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榮光

第880章 榮光

大雪過後,霍洛海草原銀裝素裹,晶瑩剔透的冰雪鑲嵌在草原枯黃的杉樹上。

廣袤的雪原白雪成嶺。

霍洛海草原上有名的石頭人,也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雪鎧甲,似乎在向眼前這支突然到來的大明軍隊,講述着他們千年前在這片烏孫古國大地上的豐功偉績。

“這些是烏孫人?”

頭一次看到這些矗立在草原上的石頭人雕像,朱大典還覺得很新奇,這些石人讓他想起中原那些帝王陵前的石像。

“這些是突厥人。”一位哈薩克嚮導告訴這位洪經略,在伊犁草原上,不僅有秀美的草原風光,也遺存着許多神秘的石人。

這些石人雕飾精美,造型多樣,在一個個佔據這裏的游牧部族口中流傳着,一直見證着這片土地的歷史。流傳的故事裏,多數是說這些石人是突厥人留下的,也有人說是匈奴人留下的,還有說是烏孫人的。

朱大典打量着面前出現的幾個石像,豎立的長條形石塊,三個形態不一極富意象的人物,還有兩塊則雕刻着鹿形圖案。

嚮導告訴朱大典,他們一般稱人形的叫石人,鹿形的叫鹿石。霍洛海草原上就有不少石像散落,牧民們甚至把這些石人當成了路標,為他們指引道路辨別方向。

那三位武士站立着,都是男人,手裏還持着劍和予。

個個身體健壯彪悍,腰上還有腰扣,腰帶懸挂刀劍,手中持柔、劍,還有個持着酒杯。

他們都面朝著東方。

“所有石人都面朝東方,據說草原上有幾千個石人石鹿,不知真假,但我們這裏就有幾百個,三三兩兩散落各地。”

朱大典覺得不論這些石人是雕的烏孫還是匈奴又或是突厥,都很了不得,在這草原上雕刻成千上萬的這種石像,可不是個小工程。

他覺得這可能既是部落的界線標誌,也許又還是部族首領們埋葬之地的守墓像,又或者如那位嚮導所說一樣,當突厥人征戰得勝回來后,就會雕刻石像紀念,把首領或是最強大的戰士雕刻崇拜紀念。

也許這些彪悍石人曾經是統治草原的突厥人吧,但現在,大明重返西域,將恢復漢唐榮光。

突厥人再強大,但也終究是被大唐征服。

明軍路過石像,繼續向前。

一個高大的武士石像握着的寶劍上,還有一行探路夜不收偵騎不久前留下的刻字:“大明安西軍驍騎校趙大石到此一游,紹天八年十月。”

從瓊庫什台哈薩克部落村子沿河向北,匯入闊克蘇河,再向北抵達伊犁河上游的特克斯河,過河進入北岸的阿騰套山北的闊布河谷,從此直插霍洛海牧場,繼續向北過特克斯河進入支流夏特河,沿河一直往南,就能抵達夏特古道的北口峽谷口,那裏也是細君公主的墓葬。

現在昆都倫烏台什的幾個兒孫帶着一些部眾,以及從伊犁各處牧場強征來的牧民有一萬餘人,正守在那裏。

從瓊庫什台村到夏特峽谷口,全程約五百里,不過都比較好走,尤其是進入特克斯河后,那裏都是平坦的草原台地。

“加快速度,三天抵達夏特峽谷口,滅了叛軍后,正好拜奠一下烏孫公主。”

“閣老,烏孫公主又是誰?”一名親軍哨長不解的問。“她和細君公主是什麼關係?”

朱大典捋須,風急雪大,鬍子都結冰了。

這樣的風雪中,三天行五百里,並不輕鬆。如果不是風雪,以騎兵的速度,在這樣的草原上,一天最少要跑二百里,如果只是短距離急行軍,甚至一晝夜換馬不換人能跑上三百里。

他們之前翻越烏孫古道,不到三百里,硬是走了六天六夜。

現在出了山,在草原上又遇風雪,好在行蹤隱秘,是他們最大的依仗。

朱大典的心情不錯,也就告訴這位沒啥文化的哨長,“是同一個人,細君公主名字就叫劉細君,是西漢漢武帝劉徹侄子罪臣江都王劉健之女,漢武帝為抗擊匈奴,派使者出使烏孫國,與烏孫王獵驕靡聯姻和親。武帝欽命劉細君為公主,遠嫁烏孫,為獵驕靡的右夫人,後來獵驕靡死,公主隨烏孫風俗,獵於新的烏孫王,也就是獵驕靡的孫子軍須靡,仍為右夫人,還為他生下一女叫少夫,不僅後去世。

