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8 章 天地情懷(36)二更

第 1018 章 天地情懷(36)二更

天地情懷(36)

此次狩獵規模極大,除了勛貴人家,便是朝中大臣若是有相從的,只管跟着便是了。於是,這隊伍是清晨出發的,下半晌快傍晚的時候還有馬車才出城門呢。

四公主陪着蕭貴妃坐在馬車裏,挑着帘子朝外看,滿眼都是新奇。

蕭貴妃用帕子捂住嘴,“塵土飛揚的,有甚可瞧的?你呀,安生一些。”

四公主放下帘子,看了母妃一眼,“您也真是的!蘭陵蕭氏出事了,與您何干?舅父他們不都在京城嗎?受損的也不是您的至親。說是族人,可近宗有幾人?您若是嫡枝出身,又怎麼會給當時才只是御外甥的父皇做了妾?外祖當年是什麼身份?不過是蕭家家主家裏管着山林的一個管事罷了。也就是您長的好,您住在那府里的下人房裏,能時常伺候蕭家主母,這樣的機會才給了您……”

“住嘴!”蕭貴妃呵斥出聲,手也揚了起來,啪的一巴掌甩在了四公主的臉上,“不許你這麼說話。”

四公主捂着臉,不可置信的看母妃,“您打我?”

蕭貴妃看看手,而後抬手想摸摸孩子的臉,四公主卻朝後一躲,“在您心裏蕭家金貴,我們金家不過是獵戶出身的野人,可對?”

“胡說!”蕭貴妃慌張的朝外看,而後才低聲呵斥,“你說的這是什麼糊塗話?要是叫你父皇聽見了,這還得了!你才多大,你才有多少見識!你身為公主,看不起蕭家。那是你不知道世家到底意味着什麼。你可知,世家的榮耀,便是世家女的榮耀。只要世家榮耀,世家女便能自傲!只要出身好,世家女不論幾嫁都會被人高看……蘭陵蕭氏重德望,非一般門閥可比……”

四公主‘嗤’的笑了一聲,朝外喊了一聲:“停車!”

你做什麼?

車架停了,四公主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蕭貴妃拉開帘子小聲喊她:“你去哪?”

四公主腳下沒停,只回了一句:“我祖上只是野人獵戶,不敢跟貴女同一個車架。大陳皇室比不得閥門,但我身為公主,自己的車架還是有的,不勞貴妃挂念。”

蕭貴妃氣的呀,這熊孩子,說的這是什麼話。

大皇子皺眉,勒住馬調轉回去,問上馬車的胞妹:“怎的好好的要上自己的馬車?”

四公主張嘴打算說的,想了想還是算了,只回了一句:“想請幾個郎君上車上來猜謎下棋,不可嗎?”

大皇子一噎,嘚!必是母女倆又吵嘴了。不就是想邀請小郎君來玩嗎?玩吧!

他騎着馬轉身走了,四公主真的在車上喊呢,“左八郎,來陪我下棋!”

左八郎乃是左傳典的兒子,且是老來子。長的乖乖巧巧的,養的白白嫩嫩的,公主那麼大的聲響一喊,他立馬就紅了臉,手足無措的看向父親並兄長和侄兒們。

左傳典拉着一張臉,但那是公主叫了,只是小孩戲耍,還能不叫去嗎?只得擺手,“去吧!讓着些公主!”

眾目睽睽之下,俊俏的小郎君上了四公主的車架。

前面隱隱約約是聽的見的,文昭帝尷尬的咳咳兩聲,抬手理了理那一撮小鬍子,而後小聲問呂城:“左家的老么兒?”

是!

“長的好嗎?”

好!特別俊秀。

文昭帝便頷首:“喜歡嘛……對吧?這就行了。”說完了又看四爺,“四郎啊,你們這些兄弟不成呀!怎麼也沒誰請誰家的女郎君共乘一騎?兒郎們嘛,這麼靦腆可不成。”

四爺手裏拿着書,翻了一頁,“騎馬不及坐車舒坦,哪有拉着人家女郎君跟着受罪的?”

文昭帝一愣,想了想,“有理!”

他又朝四爺這邊挪了挪,“朕聽聞,你跟桐桐……這個……那個……挺合得來的?”

