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娃娃親
兩張並排擺在一起的木板床上斜躺着一個年輕人,睜着眼睛透過高且小的後窗望向似乎想要把這大地掀翻了的風雨,一道道張牙舞爪的閃電衝下雲霄消失在遠處毛坯樓頂上,狂風夾攜着雨點飛蛾撲火般砸在窗戶上,窗戶上的一塊三合板代替了早就“身敗名裂”的玻璃,此時並不寬敞的窗台上還有兩片無人打掃的玻璃殘骸。打定心思粉身碎骨的雨點打在三合板上濺起的水霧落在了兩張光板床上,直逼得青年節節敗退,最後只得退守一隅,眼巴巴看着淪陷了的領床。
床頭的一個圓桌旁坐着一個抽着十塊錢一包廉價香煙的青年,與床上的青年一般是被陽光打熬過的黝黑皮膚,透過煙霧過去,眼神晶亮,一張臉帥氣中透着股邪邪壞笑,放在學校那是走到哪裏都有美女視線相隨的校草級人物。青年狠狠抽了口有些燙嘴的煙氣,將煙屁股扔在腳下一擰,心中默默抱怨這買的煙不如旱煙夠味就算了,還他媽不經抽,吐出一團煙霧,轉頭對床上的青年道:“賓鴻,下這麼大的雨,你還去不去啊?”
床上那被叫做賓鴻的青年道:“去啊!暴雨下不了多久的……別動我的書!”李賓鴻對那個套上一身稍微上檔次的狼皮就能去秒殺花痴少女的程旭剛道。
“厚黑學?”那青年看着裂開嘴笑得跟朵花似的,“你就已經夠厚黑的了,說,怎麼把刁丫頭降服的?”說完,對着李賓鴻揚了揚下巴,道:“還有沒有煙?”
“你小子別聽風就是雨的,我一個干臨時工的憑什麼能降服你們的刁經理?”李賓鴻爬起身從床尾角落處拿出一包煙,邊說邊拋了過去。
“憑你鴻哥迎風尿三丈啊!嘿嘿……”揚手接住煙,程旭剛賊笑道。不過想起那神通廣大的刁丫頭剛剛下凡,就把兩個施工經理罵得狗血淋頭,那兩個人高馬大的施工經理,晚上定然有環肥燕瘦暖被窩,但當時面對那個與他們兒女年紀相仿的刁丫頭,都只顧着陪笑和擦汗,程旭剛想着就覺得好笑,臉上的笑容對二八女郎來說便像是毒藥。
“去!你小子順風灑腳背啊!再說,我也沒你那老幼通殺的臉蛋啊!”李賓鴻笑罵道。工友間葷笑話總是最受歡迎的話題,一群大老爺們晚上沒有白嫩嫩的身子抱,只能過過嘴癮了。李賓鴻在綠豐地產打工一個快一個月了,工地前線呆了半個多月,葷段子也學會了不少。
“鴻哥,還有沒有別的,這種好煙我抽着沒勁,掉我煙癮啊!”程旭剛揚了揚手中的利群道。
“沒了,你不抽給我,我還得留着充門面呢。”李賓鴻笑道。李賓鴻其實並無煙癮,只是遇到事時才會抽煙靜心。當然也不會抽二十塊以上的好煙,一是沒錢,二來也是覺得不夠味。這利群也是程旭剛嘴裏的那個“刁丫頭”買來答謝李賓鴻的。
程旭剛趕緊拆開煙,抖出一根遞給李賓鴻,見後者搖了搖頭,就咬在嘴裏點燃,美美吸了口,道:“誰敢!?鴻哥,我覺的你將來一定能有大出息,兄弟以後就跟你混了!反正我是看上你了!誰要是看不起你,那一定是那個啥,哦,是有眼無珠!”
李賓鴻坐起身來,笑罵道:“滾!你個死玻璃,還看上我了?我取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自己找個同志酒吧玩去吧!”
程旭剛嘿嘿笑道:“我不管,反正我是死皮賴臉,死纏爛打的黏上你了。”
“滾,把煙還我,我要走了!”兩人說話的這當兒,已經風停雨住了,陽光撥開烏雲探出身子來。濱海這種南方的沿海城市就這個特點,雨來得快,走的也快,一陣猛雨過後,立即收兵回營去了。
“我送你過去!”程旭剛說著站起身來,道:“搬哪些東西?這些書你不帶走?”