死後按其遺願將其埋葬在進入烏孫國的夏特古道峽谷口,以示對故國之思念。

這位可憐的公主,曾祖父是漢景帝劉啟,祖父是武帝劉徹的兄長江都王劉非,父親江都王劉健荒淫無道,謀反被殺,牽連妻兒,僅江都公主年幼倖免,成為罪臣之女,後來被迫和親烏孫。

嫁了個老邁的烏孫王,還要被左夫人匈奴公主壓一頭,兩人連語言都不通,沒多久老烏孫王就死了,又讓她嫁其孫子。

公主在烏孫僅五年便鬱鬱而終。

她死後,漢朝又送了她的遠房姑姑解憂公主和親烏孫王軍須靡,繼續穩固聯盟。

相比起劉細君,年僅十六歲的解憂公主送到烏孫后,卻做出一番非常了得的事業,她繼為右夫人,但軍須靡去有個左夫人是匈奴公主,位在她之上,可解憂公主來了后並沒有一味自哀自嘆,而是積极參与政治,支持烏孫與大漢展開頻繁貿易,並積極外交,向西域各國國王贈送禮品,宣揚漢朝教化,甚至她來時只帶了個婢女來,也被她培養成了一個精通西域各國語言了解時事,並嫁給烏孫大將的重要臂膀。

雖然解憂公主開始沒有生育,可卻在烏孫國汗廷威望日增,軍須靡在位時間不長,臨終時兒子年幼,便傳位堂弟,並約定堂弟死後再把王位傳回給他兒子。

新王翁歸繼位,解憂公主再嫁新王。解憂公主為這位小叔子一口氣生了三個王子和兩位公主,在解憂公主的影響下,烏孫國終於親漢遠匈,而不是再一味的騎牆。

後來匈奴出兵逼迫烏孫倒向匈奴,但解憂公主的勸說下,烏孫王沒屈服,等到漢宣帝繼位后,大漢終於騰出手來,發鐵騎十五萬攻打匈奴,解憂公主也是勸說烏孫王派出全部家當,五萬烏孫騎兵協同。

漢軍大敗匈奴,將匈奴單于都俘虜了。

從此匈奴衰弱,再無實力對抗大漢,此後數十年,漢朝邊疆無大事,絲綢之路暢通無阻。

西域沙車王去世,無人繼位,上書漢庭,請立解憂公主次子為沙車新王。

龜茲新王繼位,迎娶解憂公主長女為妻。

後來烏孫王去世,他遵守約定,把王位還給了軍須靡與匈奴公主的兒子泥靡。五十七歲了的解憂公主則按習俗,再嫁給泥靡,甚至還為他生下一子。

因為泥靡受匈奴影響,解憂公主為讓烏孫與西域各國徹底歸附漢朝,設計殺泥靡,事情敗露,泥靡受傷而逃。

之後解憂公主第二任丈夫翁歸與匈奴公主的兒子烏就屠殺死了泥靡,自立為烏孫王,烏孫內亂。

公主請漢朝出兵干預,解憂公主與翁歸的長子元貴靡立為大昆彌,大王,統六萬戶。烏就屠為小昆彌,統四萬戶。

兩年後,公主的長子元貴靡和幼子相繼病故,公主的孫子星靡繼位。

漢甘露三年,已經七十歲的解憂公主上書漢宣帝,年老土思,願得歸骸骨,葬漢地。

漢宣帝同意公主請求,派漢軍接回了解憂公主和她的三個孫子孫女以及她那位了得的婢女馮嫽回到長安,兩年後去世,葬在長安。

朱大典非常欽佩解憂公主,相比起來,同是和親烏孫,細君公主只是一味的哀憐,什麼也沒做,而解憂公主十六歲去烏孫,七十歲而回,嫁了軍須靡、翁歸、泥靡三位國王,立了泥靡、元貴靡、烏就屠、星靡四位國王,不僅促使烏孫國附漢,協漢破匈奴,也促西域各國附漢,一介弱女子,能在西域如此,是個非常高超的政治家了。

