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五節 瑪仁糖
“它的主要成分是糖和果仁,還有麵粉。做的時候要層層壓制,成型以後又干又硬,米帝非常大,相當于軍隊裏專用的壓縮餅乾。所以這麼一小塊就重達兩公斤,人家還真沒騙你。”
王巍翰一聽就傻眼了:“怎麼會這樣啊?”
虎平濤認真地說:“今天這事兒是你沒道理。買多買少是你自己說了算,人家也沒找你多要,更不是你認為的強買強賣。”
王巍翰皺起眉頭,下意識舉高一直拿在手上的那袋瑪仁糖:“就這點兒,就一百多塊錢,我……我能不能不要了?”
虎平濤有些生氣,問:“是不是你比劃了人家才切的?”
王巍翰點點頭,又搖搖頭:“是……可我不知道這東西好貴啊!我就只想要十塊錢的。”
他翻來覆去就這一句話。
旁邊的圍觀者已經聽明白具體是怎麼回事兒,頓時輿論方向大變。
“搞了半天原來是這年輕人買了東西又覺得划不來,故意欺負那老頭。”
“一百多塊錢的東西都買不起,妥妥的一個窮逼。”
“話又說回來,那切糕還真是很壓秤哈。就那麼大一丁點兒,居然有兩斤多。”
虎平濤對王巍翰有些厭煩:“我是警察,只能調解你們之間的糾紛。這事兒是你自己做的不地道,你憑什麼買了東西又反悔?”
王巍翰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兀自強辯:“買了東西都可以退貨好吧!賣貨的都是明碼標價,就算我不知道,他也有義務提醒我。”
虎平濤轉身問買買提老漢:“你有沒有告訴他,瑪仁糖七塊錢一公兩?”
老漢回答:“說了,肯定要說啊!我怕他聽不懂,還特意在紙上寫了個“七”字。”
說著,老漢彎腰從手推車下面的隔層里拿出一個小記事本,翻開最新的頁面,上面果然寫着一個很大的數字“七”。
虎平濤轉身問王巍翰:“事實擺在面前,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王巍翰張着嘴,半天沒有說話。足足過了五秒鐘,他忽然指着虎平濤和買買提,大聲叫道:“你們都是一夥的,你們認識,你們互相打掩護!”
頓時,所有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這小夥子腦子有毛病吧?他嚷嚷什麼呢?”
“什麼叫一夥啊?他明明就是說不過人家,自己又沒道理,存心找事兒。”
“你還沒看出來嗎?這小子口袋裏沒錢,他明擺着拿不出這一百多塊,這才故意說是那個買切糕的訛他。可他自己打電話報警,現在警察來了,事情搞清楚了,他就得花錢把切糕買下來,這兩邊一對上,他想甩責任,只能這麼說了。”
龍旭冷冷地注視着王巍翰:“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要是再這樣,就跟我們回派出所處理。”
“我不去!我憑什麼聽你們的?”王巍翰也是豁出去了,索性什麼都不管不顧,指着虎平濤連聲喊叫:“他明擺着就是跟那老頭一夥兒的。他們都說一樣的話,故意坑我。”
虎平濤與龍旭面面相覷,沒想到對方竟然抓住這點說事。
虎平濤被氣到笑了,問:“找你這種說法,那你從小在學校里學英語,就是跟外國人一夥兒?”
王巍翰根本聽不進去,尖聲叫囂:“反正這老頭就是故意訛我的錢,這切糕我不要了。”
說著,他把膠袋往手提車上一扔,轉身朝着人群縫隙擠去。
“你給我站住!”虎平濤猛衝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將其硬生生按住。
“事情還沒說清楚就想跑?”他戲謔地看着動憚不得的王巍翰:“報警電話是你打的,這事兒你必須兜底。”
他力氣很大,王巍翰感覺半邊肩膀都麻木了,隨即就是難以忍受的酸疼蔓延全身。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他很光棍,說白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張口認錯,與之前判若兩人。
虎平濤沒理他,繼續加大手上的力氣,冷冷地說:“你搞錯對象了。不是向我認錯。”
王巍翰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殺豬般連聲叫嚷:“大爺我錯了,我不該買了您的東西又反悔。我錯了……快鬆手啊!”
