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煙籠寒水月籠沙
不知不覺間，沈南星離開山海關已有月余。
自他走後，花半夏心生憔悴。
她將對沈南星的思念之情都寫進了信里，信的末尾她用胭脂點了幾個紅豆，並寫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她思量着沈南星所去的江南，當下正值春深，應該有一束束的紅豆吧！
雁寄鴻書，魚傳尺素，只可惜的是沈南星還不能第一時間看到花半夏的信箋，感受到花半夏那如潮水一般的思念之情。
沈南星一路走走停停，現在才剛渡過波濤滾滾的長江，才剛到金陵地界。
十里秦淮生春夢，六朝煙月薈金陵。
金陵城自古以來就是個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他們把愛情、詩與遠方寫滿金陵城大大小小的街巷。
長滿青苔的牆壁，殘留着那一行行詩句，青磚小瓦下，滴落的雨滴在青石板上鐫刻下歲月痕迹。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十里秦淮河，有八里泡在了胭脂水粉里，是一種毫不誇張的說法。
除了眾多令人遐想的酒樓歌館之外，金陵城中還有當時最大的科舉考場——江南貢院。“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多少人的命運在此發生轉折，魚化為龍，平步青雲。
炎朝時江南貢院共設20644間的考試號舍，盛況可見一斑。
貢院周圍的客棧驛館每年都會來很多文人墨客，他們三五成群，或對詩，或論道，或針砭時弊，或探討救世之良方。
在客棧驛館之間分佈着大大小小的酒樓歌館幾十家，人們通常稱之為青樓。
青樓和貢院推窗而望的景象就出現在這紙醉金迷的金陵城。
青樓在那個時代可是高級的場所，是很多社會名流和文人集聚的地方。
能進青樓的除了揮金如土的紈絝子弟，還有相當多的才子。
閑暇之餘，飽讀詩書的才子們，也需要一個地方放鬆心情。
在青樓這種地方可以結實許多跟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一起作詩，填詞，然後譜上曲子送給青樓中的歌伎來吟唱。
只有文采斐然者會得到這些歌伎的認可，一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即使是有錢，在這裏也找不到存在感，他們更喜歡那些低俗的風月場所也就是所謂的窯子。
要問這十里秦淮河上哪家青樓最有名，那當屬“冰心閣”。
取意於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以此明志。
閣中藏有當家花旦二位，為孿生姐妹，姐姐喚作夏語冰，妹妹叫作夏弱水。姐姐擅長撫琴，妹妹拿手反彈琵琶。
但凡是踏進過冰心閣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拍手稱快后離開的。
她們兩姐妹很少同時登台獻藝，一人登台七天，往複輪流。
聽姐姐夏語冰撫琴一曲，需十兩紋銀，聽妹妹夏弱水彈琵琶一首，需十兩紋銀。若要聽兩姐妹和彈一曲，則需百兩黃金。
據說三年間來來往往的萬千人中，只有一位柴姓公子，曾豪擲百金，方得償所願。
柴公子聽完兩位女子合奏的《春江花月夜》，他仰天大笑出門去，消失在茫茫人海，再無音訊。
沈南星、白蘇子和商陸三人夜遊秦淮河，此時的秦淮河，靜若處子。
坐在畫舫上，只見畫舫裝飾得極為精美，月光將畫舫的影子斜斜地打在水面，隨着水波輕輕搖曳。
船夫有節律地撐着竹竿，白蘇子站在船頭，看着如畫卷一樣的景色在河岸兩邊不斷地展開，心中有說不出來的喜悅。
像是讀了一本美好的書，又像是見了一位契合心靈的美人。
白蘇子回過頭來問船家道：“老伯，這金陵城中何處最好玩？”
船家停下手來指向前方，介紹道：“向東一里處有個桃葉渡，渡口邊有個冰心閣，是文人墨客最嚮往的地方。此中有兩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別說與其溫存了，只是看上一眼，聽上一曲，此生無憾矣！”
船家說完憨憨地笑起來。
“呦！倘若真如船家你所說，那莫不是嫦娥下凡了，你該不是這家館子拉生意的托吧！”白蘇子半信半疑地說道。
“公子高看老朽了，這家冰心閣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登門者更是絡繹不絕，踏破門檻，門口每日掛有半幅楹聯，想進冰心閣內堂，得先對出下聯，然後徵得女子的同意，才能進入其中，一睹芳容，肚裏沒有半壺墨水有錢也是白搭。”說完船家輕嘆了一聲。
白蘇子一聽如此有趣，趕忙鑽進畫舫中跟沈南星和商陸談起去青樓之事。
商陸一聽連忙搖頭擺手道：“我一清修道士，應持五戒：一戒殺生、二戒兩舌、三戒妄酒、四戒偷盜、五戒婬邪。”
“嘚嘚嘚！忘了你是個道士這回事！”
白蘇子打斷了商陸的碎碎念，然後看向沈南星。
“出入青樓，會影響我的身高！”沈南星弱弱地說道。
“影響身高？”白蘇子一頭霧水反問道。
“是的，如果花半夏知道了，會打斷我的雙腿！”沈南星平靜地說道。
白蘇子無奈地攤開雙手嘆息道：“唯良辰美景與佳人不可辜負，既然你們無福消受，那我就替你們兩個去會會這對俏佳人！”
說完正正衣冠，招呼船家停船，徑直地走下船去。
白蘇子來到冰心閣門前，只見門口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
白蘇子使出他最擅長的閃轉騰挪的本領，硬是擠到了最前排。
望見一群書生打扮的人正在望着楹聯抓耳撓腮、苦思冥想！
白蘇子抬頭一看，只見半幅楹聯是這樣寫的：明月照紗窗，個個孔明諸葛亮。
此楹聯看似簡單，實則不然。取意為明月照進紗窗時，每個孔都是很亮的，但又將諸葛亮字孔明化了進去，可謂是玄妙非常。
難怪那麼多人都急得抓耳撓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白蘇子用手指拖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後走到門口的書案前，抖了抖衣袖，正了正衣冠，提筆準備寫下心中琢磨出的下聯。
他正準備落筆時，看身後有一人踮着腳尖，側着身子偷看，白蘇子趕忙移動身體擋住那人的視線。
而後奮筆疾書道：德功映堂門,事事敬德尉遲恭。
寫完將紙對摺交給看門人。
沒過一會，看門人有禮貌地將白蘇子請進了冰心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