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征途
紅軍行軍打仗,並不是所有的時候都有一比五萬十萬之類的作戰地圖,尤其像張文這種剛成軍的新兵連隊。列寧小學好不容易搞來的地理課本地圖放大版就不錯了。從上面看從六安長嶺鄉到岳西縣不到一百公里的樣子,然而實際的路程卻長的多。先要向北再向東南方前進,翻越重重山嶺密林,七拐八繞的前進。很難想像:如果沒有一定的群眾基礎---也就是“帶路黨”,又沒有專業的作戰地圖和兵要地誌。哪怕是連規模的簡單行軍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張文也漸漸明白了為什麼另一個時空中紅四方面軍主力轉移以後,留守的數千地方武裝就能和十幾個師的敵人長期周旋。保證這看起來橫豎沒有幾天路程的根據地長期不失。紅二十五軍優良的戰鬥力與各級軍官靈活的指揮應變能力固然是一方面,三十年代的大別山曾經優良的群眾基礎和複雜的地理地形也是重要的條件。
張文連隊的新兵們雖然大多數人看起來還那麼木訥內向,行軍起來卻反應出內心火樣的jīng力和勁頭。不管看起來多麼疲憊,戰士們一路無語(這是後來的學生隊伍所難以想像的)完全不用大小休息。在分派個別體力好的戰士于山林間前出與側翼偵察的情況下連續十幾個小時的急行軍就走了百里山路,於天黑前感到了太陽鄉大松樹村指導員老王等前稍尖兵早已先行抵達做好準備的預定宿營點。
太陽鄉大松樹村此時還是個不大的小自然村,只有二十多戶人家百來口人。大革命時期就成立了農民自治政權,此時還建立了一個基層的黨小組。因此革命隊伍的規矩自然是知曉的,沒有人出村探視圍觀或是做迎接狀,也沒有人送來雞鴨等部隊裏按紀律不會要的東西。只是不聲不響的騰出兩戶人家的數間五十來平米房子供全連百餘名官兵臨時宿營。連隊的出地與目的地不算遠徒,因此除了水以外基本自備乾糧,並不需要麻煩村裏的人並給村民們帶來額外的負擔。
夜晚,油燈昏暗燈光下的老三間屋子裏,戰士吃完乾糧擦完槍便按照要求點起香頭練習起空槍瞄準。儘管整間屋子的地上已經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那認真而無聲的態度顯現出這是一支優良的部隊,而非沒有紀律的旅行團或烏合之眾。
張文坐在靠窗的地下,還是第一次有時間望着窗外璀璨浩瀚的繁星,不由一陣浮想。在他前世的印象中,自從21世紀頭十年的新一輪“加工業化”浪chao開始,兒時常見的這種景象就已經不多見了,此時的星空似乎比印象中前世幼時更為真切。將來若有幸建立一個嶄新的中國,絕對要尋求一條工業化城鎮化的新路。在嶄新的社會主義時代,人們本就應該吃着平均主義的大鍋飯,朝九晚五過做清閑的工作。只有這樣,才是符合中國國情的,才能以中國並不算富裕的人均資源空間和環境空間換取更多人的就業實現健康的城鎮化。國力的強弱並不在於簡單的加工業化勞動有多少,而在於從科研單位到部隊人們的戰鬥力凝聚力如何。在於沒有庸俗社會競爭的污染下,net們對於學習和創新的態度。
“外面一班的明哨流動哨還有二班村子四周四顆大樹與圍牆下的暗哨該有人接替了吧?”覺得自己想的遠了,於是張文把自己的思緒拉回到現實,看了看錶,到了小村莊內外值勤的明崗暗哨該換班的時間。按照一般的規定,軍人站崗放哨是兩小時一換,但張文還是相信楊南征《虛擬演兵》裏的說法,軍人站崗最多在一個半小時內才是可靠的。連續幾個小時或數個小時保持高度jǐng戒觀察的,那是主力中選拔出的偵察jīng兵。特務四大隊或將軍班那一類,不會是自己這群人。“暗號口令是他們的名字再加上下三個班的第二名戰士的名字。你們彼此已經熟悉了吧?哪個班去換?”
