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誰對？誰錯？
西班牙人的作息時間很怪。
下午三點是他們的午飯時間，晚飯要等到晚上九點，甚至到半夜才吃。
德比戰結束的時間，正好是馬德里大街小巷最為熱鬧的時刻，整座城市到處都是燈紅酒綠的繁華景象，誰能想到，在如此繁榮的背後，竟潛伏着巨大的經濟危機？
次貸危機即將到來，歐債危機也會接踵而至，西班牙會成為歐豬五國之一。
到那個時候，這些人還能像現在這般開心、放縱嗎？
高深沒有時間去了解這一切，他帶隊回到巴爾德貝巴斯后，騎着單車回到了歐達列薩區。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球迷，他們有的載歌載舞，高興得手舞足蹈，那不用說，肯定是皇馬的球迷；有些則是罵罵咧咧，借酒澆愁，這應該是馬競球迷；還有一些甚至乾脆直接圍坐在馬路邊上喝酒……
其實，高深無法理解這些本地球迷對德比戰的那種感情，他只知道，這場比賽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但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的每一場比賽都比過去的這場德比戰更加重要。
這就已經足夠了！
……
穿行在熟悉的大街小巷，很快來到了卡羅的家門口。
很好辨認，因為他們家門口的圍牆上有一塊斑駁得厲害的籃球架。
誰能想到，足球教練的兒子竟然是個籃球迷？
所幸，皇馬也有籃球隊，倆父子才因此有些共同話題。
摁響了門鈴，卡羅太太就出來幫他開門。
“晚上好，卡羅太太。”高深禮貌地打着招呼。
卡羅太太心情也很好，笑着跟他點點頭，指着身後的小院子，“他在那邊等你呢。”
高深剛進院子，就看到卡羅在不遠處朝着他招手，面前擺着一張小方桌，上面佈置着幾道菜，還放着幾瓶酒，另外還有一個保溫瓶。
“知道你不喝酒，特地為你燒了一壺水。”卡羅站起來，招呼高深在他對面坐下來。
高深趕忙道謝，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
“你可真有意思，不喝酒，不抽煙，不賭錢，幾乎所有的不良嗜好都沒有，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呢？”卡羅看着高深的動作，呵呵笑問道。
高深聽后，腦海里浮起了一個印象，這已經不是卡羅第一次這般調侃他了。
以前，他總是一本正經地解釋說，這是因為父母從小對自己管教得嚴格，在國內學校里禁止所有的不良嗜好之類的，但現在……
“男人嘛，總是要對自己狠一些。”高深不解釋，笑道。
卡羅一拍手，哈哈笑了起來，“對，沒錯，確實應該這樣。”
一陣玩笑，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話匣子也打開了。
“先生，我非常高興你今晚能去伯納烏觀看比賽。”高深感激地說道。
卡羅擺了擺手，“原本我是拿着你給的票要進場的，結果碰到了弗洛倫蒂諾。”
“弗洛倫蒂諾？”高深十分意外，“他回來了？”
卡羅點了點頭，“具體很多事情，其實我也不是特別了解，你知道，雖說弗洛倫蒂諾執掌皇馬才五年多，但他對這傢俱樂部的影響非常深刻，現如今，伯納烏每一個部門都有他的人，就算是馬丁，都不敢公然跟他對抗。”
高深明白。
一直都有說法，弗洛倫蒂諾退下來是為了重新上位。
結合現在高深自己的理解，弗洛倫蒂諾、馬丁，乃至第一副主席塔皮亞斯等人，看起來是同一陣營，但實際上內部也存在矛盾，這才給了卡爾德隆一個可趁之機。
估計弗洛倫蒂諾自己也沒想到，他原本十拿九穩的局面，會被卡爾德隆漁翁得利。
這才有了高深前世，零六年皇馬主席大選，卡爾德隆帶着米賈托維奇上位。
裏面的關係實在太複雜，牽扯到的利益糾葛也太多了。
卡羅肯定不是來跟高深說這些的，他只是說了一些在包廂里聽到的話，例如迪斯蒂法諾、巴爾達諾和布特拉格諾等人對高深的評價，以及他自己對這場比賽的一些看法。
整體來說，高深在這場德比戰里，交出了一份堪稱滿分的答卷。
可就算是如此，馬丁依舊不打算給高深一份正式執教合同。
“你應該明白，馬丁並不支持你，也不信任你，相反的，他一直在等你出錯。”卡羅提醒道。
高深是絕對相信卡羅的為人，他會這麼說，那就證明他確實聽到了這番話。
當然，馬丁也不會害怕高深知道這些，因為他站得太高了。
“那他就錯了，我一定會讓他失望的！”高深斬釘截鐵地說道。
卡羅眉頭一皺，他發現高深很固執，很有主見，這跟他以前對高深的印象完全不同，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是不是還沒看明白？主場擊敗馬競，並不算是真正的挑戰，接下來你要面對的是溫格帶領的阿森納，你知道嗎？本賽季到目前為止，阿森納已經六場歐冠比賽不失球了，只要在海布里球場不失球，就能追平，甚至超過AC米蘭所創造的歐冠歷史最長的不失球紀錄。”
