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目連
城下的“儺戲”場景遠比在山上看的絢爛。
身在山中,方能橫嶺側峰。
欒安平幾人走在城裏,耳旁儘是儺戲高昂唱腔的聲音,有的有唱詞,認真猜猜還能猜得出來,有的索性沒有唱詞,咿咿呀呀,唱與鬼神聽。
唱儺戲的表演者都穿着紅綠色為主的法衣,戴着頭扎,臉上帶着各式的柳木面具,多面目猙獰,手上各執道具,刀,鞭,仗,水,也都各不相同。
“這些面具也太可怕了,這哪是神仙?”雷戰看着周邊漫漫戴着面具的人,有些害怕。
“你這個蠻子,連死都不怕,怕這些虛無縹緲的鬼神?”司徒風嬉笑道。
欒安平也被雷戰的反差逗笑,緩緩道:
“這‘儺儀’已是上古流傳的信仰了,那些帶着的面具,大多代表的都不是神仙。”
頓了一頓,欒安平指着遠處一個帶着黑色猙獰面具的舞者說道:
“那面具是儺儀習俗,也叫臉子,那人頭上戴的應該是惡獸‘滕根’。”
“滕根?那是什麼玩意?”
‘儺’文化里有十二獸,以十一種鬼疫為食,卻都不是善獸。一些上古流傳下來的神獸也可能並非杜撰,大荒的‘窮奇部’,便是傳說這十二神獸中窮奇化形后與人類留下的族裔。”
又在茫茫面具里找了一陣,欒安平指着另一邊一個白色面具,上有四目長牙,也煞是恐怖,對雷戰說道:
“諾,你看那個面具,那是‘儺儀’中最為重要的神祇,叫方相氏,每年的儺儀都會以方相氏斗十二獸結束,也是‘儺儀’中最重要的一齣戲,象徵著吉禮完畢,祈福結束,來年無災無難。”
雷戰定了定神,仔細看了看遠處的洶湧人潮,說道:
“這好像還唱着好幾齣戲!你看那供桌上,還放着面具,那是幹嘛?”
“這南楚都城,畢竟也是一國京畿,滿城參與的禮儀祭祀,一時只唱一齣戲也未免寒酸,估計玉都城內各處都在開壇唱戲。每場儺戲之前,都需要供奉儺公,儺母的臉子,便是你看見供桌上那兩個白色人臉模樣的面具,然後才能開壇唱戲。”
雷戰點了點頭,這他國流傳下的上古文化倒也十分新鮮。
估摸時間還早,欒安平等人便決定先在城中逛逛,權當最後的風流。
王爺背在欒安平背上,兩個粗長的麻繩系牢,再用極為寬大的袍子罩好,在今日的玉都城裏,這種奇裝異服也不算突兀。
幾人在百姓擺的攤市上買了幾個儺儀面具,各自戴上,城中信奉儺巫的修士也帶面具,如此還能避免身份暴露。
欒安平特地挑了個“伯勞”的面具帶上。
伯勞,十二凶獸之一,心明如鏡,能食噩夢。
欒安平自嘲似的喃喃自語:
“若真是恍然一夢就好了!”
行至一處儺壇,幾個和尚似的人搭起了戲台,祭完了儺公儺婆,巫覡點燃符咒,幾個舞者跳起玄妙的舞來,鑼鼓震天,嘴上唱起戲裏的詞來:
“萬不想母子兩今日相會,
一見面兒與娘又喜又悲。
自那日娘回家與兒同聚,
娘叫兒往西天求佛解危。
……”
欒安平在旁邊看了良久,思緒萬千,帶着顧南枝等人也靜靜站在旁邊聽戲。
雷戰只過來說道:
“這唱的倒是清楚,不像別的戲班子,唱的全聽不懂!”
“這也是儺戲嗎?怎麼和別的地方唱的不太一樣?”顧南枝問道。
“不是儺戲,但也差不太多,南楚千年積韻,這戲劇之間倒是彼此融合了,這是目連戲,不過倒有儺戲的部分傳統。”
大欒京城公子王孫大都好在梨園捧角,欒安平也去,但卻只是因為愛聽戲,書院裏與戲曲有關的書籍被他啃了個大半,對此十分了解。
他有些惆悵,戲裏唱的目連救母,恰似當下情景。
佛陀弟子下地獄救母嗎?
欒安平苦笑了一下,卻又覺得把自己那個“不着調”的師父看做佛陀也太過高看他了。
聽完這戲,欒安平也興緻寥寥,顧南枝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招呼眾人離開。
……
不一會,正對着的玉都宮門的長街上,欒安平等人爬上房屋,到屋頂坐下。
“怎麼還到這屋頂上來了?咋和做賊似的?”雷戰依舊大大咧咧。
“咱去這南楚皇宮中偷葯,可不就是做賊嗎?”司徒風插了一句。
欒安平也有些不解,沉默着望向顧南枝。
顧南枝看欒安平這副疑惑的模樣,卻淡笑道:
“怎麼也有你欒安平不知道的事呢?還以為你現在學了你師父的本事,成了個‘小一葉知秋’呢?”
“顧叔叔就莫打趣了,此地離皇宮南門甚遠,若侯老將軍那邊動手,在這裏等候只會延宕時間啊!”
顧南枝卻努努嘴道:
“我來問你,為何我讓孫安在西城縱火?”
“此事我明白,吸引南邊兵馬衙門的守軍,並在這儺儀典禮之地引起騷亂,之後皇宮若遇敵襲,這大街上毫無秩序,四散而去的觀禮人潮便成了援軍的阻礙。”
顧南枝點了點頭,接着道:
“行軍佈陣,凡事必須思索周密,那皇宮若遇敵襲,如何告知位於皇城南側的兵馬衙門呢?”
“這……”欒安平略一思索,恍然道:
“確實是我思慮不周了!”
司徒風和雷戰對視一眼,莫名其妙。
“你們打什麼啞謎呢?我怎麼聽不懂了?”司徒風問道。
“顧叔叔的意思是,若要阻敵,最好的方法是切斷南楚皇宮和兵馬衙門的聯繫。”
“等……等等等等,小將軍你說明白點,他雷戰腦子笨,你讓他聽明白!”司徒風說道。
“對對對!俺雷戰腦子笨,你說明白點。”
顧南枝接過話茬,笑笑說道:
“其實這四散的人群只能阻擋玄力低微者和騎馬者,若兵馬衙門中有高手,便可像我們這樣,藉助房屋躲避人潮,這些人才是我們闖宮的威脅,因此,絕不能讓南楚皇宮傳出消息!”
“那我們來這兒幹什麼?”司徒風問道。
顧南枝指了指南楚的天空,輕輕說道:
“打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