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環篇(12)
孔舒回頭看了一眼。
申向衍雙手揣在褲兜里,脊背挺得筆直,腿長腰細,標準的九頭身,再加上皮膚白,五官又端正,偏偏學習還不錯。
生下來,老天爺就給他賞飯吃。
不,是追着往他嘴裏塞。
說句實話,孔舒十分好奇畢業后的這兩年裏,申向衍有沒有談戀愛,談了幾個,談了多久。
暫且先不論為人,單單以申向衍的外貌體格,一定不缺乏追求者。
可她現在和申向衍的關係處於一種尷尬的狀態。
既不是朋友,也並非陌生人。
好奇歸好奇,這話她問不出口,不然,申向衍一定會以為她別有用心,居心叵測。
“我不太喜歡這種人多的場面。”她沉着嗓子說道,把頭又扭向窗外,心思卻已全然不在外面的景色上了。
申向衍走到她身邊,也望向窗外,輕聲問道:“因為循環的事情?”
孔舒“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未知的死亡讓她的神經始終緊繃著,未曾有一刻鬆懈。
但她此時此刻的複雜情緒,也並不全是因為它,只不過,她一時也說不清楚。
下一秒,孔舒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根棒棒糖,是她最喜歡的紫葡萄味。
“給你。”申向衍說,“今天出門買水的時候,小賣部老闆送的。”
孔舒微微蹙眉,奇怪地看向他:“給我做什麼?”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申向衍懶得廢話,直接把棒棒糖塞進了她手裏,不客氣道:“下毒了,讓你死快點,進入下一次循環,我就能把我手機拿回來了。”
就知道他嘴裏吐不出什麼好話!
孔舒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那我可真是謝謝你……”
她低頭去撕棒棒糖上的糖衣,可棍子上的糖衣黏得太結實,她憋着氣,把手裏的糖當作了申向衍,用力咬住了上面的塑料皮,猛地一扯,塑料皮被撕開,露出了紫色的糖球。
余光中,窗外有一道黑影極快地朝着她這邊飛來,撞在窗戶玻璃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玻璃都劇烈晃動了幾下。
孔舒嘴裏還咬着糖紙,被嚇了一跳,手裏的棒棒糖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摔個粉碎。
與此同時,申向衍的手下意識伸出,擋在了她的臉側,護住了她的頭。
可孔舒的注意力壓根不在申向衍的動作上,她睜大了眼睛,朝窗戶看去。
一隻麻雀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玻璃上,尖嘴旁的白色羽毛沾滿了血,漆黑的眼仁直勾勾地盯着她。
通常來說,動物在即將死亡的時候,眼中往往帶着隱隱水光,覆了一層水霧,神情是哀切悲傷的,彷彿有了人的意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讓見者忍不住去同情可憐它們。
可這隻麻雀的眼神中,只有陰幽怒憤,似乎在怨恨孔舒。
孔舒寒毛瞬間豎起,眼睫不停顫抖,咬在嘴裏的糖紙飄落在地上,抬手緊緊抓住了申向衍的衣角。
為什麼麻雀會用這種眼神看着她?
撞死在她眼前,是在預示什麼?
感覺到衣角被扯動,申向衍垂眸看了一眼,然後又抬頭看向玻璃上的麻雀,他緩緩挪動腳步,靠近窗戶,抬起了手,小心翼翼地把窗戶推開了一個細縫。
麻雀滑落,掉在了窗台上,在玻璃上擦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血跡。
孔舒不安道:“死了?”
申向衍拉開窗,湊近麻雀,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淡道:“嗯,死透了。”
他頓了頓,又問,“你有紙嗎?”
孔舒連忙低頭翻包,找出了一包手帕紙,遞給了他。
“你要做什麼?”她問道。
“怎麼說也是一條生命,不能就這樣把它扔在這裏不管了。”
申向衍邊說,邊用紙巾把麻雀的屍體包裹起來,托在了手心裏。
“走,去把它埋了。”
兩人下了樓,走出了一日食府,到了門外的綠化帶前。
申向衍蹲下身子,不顧泥土的潮濕泥濘,直接用手撥開了泥巴。
望着被白紙包裹的麻雀,孔舒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
“這隻麻雀會不會和循環有關?預示着我可能會像它一樣……”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申向衍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解釋道,“麻雀體型小,視野範圍並不大,再加上窗戶玻璃是透明的,建築旁邊的環境會投影到玻璃上,麻雀會在高速飛行的過程中,來不及思考,會以為窗戶那邊也是可以穿過的,況且,玻璃也會反射光線,這多多少少會影響它們的視線。”
聽到如此有理有據的解釋,孔舒的不安消解了許多。
“你讀的書都進狗肚子裏了?”
申向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她,繼續說,“一隻麻雀撞死在玻璃上就覺得是在預示什麼,這和看着星座談戀愛一樣蠢。”
這下,孔舒徹底不害怕了,她努了努嘴,無言反駁。
申向衍是個典型的無神論者。
現下,他們二人正不停地經歷死亡並重生,申向衍或許要比她更難接受這一事實。只不過他永遠都是那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讓孔舒無跡可尋。
見申向衍把麻雀放進了挖好的土坑裏,埋上了土。
孔舒拾起了一個小樹杈,插在了麻雀的“墓前”,柔聲說道:“以後不要飛那麼快了,根據天空交通安全法,超速可是要扣分罰款的,一定注意減速慢飛。”
聽見她的話,申向衍忍不住笑了笑:“不愧是學法學的,超度呢?都斷氣了,還要聽你在這裏碎碎念。”
孔舒皺了皺眉,不樂意道:“什麼超度,注意你的措辭,我學的可不是你遊戲裏的法學,是森嚴的法律條文,懂嗎?”
說完,她愣了一下,疑惑地盯着申向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學的是法學?”
她可從來沒向別人提過自己的大學專業。
班裏知道她學法律的人,也只有杜嫻一個。
申向衍垂了垂眼帘,躲開了她直白的視線,淡淡道:“當時錄取結果下來后,我幫老班整理了全班同學的去向,當然知道你學了什麼專業。”
孔舒:“哦……”
“申向衍!”
一道嬌軟纖細的聲音響起。
不用看,孔舒便聽出是陳話書的聲音。
之前,每當她和申向衍接觸的時候,陳話書總是會出現,就像是申向衍的跟屁蟲一樣,無時無刻,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