細君公主只讓人可憐,但解憂公主卻讓人讚歎萬分。

時隔一千多年,明軍如今也再次進入了烏孫草原。

只是這一次,不再需要靠弱女子在周旋了,大明的軍人將用銃炮重新轟開一路道路。

三天時間,明軍一路急行,一人三馬,輪流騎乘,保持戰馬體力。

終於,他們到了天山腳下,夏特峽谷就在前方。

草原白雪地上,石人石鹿更多。

進攻的時間在清晨。

他們在夜裏休息了半夜,補足了體力,然後在快天明時向峽谷撲去。

當天色大明時,幾千明軍已經抵到谷口。

前鋒輕騎已經縱馬殺出,三五成群的開始了獵殺的時刻,他們驅逐、搜捕叛軍的哨馬、游騎。

朱大典騎馬上了山坡,居高臨下的看着遠處谷口,果然許多蒙古叛軍三三兩兩的上馬,有的還在帳篷里沒睡醒,倉惶跳出來上馬。

銃聲響起,一名連甲都沒來的及批的蒙古人落馬。

叛軍集結了一萬多人馬於此,但主要是面對峽谷,用以阻擋鄂齊爾圖修好冰梯,從阿克蘇殺過來,卻怎麼也沒料到,現在居然有一支大軍出現在他們背後,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銃聲四起。

前鋒偵騎都是最優秀的獵騎兵,用的更是最新式的燧發騎銃,射速不如普通火繩鳥銃,但射程遠精度高,加上他們了得的銃法,追逐之中,不時有蒙古叛軍落馬。

戰場上響起了振奮的戰鼓和號角聲,明軍全軍出擊。

數千騎分成一個又一個營,開始如浪潮一樣的從背後刺向叛軍大營後方。

叛軍只在谷口北面立了幾層營柵防出山的鄂齊爾圖,後方的北面卻沒有半道欄柵,甚至沒當值的那些人馬,都是胡亂的搭着自己的帳篷,十分混雜,跟個大牲口交易市場一樣。

天寒地凍,許多被強拉壯丁的牧民還在帳篷里睡覺。

無數的明軍猶如神兵天降。

雖然在朱大典和他身邊的一些參謀、將領們眼裏,這次的幾千明軍其實很混雜,什麼索倫、赫哲、達虎兒、喀爾喀、科爾沁,什麼朝鮮、倭人、琉求、安南、緬甸土兵,什麼青康、唐古特,甚至是葡萄牙、西班牙、荷蘭傭兵。

十幾個蠻夷番營,卻也如狼似虎,特別是裝備了大明提供的優良棉甲、火器、弓刀等后,更是彪悍。

這種突襲的順風仗,更是士氣如宏。

一往無前。

明軍的御營更是不甘落後,奮勇當先。

大明騎炮部隊,直接把馬馱載來的騎炮擺開,開始構築騎炮陣地,明軍的這種騎炮其實很小,最早是在戰艦上使用的迴旋炮,利用其輕便的優點,再結合了駱駝弩的設計,研發出了放在駱駝背上或馬背上的輕型炮架。

有了這輕型炮架,就能把微型火炮或大口徑重火銃放在馬駝背上,既能快速機動,還能提供不錯的火力。

明軍的騎炮也分為駝炮、馬炮兩類,又有迴旋炮和重火銃幾種,根據不同戰場需求使用,往往能起到驚人的效果。

就比如此時,明軍先是六天翻越了三百里的天山烏孫道,然後三天跑了五百里,突然出現在蒙古叛軍背後,這次的行軍,明軍的火炮很難攜帶,哪怕是輕便的炮也會影響行軍。

迴旋炮也不過幾十斤而已,而棱堡防禦的牆銃重火槍,更是僅有十幾斤,但威力卻不弱。

迴旋炮射的快,牆銃則射的遠而精,駱駝馬匹馱載,可快速機動,戰場火力增援。

震天的吼聲響起。

“索倫營最猛!”朱大典對索倫人大為讚賞,這群人騎射本領極強,東北的苦寒條件,造就了最勇猛的一群戰士,當他們得到明軍的裝備加封和火力支援后,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猶如一把尖刀徑直的捅過去,一往無前。

“科爾沁營這次表現也挺猛。”

“畢竟剛歸附不久,總得好好表現嘛。”科爾沁做為最早歸附建虜的蒙古部,跟建虜深度聯姻,關係密切,也是最早歸附的,甚至直到太子弘甲北伐,都還有些科爾沁台吉們在錯誤道路上走到黑,最終被太子率領的北伐軍打的灰飛煙滅。

