極點,大叫道:「你們一個個都是騙子!都來騙我!湯昭,你竟然下作到這樣的地步!為什麼他不來見我?他不想見我嗎?快叫他來見我!」
江神逸冷笑道:「憑什麼你想見誰就能見誰?你一個叛徒還要點菜呢?我們兩個送你走就夠看得起你了。」
湯昭接着道:「師父為什麼要來見你?還是你想見他,還惦記他的東西呢?你不是已經是當靈官了嗎?路都選了,難道還能回頭?你還留戀什麼?」
石純青獰笑道:「什麼路不路的?道路豈是為我所設?我母乃一代劍俠,我父是無上靈官,天下的道路本來就該任我選擇才對。我要見誰當然能見,你們應該拜見我才對。你們竟敢對我如此無禮,賤民,知道自己在對誰說話嗎?」
湯昭和卸了妝的江神逸互相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詫異:這是給刺激瘋了?開始說胡話了?
什麼父親是大官,母親是劍俠?這是一個孤兒說的話嗎?石純青孤苦伶仃,只跟着薛閑雲長大,誰不知道?他莫不是太想父母了,在夢裏編造自己的身世,盡給自己弄得富貴榮華、高門大戶,把自己都騙進去了,醒不過來了?
石純青眼見控制不住自己,咆孝道:「卑賤之徒,給我滾開!薛閑雲,出來見我!薛閑雲,出來見我!」
他不斷的重複着這句話,湯昭看得心中瘮得慌,手中握緊那把沒出鞘的新劍,決心給這個失心瘋的傢伙最後一擊。
一片狂叫中,窗外有人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氣很輕微,卻如同驚雷,不但湯昭和江神逸一起凜然,同時轉頭,石純青也好像打開了什麼開關,眼神恢復清明。
三人一起看向窗外。
窗外,薛閑雲站在空中,背後是白鶴展開的翎羽。他靜靜地看着石純青,彷彿披着微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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