“還成!”

“這個事呀,朕是贊成的。可你林家叔父……不好說呀!你平素里,也要注意一些。多笑一笑,衣裳呢,別總穿烏漆嘛黑的……回頭叫綉娘給你裁衣,多置辦些……不要聽誰說什麼京城中誰家的兒郎美……四郎打扮起來不輸給誰的!”

四爺:“……好的!”

噯!聽話就好嘛!

別的時候比不比的過別人不好說,但是這一路上,四爺肯定完勝。如今這趕路,路上講究不了。所以,一個個灰頭土臉的時候,四爺可太風度翩翩了。

林雨桐好幾次叫韓嗣源上鳳輦上歇歇,結果這小子非不。這不,天的時間,那個埋汰呀!

一到豐寧,韓嗣源喊了大皇子:“大兄,沐浴去!”

能去哪裏沐浴?營帳還沒搭建起來,不過是邊上的河裏洗浴罷了。

好傢夥,遠遠看去,那麼多光膀子的少年郎都往河裏去了。桐桐正看的有趣,四爺從身後咳嗽了一聲,桐桐一個激靈,她馬上扭過頭,指了指河邊,“看見那座山了嗎?這個圍場的位置不是特別好!”

地圖上沒那座山嗎?非得站在這裏看那座山。

不是!一路上都在馬車裏,我還不能出來轉轉了。關鍵是營帳還沒搭建起來呀!她拉四爺,悄聲說,“要不然咱們倆去山裏看看……水從山上下來,咱倆去山裏洗去?”

不去!秋里在山間用山上的泉水洗澡,怕凍不死嗎?四爺低聲道:“警醒着點,這一趟兇險重重!你這身子,這力量,這速度,大不如前了,別託大!”

桐桐朝北看,“契丹?”

四爺點頭,別忘了遼國是怎麼建立的。後唐取代了後梁,後梁又被後晉所取代,而後晉的皇帝石敬瑭引契丹人入中原,知府劉志遠拒契丹這才建立了後漢。遼國的建立便是從石敬瑭引契丹入中原開始的。

而今的京城,因為太|祖的執念,依舊在咱們熟悉的京城。可歷史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京城這一代都是屬於遼國統治的。北宋的都城在開封,南宋南遷了,所以,按照歷史軌跡,契丹而今是強勁之敵。豐寧已然在邊界了,也就是說,從契丹到大陳的都城,快馬四天便可到。卧榻之側有強敵,誰能真的睡安穩?

太|祖好像是在履行天子守國門的諾言,可這個國門在而今特別不好守!

出來秋獵,就在遼國邊上。京城空虛,方便作妖。

世家在做局,想借刀殺人。

可文昭帝也在將計就計,就是以他自己和空虛的京城做餌料,要將內部的一些不和諧的勢力一網打盡。

這樣兇險的局勢,得虧你還有心賞景!

一皇子站在文昭帝的邊上,也在說這件事,“叫兒子回京城吧!京城空虛……這本就不妥當。”

文昭帝覺得好煩:“為父自有安排,你老老實實的獃著,守着你母妃去吧。”

不是!父皇,咱們不能冒險呀!

五皇子站在邊上,“父皇,一兄說的對,京城空虛,咱們距離契丹太近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您這樣,兒子很不安!”

真是啰嗦!文昭帝看兩人,“都回各自的營帳去,路上顛簸了天,不累呀!回去吧,朕還忙着呢。”

一皇子和五皇子對視了一眼,兩人面色沉重,但還是退了出去。

出來的時候看見大皇子在外面站着,兄弟們彼此見禮之後,一皇子才直言道:“大皇兄該勸父皇的。”

“勸父皇什麼?”大皇子搖頭,“父皇會用他自己冒險,但不會拿咱們一起冒險的。”

一皇子低聲道:“御林軍統領衛定山跟着來了豐寧,京城只有城防營和步軍營,除了這些人馬,朝中再無兵可調了。我的意思是,明日狩獵,後日歸,不要在此逗留……”

大皇子朝御帳中看了一眼,“一弟,有些安排父皇沒說,那是因為萬事在於‘密’!走吧,歇着去吧,確實累了。”

他真走了,一皇子和五皇子卻走的特別慢。

五皇子低聲道:“韓、林一位叔父,自從離京就再沒消息了。世家那些事,能是誰幹的?只怕他們快回來了!”