見沒有人迅回答,張文不由的有些失望:這麼短的時間還是不能指望從孩子變成真正的軍人啊。於是直接點名“那就下兩個班,三班明崗和流動哨,四班下一波暗哨。一個半小時一班”
指導員老王覺得時間不能浪費,見戰士們練習空槍瞄香頭有一段時間,覺得到了文化補課的時候了,於是打算掏出書本,張文卻制止了他:“都這個時候了,我來和大家聊聊吧。”
“大家說說看,對這次戰鬥有什麼看法---哦,不是說戰術而是說心情緊張不緊張,害怕不害怕,要說實話。從劉子云開始輪着說”
戰士們三言兩語的表了意見,從人們的神sè來看,至少沒有現恐懼緊張壓倒這一整天行軍疲憊的現象。覺得自己訓練了這麼長時間懂了這麼多,敵人應該很好對付。這也是這個時代文化水平尚不強的新兵們一種樸實看法,張文知道除了二戰美軍步兵外,沒有多少國家的年輕人對戰爭和戰爭中的步兵們將要承受的東西有着清醒的認識。根本不像《我是特種兵》裏描述的那樣,以特種部隊打個緝毒戰鬥都有人退出。這就是時代帶來人們意識上的差異。
張文有些不滿的帶着鄭重的神sè說到:“這就是你們踏上征途的看法?”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這是我的遺書,我給大家念一念:”
“我,姓名張文,男,漢族,19o7年生。我的履歷相信組織上已經有了備案,在這世上我已沒有一個親人,在舊軍隊裏我不善為人處事倍受欺凌。是大革命的浪chao給了我新的生命。人的生命是短暫的數十年的光yīn幾晃即過,固有一死。為了人與人之間的公平正義與人類解放而進步的事業而戰鬥,即便死前我運氣不好沒有消滅一個敵人,也是死得其所。我之所以留下這篇話,不是想把名字刻入石頭以求永垂不朽。也不是有什麼重要遺產要交代,革命軍人沒有什麼錢。我唯一有價值的遺產是下面這些戰鬥rì志和總結。”張文停頓了停頓,翻過也不知多少空白頁。“上述就是留給革命成功前人們的經驗教訓,希望對繼任者有所幫助。如果我犧牲在革命勝利前夕,我想我還是有些話要告戒給建國數十年後的人們:以下是人類最珍貴的東西:有保障而無憂慮的生活和工作,幸福的家庭和後代繁衍的機會。比之其他社會形態,民間相對平等且相對平均的經濟待遇,還有合法的範圍內階級差別消除帶給人們的良知道德與寬容。我為之奮鬥和犧牲的目標有七成是為了這些幸福和進步在人間的實現,只有另外三成是為中華之崛起而奮鬥。不要聽信那些以zìyoumínzhǔ為名反對列寧主義人們的謠言,不要被我們暫時落後和境外社會的表象所迷惑。一個諷刺基本的公平正義為地上天堂的社會,不要妄圖認為它在我們這裏不會滑向地獄。。。”
“你們準備好去死了么?你們的遺書寫好了么”張文望着眾人問道。見戰士們沉默不語,不少人還有驚詫疑惑的神sè。
“你們難道報有僥倖心理么?我不是帝國主義的那些戰爭販子,我可以誠實的告訴你們:做為步兵連的一員,千萬不要保有這種僥倖心理,那十分有害。就拿第一次世界大戰來說,各國參戰兵員的傷亡率是百分之五十,但是步兵連卻是百分之八十甚至百分之百。中國革命戰爭的xìng質與帝國主義戰爭有本質不同,我們沒有也不可能有投降妥協或停戰談判,我們還沒有足夠像列強正規戰爭那樣分明的戰線和用於輪換的輪換預備隊。我們沒有多少後勤人員和技術兵種,從游擊隊員到主力部隊大部分人都是長期在對敵一線的步兵戰鬥兵。即便以後革命形勢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好比全國解放戰爭那樣。我們步兵部隊從基層軍官到士兵的犧牲率也不會小於一半,加上永久xìng傷殘率那就更高。的確,這次戰鬥的敵人再強也不會有多恐怖,我們的犧牲傷亡率不會太大,然而如果我們只打這一次戰鬥就退伍的話那就不配說自己是革命軍人。我給大家出道高級數學題:我們假設每次戰鬥的傷亡率是十分之一,犧牲率是三十分之一,一個季度進行一次戰鬥,預計五年解放全中國並趕走帝國主義,大家說說我們的犧牲率是多少?----噢,這個也許對於你們絕大多數人來說太難了點兒,老王說說看吧”
老王在數學方面的造詣也比張文這樣文化課基本自學成才的人強的多。在紙上算了一陣皺眉說道:“直接來算是三分之二,如果每次戰鬥后我們都能補齊新兵,那我們現在在坐的這些人也會有一半犧牲。沒死亡也沒殘廢的按戰鬥經驗能有四分之一就不錯了,負傷基本上是鐵定的。”
“你們知道戰場上死傷是什麼感覺么?要比被捕后在刑場上行刑痛苦的多。執行槍決的行刑者就算瞄不准你的腦袋也會向你的后心shè擊,短時間就斃命,刑場受刑時慘叫的沒聽說過。我在北伐戰爭的時候部隊裏有個兵痞守城時在城牆督戰,他基本上是不露頭開槍的。結果被奉軍步兵炮在城垛炸開的碎石削去了整個臉部,臨死前是血肉模糊的一個骷髏,在惡鬼般的慘叫聲中死去。這種死法絕對不算什麼希奇,被全威力槍彈中近距離命中腸子從身後流出來,四肢或關節中槍粉碎xìng骨折那就更為常見了,傷員里三分之一都是這種”
張文接著說道:“外國有個叫海明威的作家曾經說:愛國主義者都是流氓。就是說:像那些列強軍隊一樣為了本質上是庸俗私yù或者一國之小團體利益而把優秀的青年送上戰場的是流氓,我看戰爭犯比流氓的xìng質要嚴重的多。如果不是為了高尚的普世價值與**理想,不是了人類的公平和正義進步與解放所進行的革命戰爭。那麼軍隊和戰爭的存在本身絕大多數就沒有不是罪惡之源的。如果有人報着男兒當殺人的庸俗主義‘英雄夢’那麼我告訴你們當中的這種人:趁早滾蛋。”頓了頓,張文又用緩和的語氣說道:“放心,不要有心理負擔。白軍和**陣營外的‘zìyou世界’有很多污衊我們的謠言。但是至少在中國來說沒有說過我們苛刻待非臨陣逃兵的。非臨陣逃兵在革命隊伍里實際上是一種常態,我們也不像那些帝國主義國家一樣為此專門制定相關法律。zhongyang蘇區的**早在井岡山的時候就提出過一個對於革命軍隊十分重要的原則:革命必須自願。
戰士們被張文的言論觸動了,倒不在於對戰場殘酷的描述。因為在不同於和平年代工業國的舊中國底層,和平二字本身就有着殘酷的一面。而是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樣一支軍隊,它以鐵的紀律著稱卻無視兩宋刺字時代以來任何軍隊都最為重視的一條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