“那些紅毛番傭兵們就挺油的,你看他們的位置,始終靠邊,而且絕不打頭陣,特別是這速度和節奏保持的很好,不愧是群老兵油子傭兵。”

“叛軍調頭了,要反攻了。”

數不清的叛軍雖然不知道明軍從哪來的,但也知道此時不是考慮那些的時候了,必須遏制甚至擊退明軍,否則讓明軍殺穿營地,那他們就徹底潰敗了。

猶如成片的烏雲聚集而來。

“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新的時代吧!”朱大典冷笑幾聲。

拿着弓箭長矛的部落牧民們,拿什麼跟全副武裝,尤其是裝備着犀利銃炮的明軍對抗?

騎兵的榮光已經遠去,最後的一點餘光也屬於火槍騎兵們。

騎炮營已經構築好了陣地,迴旋騎兵炮、大號騎銃,還有許多士兵也端着重火銃護衛着。

索倫營仍在向前沖,習慣弓箭的索倫獵手,換上火銃后努力訓練了大半年,也已經成了很優秀的銃手。

槍火噴射。

無數鉛彈射出,將迎面衝來的叛軍射倒一片。

西洋傭兵營的那些傭兵們更是老練而又狡猾,他們遊走在戰場邊緣,衝鋒抵近,一通火銃齊射,然後便調轉馬頭,重新集結,再次衝鋒抵近,又是一輪齊射,再退回。

並不輕易的跟叛軍牧民們近身格鬥。

這根本不是叛軍台吉們預期的騎戰,戰鬥沒一會,叛軍就吃不消了,特別是那些被強拉壯丁征來的哈薩克、吉利吉斯、兀畏兒、和碩特等部的牧民們,他們本就不想為昆都倫烏台什他們征戰,更不想對抗大明。

現在戰場局勢不妙,便趁着混亂開始四下逃散,還有直接向明軍投降的。

萬馬奔騰如雷動。

銃炮聲聲似霹靂。

刀與箭已經敵不過銃與炮。

更別提叛軍被背後突襲,列陣都不及,而且他們這萬餘人馬並不是昆都倫的精銳,這是一群烏合之眾。

越來越多的叛軍落地。

額爾克琿台吉見勢不妙,直接便棄陣而逃了,其餘的一眾台吉們也是紛份鳥獸散。

中午時分,夏特山口,一萬多叛軍徹底崩潰,為首的昆都倫的兒孫們都率先逃跑了,其餘的也再無戰意。

雪地上,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濃濃的血腥味中還夾雜着些刺鼻的硝煙味道。

“陣斬當超過千人,戰場投降的起碼五千,還有一兩千是被圍住投降的,有大概四五千人跑了。”

朱大典騎馬在戰場上巡視着,對那些遍地屍骸並沒有什麼感覺。

慈不掌兵,早就麻木了。

“派索倫、科爾沁、喀爾喀幾營去追擊,另派焉耆營、西番營直接去伊犁,兩頭攔截,剩下的在這裏繼續打掃戰場。”

頓了頓,他望向南面高高的天山雪峰,“派一隊人進山,找到鄂齊爾圖,告訴他我們已經贏了,眼下風急雪大,夏特古道大軍難以穿行,而且人馬過來了也不易補給,請徹辰汗先返回阿克蘇休整,不用過來了。”

他說的既有部份客觀事實,但也更是因為朱大典不想讓鄂齊爾圖來摘桃子,更想趁這個空當期,在伊犁屯軍駐兵,甚至要修城築堡,既然來了,那可就不會再走了。

時隔千年,中原王朝重返伊犁河谷了。

“經略,這些俘虜怎麼處置?他們中有許多都是被昆都倫烏台什父子等強抓來的壯丁。”

“甄別一下,昆都倫烏台什的人馬,直接沒為奴,一半分賞給將士們,一半招商拍賣。至於其它哈薩克、吉利吉斯、和碩特等它部的,讓他們部落出錢或用牲畜來贖,並要向大明保證以後不得再犯,但交了贖金,仍還要服一年勞役。”

“若無人來贖,則帶去伊犁築城屯田,服三年勞役再放回去。”

“不敢是否被強征,參與叛亂都必須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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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打一城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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