“而在海布里球場，阿森納已經連續八場歐冠不敗，上次輸球是零四年的八強淘汰賽，在首回合客場一比一戰平的情況下，回到主場一比二輸給了拉涅利執教的切爾西，而且這八場不敗裏面，槍手只丟了三個球。”
卡羅的數據很詳實，一點都沒有錯，這證明阿森納確實非常強大。
在高深的記憶里，本賽季的阿森納甚至殺入了歐冠決賽，差一點點就擊敗了里傑卡爾德所率領的巴塞隆拿。
要知道，如今的阿森納隊內可是有一大票新人，如法布雷加斯、雷耶斯、弗拉米尼、圖雷、埃布埃等，全都是溫格提拔起來的小將。
雖說，阿森納已經沒有當年四十九場不敗時的巔峰，但依舊還是歐洲最強的球隊之一。
看到高深沉默不語，卡羅搖頭嘆了口氣，有些急了。
“你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如此重視歐冠小組賽的頭名嗎？”卡羅問道。
高深想了想，回道：“為了避開其他組的小組頭名？”
他有些不是很確定這是不是卡羅想要的答案，這是常識。
“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小組頭名在十六強淘汰賽是先客後主，很多人對此的理解是，先客後主是有利的賽程，但這也很片面，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歐冠的淘汰賽歷史上，幾乎沒有哪一支球隊能夠在主場失利的情況下，在客場翻盤逆轉的。”
高深感受到了卡羅所想要傳達的意思了，但他注意到了卡羅的措辭。
“幾乎？”
“對，在歐冠歷史上僅僅只有一次，那就是九五到九六賽季的歐冠半決賽，荷蘭的阿賈克斯在首回合主場零比一輸給希臘的帕納辛奈科斯后，次回合三比零逆轉，但在決賽中輸給了尤文圖斯，僅僅只有這一次。”
卡羅加重了語氣，“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歐冠淘汰賽，只要在客場擊敗對手，往往就代表着晉級權，所以先客後主的賽程，會讓球隊佔據很大的心理優勢。”
高深恍然大悟，果然，沒有什麼是無緣無故的。
足球是世界上規則最細緻，也是最有趣的體育運動，同時也是最迷人最燒腦的運動。
“現在你知道，擊敗阿森納，逆轉翻盤的概率幾乎為零，除非你能創造奇迹！”
卡羅的出發點並不是想要打擊高深的信心，而是想要勸他知難而退。
就算真創造了奇迹，擊敗了阿森納，那又能怎樣呢？
踢完阿森納，緊接着就是聯賽二三名的決戰，做客梅斯塔尼亞球場，挑戰瓦倫西亞。
從馬競到阿森納到瓦倫西亞，連續三場比賽都是決戰，皇馬吃得消嗎？高深扛得住嗎？
更不用說，隨後就是歐冠八強，甚至還有更強大的巴塞隆拿。
以目前皇馬的這套陣容，這種士氣，怎麼可能扛得住？
高深一直沒怎麼說話，他能感受到卡羅的好意，因為一個不小心，自己可能就聲名狼藉，前途盡毀，風險實在太大了。
但對他來說，這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機會。
“卡羅先生。”高深輕輕地吐了口氣，淡淡地說，“我還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外面的那個籃球架是你孩子的，對吧？”
卡羅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
“你希望你的孩子能踢足球，你也從小就培養他踢球，可偏偏他就是不喜歡足球，喜歡打籃球，有一段時間你非常生氣，你們倆還因此鬧了矛盾，直到有一天，他站在你的面前，抬起頭，大聲地告訴你，他想要去籃球隊試試。”
卡羅怔怔地看着高深，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今天，我非常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還是那句話，我想要試試！”
高深直視着卡羅，雙眼裏充滿了堅決，沒有絲毫的躲閃。
“我知道，從環境，從實力，從概率，從各種各樣的數據來分析，我們客場逆轉阿森納的可能性為零，我不否認，但我也相信，足球比賽從來都不是依靠概率來定勝負的，就算是那些博彩公司，他們也只能給出一個大概，所以會有冷門。”
“我還年輕，我不知道如何去計算這裏面的利益得失，但我知道，如果我今天不去嘗試，我會留下遺憾，我將來一定會後悔，而我，不想後悔！”
卡羅有些愣住了。
大人總是喜歡計算各種各樣的利益得失，美其名曰成熟，但孩子更多是從本心出發，只是想要去嘗試着靠自己去探索這個新奇的世界。
誰對？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