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李軒一步步走在沒過腳脖的積雪裏,老遠就看見了風雪中等着自己的老父親。
“爹!”
李軒叫了一聲。
他手中提着三包藥材,還有幾斤大米一隻雞和一大兜粗糧。
這年月里,哪怕是臨近魚米之鄉的台庄,糧價也是非一般的昂貴,而肉類和藥材就更別說了。
只是他身上的這些東西就花去了他們僅有的大部分銀錢。
李猛臉上掛着高興的笑,少爺病情大是好轉,精神頭明顯比此前好了很多,這要再吃幾副葯,喝兩碗肉湯,怕就能起身上路了。
“爹,有啥喜事了么?”
李軒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父親的高興勁。
“少爺睡了一覺,醒來精神大好。你爹我也獵了一隻兔子。”
李猛說起事來嘴巴都要合不攏了。
“這可真是大喜啊。”
李軒高興叫道。
只要秦朗身子骨好了,他們就能繼續往南去了,到了淮安、揚州這等好地界,那就不用愁了。
不說秦管家他們,就只憑自己父子,也能養活的了秦朗啊。
待韃子退去了,再回臨清,有秦家五千畝田在,有秦朗在,那就有秦家在!
“台庄現在是什麼情況?”
山神廟裏,李軒剛坐下來喝了幾口薑湯,秦德就急問道。
“陳艾山已經回邳州了,據說小袁營的大部都去了海州,所以姓陳的就回去了。台庄閘口也已放開,大批的難民流民正紛紛向南涌。”
陳艾山就是邳州州官,之所以從邳州狼狽的逃到台庄,那就是因為小袁營義兵過境。他是被小袁營的兵峰趕出邳州城的。
拉着幾百號明軍民壯混雜的殘兵敗將逃到了台庄。
非是小袁營無意北上齊魯,陳艾山怕是連台庄都不敢呆。
但就是這麼個被小袁營嚇破了膽的孫子,來到台庄后卻充起大爺來了。
‘卡’着台庄不叫北邊的難民流民過,說是怕流民加入小袁營。
凈扯淡!
台庄可不是兗南通往蘇北的唯一通道,往兩旁繞個道兒也能向南,這裏僅是官道所在,旁着一條運河的。但陳艾山把這裏一卡,雖不能真的封路,可也跟堵住了三岔路口一樣,‘交通’立馬擁堵了。
大量的流民難民擁擠在台庄,雖然不住的在往周邊分流,但也不停的有新到的難民流民補充,以至於台庄外頭難民流民的數量是持續爆棚。
而如秦家這等南下的富戶、商賈、官宦人家,卻可以揮舞着銀子和面子,舒坦的住進庄內。
不管是客棧還是尋常民宿,沒什麼是銀子解決不了的。
陳艾山關閉台庄的借口是怕流民去邳州投小袁營。可實質上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富戶、商賈身上。
官宦人家,世家大族,包括一些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他都是抬一手,輕輕放過的。
得罪不起,也無暇去招惹。
丟了州城,他這州官兒按道理是要問罪的,即便現如今的淮南淮北諸地都亂成了一鍋粥,金陵淮安城內的大佬們也無心料理他這個小蝦米,但韃子再猖獗也總有退去的時候,到時候要被秋後算賬了怎麼辦?
所以官宦人家,世家大族,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他全不想得罪分毫。
只是南逃的普通富戶商賈,就以及足夠他吃個肚兒圓了。
每家每戶都刮下一些,陳艾山可就發大了。
這台庄就是一個聚寶盆,只要有大筆大筆的銀子在手,等日後‘海清河晏’了,他就是拿銀子去砸也能砸出來一個‘太平無事’。
而至於諸多逃難的流民百姓會不會真的在邳州投靠小袁營,這礙他陳艾山屁事啊?
秦朗抱着懷在一旁豎耳朵聽着。
台庄放開了?這是大好事。這意味着往南的路已經通了。
雖然有系統打底兒,進出‘台庄’的花銷對秦朗言已不算的什麼,但如果可以,他也一文錢都不想給陳艾山這種爛人。
而至於小袁營……
恕秦朗有些孤陋寡聞,他還真沒聽說過。
對於明末清初這個時間段,他更多的認知是來自於小說和電視劇,歷史課本上能有個啥啊。
初高中的歷史課本又不是二十四史,只多寫個1644年李自成進北京,隨後的一片石大戰,李闖軍大敗,清軍入關。
秦朗現下對這一時期的認知,真就是來源於小說和電視劇。
那些小說和電視劇里可沒提及到小袁營。
“佛兵,軍紀嚴整,袁時中……”
反倒是秦朗原身的記憶里有着一些關於小袁營的記憶。
首領袁時中,兩年前於開州起事,是今日諸多‘義軍’中絕對的新生力量。
傳聞中小袁營的軍紀良好,自從起事來,一直不曾有濫殺屠戮之惡跡,亦不曾建銀擄掠婦孺,連當官的都稱之為‘群盜中之一奇’。
兩年來多活躍於豫南皖北之間,素有‘佛兵’之嘉譽。
“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啊……”
秦朗心中犯起了嘀咕。
明末的起義軍(將領)那可是出了名的爛,無論是大名鼎鼎的李自成、張獻忠,還是羅汝才、馬守應之流,比起元末的朱元璋、陳友諒、張士誠等老前輩來,都差的不以道理計。
這種情況下,竟然能出現一個袁時中,對百姓不燒殺不搶掠,這真是老鴰窩中飛出了一隻白鳳凰來啊。
當然,秦朗也不會對‘傳聞’不加分辨的就全都深信不疑,這年月里鬼知道‘傳聞’有多麼的不可信。
不管是‘廣大百姓’,還是‘官員士紳’,信譽值都跌破紅線了。
這點上看李闖王就知道了。
不過小袁營的傳聞,只要有一半的真實性,那就真是天下一奇。
陳軒話音落下,所有人的臉色全笑開了顏。
“軒大哥,台庄的糧食現在賣到了什麼價位了?”
“陳艾山既已把台庄放開,那是不是說台庄的客棧已經有空的了?”m.
所有人臉上都正笑着呢,秦朗兩句話讓山神廟裏剛剛輕快來的氣氛瞬間打沉了下去,誰都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秦朗如此問話的潛意思?
秦德臉上露出了愁苦,他們的銀錢真的不多了。
藥材肉食和西涼在眼下這節骨眼上都是奢侈品,接連變故,又叫秦家的財貨損失殆盡,現如今他是真恨不能一分錢掰成兩半花,這時候去住客棧,這是不是……太奢侈了啊?
“少爺……”
陳軒臉上直接露出了遲疑。
現在台莊客棧的價錢當然比之前便宜了,可依舊是個天價啊,就他們囊中剩下的那點錢,三五天都住不起的。
“把匣子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