虎平濤手上紋絲未動:“你先把錢付了。”
王巍翰疼的額頭上全是冷汗,他此刻不管不顧,邊哭邊說:“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沒那麼多錢,我身上只有五十,多的一分都沒有。”
“手機上也沒錢啊!我是來省城找工作的,我真沒錢啊!”
話說到這份上,虎平濤只能暗自嘆了口氣,將手鬆開。
看着王巍翰哼哼唧唧從地上站起,虎平濤從龍旭那裏要過筆錄本,遞過去:“自己看看,沒有問題的話就簽個字。”
王巍翰隨便掃了一下,迅速簽字,慌慌張張逃出人群。
這種人,虎平濤也拿他沒辦法。畢竟也才百來塊錢的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他拿起車上的那袋瑪仁糖,打開看了一下,還沒有動過。
虎平濤拿出手機,溫和地問買買提老漢:“這塊糖一百四十多塊錢對吧?這樣,您再加點兒,我掃碼,給您一百五十塊。”
他說的是維文。
老漢哪裏肯要虎平濤的錢。一直搖頭,用力且很堅決的把那袋瑪仁糖塞到虎平濤手裏:“不要錢,東西你拿走,我不要你的錢。”
“這怎麼行呢?”虎平濤趁着老漢不注意,飛快掃碼。
……
回所里的路上,虎平濤將瑪仁糖掰開,龍旭和崔文分別嘗了,都說好吃。
崔文好奇地問:“頭兒,您挺厲害的啊!連維族話都會說。”
虎平濤笑道:“小時候被我媽逼着學的。其實我以前不是很精通,也就是會點兒日常用語。前些年外出執行任務,順帶着重新學了一下。”
龍旭嚼着糖,含含糊糊地說:“其實那個賣糖的維族老漢……買買提,挺誠實的。這瑪仁糖真材實料啊!七塊錢一公兩真沒多要。”
虎平濤聳了聳肩膀:“買了東西又嫌貴,不願意付錢……這事兒說起來也是挺糟心的。算了,不提了。”
……
今晚輪到虎平濤值夜班。
夜裏快十點的時候,接到報警,於是連忙出警,趕往荷園路。
這一帶屬於密集型商圈,還有一條美食街。事發地點在一家叫做“簡簡單單”的餐廳。
今天崔文輪休,虎平濤帶着龍旭出警。兩人走進餐廳的時候,虎平濤特意看了一下這裏的裝修風格和掛在牆上的宣傳單。
這是一家走兼營路子的店,同時售賣西餐和中餐。
西餐以炸雞、漢堡、薯條為主,沒有牛排之類的大菜。
中餐也很簡單,主要是炒飯、米線、豆麵湯圓、炸洋芋之類的。
總而言之,就是一家看起來頗上檔次的路邊小店,價錢還比較貴,一碗米線比普通小吃店貴出兩塊錢左右的那種。
一個穿着西褲襯衫的年輕男子正與女服務員對罵,旁邊一堆人圍觀。
“你個臭爛使,有本事你再說一遍試試?”
“老娘說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你就是個死變態。”
“你等着,我今天說什麼都不會放過你。”
“來啊!有本事動我一下試試?看我整不死你!”
這種事情虎平濤是最頭疼的。因為兩邊一看就各不想讓,很難調解。
他暗暗嘆了口氣,大步走進人群中間,厲聲喝道:“在外面就聽見裏邊在罵人。繼續罵啊!我給你們時間,先罵個夠再說。”
警察的威懾力還是很強的,雙方頓時閉上嘴,啞口無言。
龍旭走上前來,拿出執法記錄儀,調好鏡頭開拍。
虎平濤走程序:“出示一下你們的身份證。”
年輕男子叫楊士齊,在一家企業工作。
女的叫李姿毓,是這家店的服務員。
做好兩人的身份記錄,虎平濤抬起頭問:“為什麼吵架?”
楊士齊想也不想就抬手指着對面,極其憤怒地說:“她罵我是變態!”