“不帶。我還回來啊!你不用去了,我前幾天去過一次了,知道地兒。老王呢?他的兩輪借我就行了。”李賓鴻爬起身來,坐床沿,彎腰從床底拖出一個jīng美盒子。
“老王啊?去賓站路了吧……等一下,我接個電話!”程旭剛玩味的笑道,說著起身從破工裝褲中抽出一隻花去他一個半月工資買的三星手機接起了電話。
李賓鴻只見那犢子一邊對着電話“哼哈”,一邊眼神“曖昧”的看着他,只看得他雞皮疙瘩掉一地,抬腳踹了過去。
“哎呦!真疼!”程旭剛被踹得一陣虛叫。
倒是李賓鴻忘了這千層底的新鞋在人腿上踹一腳真的疼!
“啊?沒事!恩,我會告訴他的!”程旭剛揉着腿,滿臉諂媚笑容的對着電話道。
“鴻哥,你就穿着鞋去學校啊?刁丫頭給你買的鞋呢?穿那雙多好。”程旭剛見到那jīng美盒子,以為是李賓鴻準備的一身像模像樣的行頭,沒想到是一雙布鞋。
“刁丫頭打電話什麼事?”李賓鴻沒有理會那什麼眼看“鞋”低的嘴臉,直接道。這雙鞋可是小nǎinǎi親手縫製的,比刁丫頭小一千塊錢買的那雙可金貴不少。
“她說本來是要送你去學校的,但臨時要去機場接個同學,讓你等着。”程旭剛道。
“等個毛線!”李賓鴻道,“老王那二輪的鑰匙呢?”
“看下在不在他鋪上?你手機呢?刁丫頭說打你手機你不接。”程旭剛說著轉身去老王那汗味熏天的鋪上尋找鑰匙。
“哦,昨天nǎinǎi打電話有點晚,怕吵到你們,我調成靜音了。”
“你調成震動也好啊,就你那震動起來能在桌子上跳舞的手機,也不至於接不了電話。”程旭剛道。
最終,程旭剛則放棄去附近的一所高職旁的酒吧去裝深沉,打扮的人模狗樣隨着李賓鴻一起去濱海大學。李賓鴻沒再勸那個能靠着一口蹩腳的西北普通話泡到大學妹紙的程旭剛,駕着老王的沒喇叭沒后剎車的電動自行車載着程旭剛殺向濱海大學,真不知道對於濱海大學的廣大妹紙,是福是禍。
濱海大學中的財經專業是國內財經類大學中當之無愧的執牛耳者,韓韻琳就深為自己是濱海大學財經系的學生而自豪。在系學生會工作的她,已經連續兩天為接待新生的工作而忙得焦頭爛額,此時倒是出現了一幕新奇的事情可以聊以調劑一下生活。
一個讓韓韻琳都自覺暗淡無光的女人,正穿着一身由下而上從白sè漸變為粉紅sè的束腰連衣裙,左手提着裙擺,右手提着一雙高跟鞋,正在校門口樹下跳格子玩,惹得路人紛紛側目,生怕那猶如水晶人般的人兒一不小心咯到粉嫩嫩的腳丫,眾人四下尋找這位名花的主人,顯然沒有一點頭緒,沒有人知道這位美得讓還未見過繁華大千世界的雄xìng大學生只感到喉嚨發乾的妖jīng是哪座大山修鍊成jīng的。
更要命的是,那位妖jīng身旁的石凳上還坐着一位相較之下更接地氣的美女,一身休閑套裝,略帶苦笑的望着眼前我行我素的妖jīng。
韓韻琳腦海中將早上自己梳妝時鏡子裏樣子回想了一遍,立時覺得似乎以前的自信來的太盲目了,自己何時才能有那位妖jīng美女的修為?不過再度審視那位美女跳格子的幼稚行為,頓時找回些自信,“本姑娘誓不做花瓶……”
“湘靈,我得先去接個人。要不你先去那邊的酒吧坐會兒?”坐在石凳上的美女看了看腕上的手錶,道。
“接誰?不用了吧,我不想見其他人。刁蠻子,你沒有出賣我吧?”跳格子的女孩停下腳步,瞪大着一雙猶如長滿水草湖泊般的眼睛盯着石凳上的女孩。
“你……”石凳上的女孩微微一怔,又嫣然笑道:“你作死啊。再那麼叫我,信不信我立即將你來到濱海的消息發到群里去?”雖然畢業后,班裏的群大多人都在詐屍,偶爾出來兩個冒泡的,也多半不會有幾個人有時間有閑心接下話題,但被叫做刁蠻子的女孩相信,如果將閨蜜來濱海的消息一說,群里立時便會有不下十位的人借屍還魂,從全國各地飛來。
湘靈抿嘴一笑,道:“那你去接誰去?莫非……”說著玩味的笑着。
“瞎猜啥啊?一個大學生,剛好也要上這所大學。”被叫做刁蠻子的女孩盈盈站起身來笑道。
“你好!……你好?你好?!”李賓鴻耐着xìng子站在接待新生的牌子前,喚道。但僅剩那個閑着的美女卻似是思chūn了般沒了魂,連喚了三聲都沒反應,索xìng就站在一旁等着。
