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你好，我是盛曄

從盛妄為開始記事起。

他的父母從來就沒吵過架。

日常的小拌嘴只是他們甜蜜生活的調味劑。

他年齡小的時候，看着模樣倒像是個不愛笑的，但卻喜歡黏着家裏人。

往往一撒嬌，或是扯着嗓子一哭，沈忱就會立馬抱住他。

他記得很深，

有一回，他問母親。

「我和爸爸你更愛誰一點？」

她沉吟片刻，說出的話讓他那麼小的年紀都能記住。

她說：「我們要一起愛他。」

那麼好的盛曄，上輩子過得實在太苦了。其實，真的說起來，她最虧欠的還是盛曄。

父母剛死的那段時間，是盛曄一直陪在她身邊，她卻惡語相向。

什麼難聽的詞都說過。

直到死亡降臨的那一刻，才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兩個同樣執着於過去的人，一個停滯不前，等待了十一年。一個拚命想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即使不確定，卻義無反顧。

小小的盛妄為腦袋裏裝不了太多的東西。

他只記得隻言片語中。

父親很多次叮囑的無微不至。

對外，他是別人眼中不苟言笑的霸總，沉穩冷靜，那張俊美的臉總是冷冷的，對周圍的事情毫不在意。

也只有盛妄為見過他爹撒嬌求哄的樣子。

父親會在回家的第一時刻，緊緊的抱住母親，卸去一身的疲憊，完全依賴着她。

一家三口去旅行。

他唯一的用處是充當背景板。

在盛曄的鏡頭下，含情的眼眸中，只有那個依舊漂亮的沈忱，笑顏如花的沈忱，那個永遠像個孩子的幼稚大朋友。

不過，他能跟着一起去已經很不錯了。

他兩歲大點的時候，醋缸里泡過的盛曄就能把他丟給舅舅來養。有時候，還把他丟給盛昭玩。

那些大大小小的節日裏，盛曄送給沈忱的禮物每年都不會缺席。

而他的生日，卻被盛曄忘記過好幾次。

他那時候覺得，只有簡恣意是對他最好的。雖然喜歡卡整點發祝福，但是為了她遲睡一點也沒什麼。

等他年齡大些，已經明白自己就是一個電燈泡。

他唯一一回見父親生氣，是在沈忱生病的時候。那病其實並不算特別嚴重，但很折磨人。

沈忱的生活並不算規律。

表面上，她很聽盛曄的話。

實際上，她經常背着盛曄去干他明令禁止的事。

盛曄不知道嗎？

他很早就知道，只是看着她開心的模樣，一次又一次的縱容。

就是這樣的縱容，讓沈忱突然胃絞痛住進了醫院。

從始至終，盛曄都不知道他就跟在屁股後面。

他看見，母親討好的笑着，去牽父親的手，被父親一反常態的推開。

盛曄低頭沉默。

很明顯是帶着點生氣。

再次抬頭，眼眸已然猩紅。

「你要是想吃，就讓我去陪你，別總是偷偷的一個人去，也別…總是丟下我一個人，我真是害怕這醫院了，你就乖乖的聽我的話好不好？」他說。

他恍然大悟。

原來父親是在氣自己，沒有照顧好母親。

也就是這個小病，讓父親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更加細緻入微。那點縱容開始變得有原則起來，恰到好處的舒服。

他22歲的時候，將心愛的女孩娶回了家，也終於明白愛是什麼。

娶了心愛的女孩就像是打了勝仗。

她是他嚮往自由里，唯一想要被束縛的偏差。

愛是清晨起來，他很想看到簡恣意的臉。愛是希望簡恣意過的好，也自私的渴望，她能喜歡着自己。

這時候的父親已然不年輕了。

歲月好像在他身上並沒有留下多少痕迹。

他的脊背依舊挺直。

卻不能像小時候那般，把他緊緊的護在懷中。

從前那個無所不能的人，現在也該輪到他來守護了。

人們常說，一對夫妻相處的時間過長，會從愛情轉化為親情。但隔了這麼多年，盛妄為還是很清楚，他父親很愛母親。

這麼多年下來，他們潛意識中就養成了習慣。

比如，要是沈忱起的早些，她會給盛曄準備一杯熱茶，再警告他。

「絕對不許在公司喝咖啡，累了就喝茶提提神。」

往往這時，盛曄就會笑的很寵溺。

很正經的端着身子。

「遵命夫人。」

再比如，盛曄要是回來晚了，留的飯菜必定是沈忱自己做的。

那盞燈總是會為晚回家的人亮着。

最後被摁滅。

一轉眼間，兩人結婚已有五十個年頭。老頭老太太還挺有情調，結婚紀念日不忘拉下。

那幾天，可愁壞了老太太。

想來想去不知要送什麼，光是電話就往兒子那裏打了好幾趟。

老太太最後敲定下來。

打算親手為老頭勾一條圍巾。

人老了更愛念叨，一到冬天老頭的腿就會帶點疼，又幼稚的不聽自家媳婦的話。

故意裝作忘記的模樣，看她擔心。

等她幫着自己把衣服套好。

他一天的心情都要好不少，和那群老頭下棋的時候都忍不住嘚瑟。

沈忱走的那天，是個陽光很耀眼的午後。

盛曄去喊她吃飯。

只見，年邁的沈忱躺在躺椅上，看樣子像是睡著了。

葬禮是盛曄一手操辦的，整個過程他很平靜，沒有掉一滴眼淚。

盛妄為怕他傷心，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嘴。

「爸，搬家吧。」

那是盛曄第一次對着他發火。

「要搬你搬，她在這裏我是不會離開的。」

那天盛曄說了很多遍。

「這裏有她。」

又過了一年，他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兒孫長伴膝下，碩大的別墅里是孩童天真的笑聲。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要扛不住了。

清晨的陽光帶着慵懶的暖意，整個城市上空的霧氣被光線穿透而過。

他躺在沈忱去世前躺的那張躺椅上。

佈滿褶皺的手，緩緩抬起，遮住了陽光，又慢慢張開，一縷光芒透了出來。

他聽見自己輕輕的說。

「我要來陪你了。」

這沒有沈忱的生活，他實在是過夠了。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

穿着再普通不過的衣服的沈忱，朝他伸出手來，嬌着嗓音向他撒嬌。

「我等你好久。」

烈日繾綣，他愛的人永遠光芒萬丈。

他期待着兩人的再次相遇。

伸出手來與她相握。

這一瞬間，屬於他們之間的磁場在飛速運轉，象徵著生生世世的誓言，他們在新的世界裏相遇。

緣起，也是心動的蟬鳴。

「你好，我是盛曄。」

「沈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