一皇子皺眉,“可將自身安危生死寄托在別人身上,是對的嗎?”

五皇子搖頭,當然不是對的!

兩人說著,就不無憂慮的看向御帳,偏這話再沒法提了。

這天夜裏,營地里分外的安靜。

皇后不許桐桐自己住,得跟她一個營帳。而皇后洗漱過後,就穿上了戰甲。

累了,就這麼身穿甲胄靠在榻上。

桐桐一身騎馬裝,按了穴位,自己把自己給摁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猛的驚醒了。她能聽見馬蹄震動的聲音。這證明有兵馬異動。

她蹭的一下坐起來,看見皇后一站甲胄,手握長劍站在營帳中間。看見她醒了,皇后笑了笑,“別怕!沒事!遠着呢,這是兩萬人馬,距咱們至少還有十里。這會子又下起了雨,行動沒那麼快,趕在天亮前,這兩萬人是到不了的。”

林雨桐倒吸一口氣,兩萬人馬!可此次帶出來的御林軍也才八千人而已。

她乾脆就起身了,“母后,您去睡一會子吧!我守着。”

皇后搖頭,“不睡了!睡不着。以前跟你皇伯父南征北戰,兇險的情況見的多了。你起來咱就走吧,去大帳,守着陛下。”

好!

林雨桐抓了披風,跟着皇后往邊上御帳去了。

營地里黑漆漆的,這是將燈火都滅了,省的夜裏這個目標太明顯。至於御帳,從外面是看不見燈光的,這是皮毛做的大帳,能阻隔光線。

御林軍守在外面,見了皇后和桐桐,這才掀開帘子。

裏面亮如白晝,大臣們聚集了不少。貴太后、太后和長公主他們已經到了。位公主正守在貴太后的身邊,幾個皇子跟文昭帝站在地圖前面,在地圖上指指點點。

兩人一進來,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彼此見禮之後,貴太后就叫桐桐,“來,到哀家身邊來。”

皇后這才鬆開桐桐的手,“去吧!去貴太後身邊坐。”

長公主黑沉着臉,低聲抱怨,“……知道兇險,為何還要讓這麼多人跟着……”

貴太后冷眼看女兒,“你要回去嗎?哀家派人送你回去,如何?”

“娘!”長公主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好好的京城不獃著,一個秋獵要跑這麼遠……”

貴太后看身邊的嬤嬤,“給長公主上一碗茶來。”

然後就來了一碗茶,長公主端過來就喝了,喝完才想要抱怨,結果頭一歪,睡了。

一碗安神茶,解決了這個呱噪的。

貴太后看太后和兩位貴妃:“誰還有話說嗎?”

高貴妃特別艱難,但還是舉起了手,“拿兩碗來,我跟小五一人一碗……”

果然就端來兩碗,可五公主才不喝呢,“您喝吧!我不怕!”

逞什麼能呀?

五公主就說,“醒着吧,醒着的話,危險來了還能跑!要是睡著了,萬一危險來了,情況緊急之下,都把您給忘了……那您要是有個長兩短,豈不冤枉?”

好有道理!

高貴妃把湯藥都端到手裏了,又放回托盤上:“不……不喝了!真不喝了!”

太后不住的轉着佛珠,問貴太后:“南德個,怎麼安置的?”

這個南德說的是武昭帝的妻子,四爺的生母。貴太后回了一句:“安置妥當了,不用操心。”

太后便不再說話了,一手轉着佛珠,一手輕輕的摩挲着公主。

桐桐朝四爺看過去,四爺輕輕的朝桐桐搖頭。

文昭帝扭臉看向幾個孩子,將韓嗣源扒拉開,“你站在你母後身邊去,打仗不用你。”

“皇伯父!”韓嗣源站着不動,“只兒在外面的時間長,兒不去戰場誰去?”

“我去!”

“我去!”

“我去!”

大皇子、一皇子、五皇子都站了出來。

一皇子急切的道:“叫兒子跟着諸位將軍去出征吧!”