李姿毓毫不示弱,張口叫道:“你本來就是個變態。這還用我說嗎?大家都看着,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隨即伸手拉過一個站在旁邊的年輕女子,對虎平濤道:“警官,當時有很多人在場。你可以順着問一遍,我真不是亂說,這種人就該關在家裏或者關進瘋人院,他就是個死變態。”
虎平濤皺起眉頭:“行了,我沒問你,一個一個來。”
“還有,比說我沒警告過你,還是口下留德吧!”
轉向楊士齊,虎平濤問:“你先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楊士齊恨恨地看着李姿毓,眼裏閃爍着恨不得將其一口吞下去的兇狠:“我今天帶着女朋友看完電影,覺得有點兒餓,就來這裏吃飯……”
李姿毓再次打斷他,輕蔑且嘲笑地說:“你有個屁的女朋友。就你這慫樣,根本找不到女人。”
楊士齊剛剛壓下去的火氣陡然騰起,他死死盯着李姿毓,發出令人畏懼的狂吼:“你是不是還要胡說八道?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見狀,虎平濤連忙上前,插進兩人中間,用力攔住雙手狂舞,想要撲過去的楊士齊,厲聲發出警告:“有什麼話好好說,千萬不要動手,否則事情就鬧大了。”
楊士齊滿面怒意:“警官,是她在故意挑事兒好不好?”
虎平濤對此也有同感。他轉過身,用嚴厲的目光注視着李姿毓:“你聽不懂我說的話是不是?”
李姿毓人長得有些胖,裏面穿一件低胸的黑色襯衫,外面是店裏的紅黃色制服。她滿臉不在乎的樣子,音量也比剛才更大了:“你搞清楚,是他先嚷嚷着要打要殺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虎平濤以前處理過很多在餐廳發生的民事糾紛,知道像李姿毓之類的服務員很難打交道。思索片刻,他問:“你們老闆在不在?”
李姿毓張口回答:“不在。”
虎平濤繼續道:“打電話給你們老闆,讓他現在過來。”
李姿毓愣住了,下意識問:“你要幹什麼?”
虎平濤淡淡地說:“既然你不聽我的,那就只好讓你們老闆過來接受處理。我看你是什麼都不怕,所以必須找個能降得住你的人才行。否則這麼鬧下去,這事兒到明天也沒法解決。”
“我……”李姿毓頓時一陣語塞。
片刻,她語氣開始變得緩和,也頗有些不耐煩:“那行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說話就是了。”
她側轉身子,雙手交叉橫抱在胸前,用挑釁的目光盯着對面。
虎平濤沒理她,轉向楊士齊:“現在說吧!”
楊士齊滿臉都是憤憤不平的神情:“我帶着我女朋友來這裏吃飯,點了餐,東西上來以後我們就開始吃。”
說著,楊士齊側身指着斜後方的一張桌子:“我們就坐在那裏。”
虎平濤順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見桌上擺着兩套碗筷,中間是一大碗酸辣粉,雜陳在桌上的食物還有炸薯條、雞米花、炒飯、蔬菜沙拉。
楊士齊顯得很委屈:“我用勺子舀了炒飯餵給我女朋友,然後給她喂飲料,然後她就過來了,站在桌子旁邊看了半天,就笑話我,還說我是神經病。”
虎平濤低頭記錄,然後抬頭指了一下李姿毓,問:“神經病?這是她的原話?”
楊士齊點點頭,憤憤不平道:“是的。我是來吃飯,來這裏消費的。你一個服務員憑什麼笑我還罵我?我招你惹你了?”
李姿毓聽得有些火大,下意識的張了張嘴想要回罵過去,可想想虎平濤之前的警告,還是忍了下來。
事情基本上清楚,就是一堆小情侶來到餐廳吃飯,與服務員之間發生矛盾。
虎平濤做完這一階段的記錄,抬起頭,環視四周。
他忽然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想了想,虎平濤問楊士齊:“你女朋友呢?”
在場的人很多,男男女女都有,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二十多人。可是從這些人的站位,以及之前對楊士齊和李姿毓兩邊爭吵的態度,其中顯然沒有與楊士齊關係熟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