程旭剛一下車就拋棄了李賓鴻,獨自殺進花叢去“踩點”,說讓李賓鴻有什麼事電話找他,看那架勢,今天勢必得有些斬獲。
韓韻琳正咬牙打定心思將來不做花瓶,努力規劃者今後或許計劃跟不上變化的大學生活,恍惚間似乎有人說話,嗯?誰?抬頭見面前一個小麥sè皮膚的青年,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的乾淨整潔的休閑服,腳蹬一雙難得一見千層底布鞋,一身打扮按理說是老土到家了,但他整個人卻給人一種質樸清晰的感覺。
“你好,我是新生,請問去哪裏報名?”李賓鴻道。一張純潔的笑臉,露出一排整齊的可以拉去做廣告的潔白牙齒。
韓韻琳是校門口接待點的負責人,主要是協調和組織工作人員接待新生的工作,是一個離不開的崗位,四下望了望,見男生都在忙着尋找着新生中的潛在資源,都挑揀着女新生接待,樂呵呵的扛着行李箱。本來就是緊俏資源的女xìng工作人員也都在含蓄得試着實施着老牛吃嫩草計劃。韓韻琳試探xìng的向一個閑着的女工作人員道:“你去送這位同學去報到處吧?”
“誰?”那女生迎上前幾步問道,眼睛已經打量起了李賓鴻,接着落在李賓鴻身旁的“千人跨、萬人騎”的電動自行車,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李賓鴻也是一臉誠摯的微笑,但以他橫行臨吉的道行怎能看不出那女孩笑容中防腐劑含量嚴重超標?
“你送這位同學去報名點。”韓韻琳說完又對李賓鴻道:“你跟着她去報名就行了,所有的入學手續都會在那裏辦完的。”
“韓學姐,我還得等那學同學的家長,去那邊的職工超市買東西去了。那不是幾個新生,跟着那位舉着旗子的學長就行了。”那女生臉上露出為難神sè,望了望那邊一個站在樹下的單薄女孩,身旁放着一大箱子和幾個袋子。
李賓鴻順着那女生的視線不經意一撇,卻是見到一個讓他心裏佈滿“yīn影”的人物,王湘靈。這個小時候叫囂着要彈他小**的彪悍名義上姐姐,長大後去美國留學后也不讓可憐的李賓鴻省心,三天兩頭給他發一些題為“誘惑黑絲”、“清純白絲”之類的自拍照片到他郵箱裏摧殘心靈幼小的李賓鴻。去年回國后成為一名光榮黨員后,卻依然沒有一點黨xìng覺悟,此時竟能在光天化rì下,心安理得、泰然自若的跳格子玩?這得恍瞎多少狼眼?
“刁經理?”李賓鴻見到那個坐在石凳上正看着那個證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王湘靈搖頭的女人,“她不是去接她同學嗎?莫非她同學就是王湘靈?”這狗rì的世界真小!
“李賓鴻?!”刁經理站起身來,有些吃驚李賓鴻怎麼過來的,但見到一旁的電動自行車就明白了,微笑道:“我正準備回去接你呢!”
李賓鴻道:“騎車挺好,還能順便熟悉下周圍環境。”瞥眼望着終於停下跳格子的王湘靈滿臉促狹笑意,像極了一隻狐狸jīng。僅僅是像,因為李賓鴻知道這個世界真有妖與jīng,他自己的身世就與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刁經理看到李賓鴻望向王湘靈時臉上露出奇怪的笑意,偏頭又見身邊王湘靈也是與李賓鴻如出一轍的笑意,都是聰明的人兒,驚道:“靈兒,你專程來濱海就是為了他?”
“是啊!我來送他上學啊!”王湘靈說著朝李賓鴻揚了揚手中的鞋子。
李賓鴻微微苦笑,將那輛干送小偷都不收的電動自行車推到一旁撐起來。
“靈兒,說!你們什麼關係?”趁着李賓鴻停車的當兒,刁經理立即審問道。
“你覺得呢?”
“快說!”
“我們定的娃娃親!”語不驚人死不休,王湘靈說的一本正經。刁經理一愣,但隨即見到王湘靈又是沒心沒肺的笑容,搖了搖頭,已然辨不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