文昭帝將老五推到一邊,“你母妃倆兒子,不能倆兒子同時上戰場。這次,老大和老一去……”

“皇伯父……”韓嗣源才一開口,那邊文昭帝就瞪眼,“聽話,你爹只你一根獨苗,不許你去。”

四爺心裏嘆氣,“皇伯父,兒去吧!”

桐桐皺眉,他去幹嘛?他去能幹嘛?!

文昭帝拍了拍自家這侄兒的肩膀,“營地親衛,你來率領。”

是!

桐桐鬆了一口氣,卻又擔心的看這兩個皇子。可這不是說擔心就能攔的,戰事真到了非要皇子上戰場的程度了嗎?

文昭帝想將計就計,那自然是有萬全的準備的。不是非要親兒子上戰場。可身為皇子,北有強敵,他們都不上戰場,誰家肯送兒郎去戰場?

這是帝王對皇子的歷練!身為皇家子嗣,需得保持一股子勇武之氣。從太|祖教出來的這幾個孩子就看的出來,他重文也尚武!

林雨桐說不了什麼,也做不了什麼,只能目送一個個的離了帳篷。

隔着屏風,外面傳來裴玄的聲音,“陛下,不論戰事如何,您都不該繼續留在豐寧了!即刻啟程,快馬一夜,也奔出五十里了!契丹有御林軍絆着,能撐一兩日的光景……彼時,陛下距離京城也不遠了。”

杜微銘緊隨其後,“陛下,迴鑾吧!此番兇險,陛下又何必呢?”

文昭帝站起身來,“愛卿呀,朕不來,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你們的一翻心意?”

杜微銘皺眉,“陛下何出此言?”

文昭帝俯身拍了拍對方給的肩膀,而後朝屏風指了指,“呂城,把勞什子屏風,撤了吧!”

屏風就這麼被撤去了,女眷與外面再無遮擋。

文昭帝朝桐桐招手,“來!告訴杜閣老,朕為何不得不來。”

這麼一說,都朝桐桐看過來。

皇后鼓勵的朝她點頭,桐桐心裏嘆氣,但還是面帶笑意的過去了,“杜閣老,陛下來此,不正是您所期望的嗎?京郊獵場的管事黃岐,娶的是尊夫人身邊的婢女。山火燒起來的前一日,尊夫人派了一個粗使婆子出城,去了黃家。當天夜裏,黃岐便去當差去了。去的時候進了一趟進城,在李家鋪子買了五十斤桐油。他將桐油運至獵場西北邊……入秋了,風向變了,從這個方向點火,風助火勢,不可阻擋。獵場周圍無人煙,這樣的火是救不了的!此人放火之後,便被快馬護送走了!送回了黃岐之後,此人天剛亮便入城,直接進了你府後門。順便告訴你之聲,黃岐夫婦已經被拿下了,對尊夫人捎話指使他們放火燒獵場的事供認不諱。陛下才說了要狩獵,轉臉你們便燒了獵場,所謂何來?不正是希望陛下來塞北!來塞北做甚呢?借刀殺人!只是,杜閣老,引外族弒君,這便是杜家的風骨嗎?”

說著,她不免惋惜,“城南韋杜,去天尺五,關中郡姓,何等名望?自西漢杜周始,代代有俊傑。自隋唐以來,杜家更是出了宰相九人……”

杜微銘皺眉,打斷了林雨桐,看向文昭帝,“陛下,臣若是說,郡主所言之事,臣一蓋不知,不知陛下可信?”

文昭帝拍了拍他,“起身說話。”

杜微銘站起身來,看向林雨桐,“郡主可能證明臣便是主謀?”

林雨桐笑了一下,“若不是您,那您說這能是誰呢?”

杜微銘面色微微一變,扭頭看向跪在後面的盧焱平,“舅兄,杜家如何,我杜微銘並非家主,管不得!然自我娶盧家女以來,並未薄待她分毫,舅兄緣何要如此害杜家?”

沒錯!杜微銘娶的是盧家的女兒,杜微銘夫人的粗使嬤嬤,未必是杜家的人。杜微銘這般激憤,可以看得出,他所言為真。

若是如此,那麼,想生事,又怕事敗被牽連的——只能是盧家!

貴太后看向盧焱平,眼神深沉!盧家還有一個老不死的,曾是老柱國公的知己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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