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事出有因
我來自南方小鎮的一個四口之家:父親,母親,我,還有我的妹妹羽祺。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正好趕上一次世界末rì。那一年古書里紛紛出現預言,那一年占卜師和通靈師惶惶不安,那一年科普了什麼是磁極翻轉,那一年神秘的瑪雅曆法也會畫出一個句號。那一年,是2012。
很巧的是,我剛好就在2012年12月21rì出生了。那時的我顧不上自己的紳士風度,張牙舞爪地破口大罵:“有沒有搞錯,剛生下來一天就末rì,這是在耍我吧?”
可惜當年發音有誤,說出口時變成了連我自己都聽不懂的“哇哇”哭叫。一天之後,也就是我出生的第二天,當太陽照常高高掛起,好奇的人們又開始打聽下一個世界末rì是什麼時候。
轉眼過了二十年,現在已是2033年。在又經歷過好幾個末rì之後,我成了一名讀大三的學生。讀的專業是計算機,這是受我父親的影響。父親是一個人工智能領域的研究員,待在研究室里的時間遠大於在家的時間。
不過小的時候,父親還是經常通過腦波轉換儀,將影像連接到家中來陪我和妹妹。我念初中高中的時候,他也時常用這樣的方式“回家”來指導我的學習。因為我對理科,尤其是數學領悟得快,父親甚至提前教給我不少大學裏才會學到的東西。不過這樣做,有時並非就是好事。高考答題時,我就出於習慣,在一道求導題中用上了洛必達法則,答題雖然簡潔,但也因此被扣掉了一半的過程分。
我的母親則是個生意人,常年奔波在外。我沒能從母親那裏繼承到一點商業頭腦。倒是我那十九歲的妹妹,在念完高中,念完十二年義務教育之後,就開始幫母親打理廠子裏的事務。最近也開始學着去談生意,不過這些完全是為了好玩。平時事情並不多,所以大部分時候,她還是比較清閑。在家閑着無聊,於是玩起了網絡遊戲。
起初她幾乎每天換一個新的,無數的新手村中,遍佈了她的足跡。問她這是為什麼吧,她就會說出各種自相矛盾的理由。不是嫌升級太慢就是嫌升級太快,或者怪難打,要不就是技能太多記不住。
只有我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祺兒害怕孤單。每玩一個新遊戲,對她來說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大家都忙着升級,也沒有人和她說話,本就不在意遊戲好不好玩的她,很快就會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所以每次祺兒都要拉着我一起玩,然後張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無比期盼地等待我的答覆,望着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卻每次都拒絕了。因為我實在對網絡遊戲不感到好奇,不好奇就沒興趣,沒興趣的事,我從來都提不起jīng神去做。
然而看着祺兒委屈的樣子,我也於心不忍,於是半年前的一天,我差點就答應了她。只是沒等我將話說出,她忽然跟我說,她就玩這款遊戲不換了。我詫異地問她為什麼,她只是低頭偷笑着跑開。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碰到了一個閑得無聊的玩家,陪她練級,陪她發獃,一直陪了一整天,於是就把我家這個丫頭給留住了。
然後她進了公會,認識了更多的朋友陪她一起玩,她就更加捨不得走了,還把那個遊戲當成了第二個家。有人陪她玩得開心,我也算是得了清閑,每天自學一下大學的課程,剩下的時間都拿去研究稀奇古怪的玩意去了,像什麼特斯拉的《引力的動態理論》啦,沉沒的亞特蘭蒂斯啦,北緯37度的各種謎團啦。有時也無比嚮往地看看奇門遁甲,梅花易數什麼的,不過試探xìng地看了個開頭就放棄了,文言文本來就晦澀難懂,更何況是這種用文言文編碼的高科技呢。
不過我也不是完全和絕緣。在祺兒開始一心一意玩那個遊戲之後,耳濡目染的我,多少對遊戲裏的一些數據開始感興趣了。此後便開始通過一系列的演算,來推導遊戲裏的各種公式。比如boss大招的傷害是怎麼計算的啊,隱藏屬xìng的實際效用啦等等之類。起初我將我的結論講給祺兒聽的時候,祺兒還笑我說凈做些沒有意義的無聊事情。不過在這些結論一一應驗后,我在她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變了。
“哥,我以後的屬xìng點該怎麼加?”“哥,這兩件裝備,穿哪件比較合適?”“哥……”
此後我成了祺兒的技術顧問,後來兼任她所在公會的技術顧問。雖非遊戲中人,但我也搖身一變,成了眾人口中的“高端玩家”。
一個什麼遊戲都沒玩過的高端玩家,一個十分另類的高端玩家。
這就是我,一個名叫羽濤的普通大學生,而我的妹妹祺兒,此刻又在打算捉弄我這個哥哥了。
……
“起床啦……”耳邊一個婉轉但有些音量過大的聲音,將羽濤從夢中拉了出來。音量無法調節,因此短暫的分析可以得出,這聲音是現實里的聲音。從以往形成的條件反shè中,羽濤知道調皮的妹妹一定又附在他的耳邊。為了不撞到這個鬼丫頭,羽濤下意識地將頭往側面滑出。迷迷糊糊之中,卻碰到了桌上正在旋轉的地球儀。
“嘶,疼……”羽濤吸了口氣,抬起身子,捂住後腦上被撞的部位。那個倒霉的地球儀,則掉在地上滾到了桌子底下。
“哎,哥你沒事吧?”一隻柔軟的小手按在羽濤的手上,輕快有如夜鶯的聲音暖暖說道。
“沒事沒事。”羽濤瞧了一眼手機,顯示為早上九點。羽濤揉揉眼睛,隨後就準備出門去買早點。
羽祺卻擺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不用啦,哥,早點我都幫你帶回來啦。”
“呵呵,變乖了啊,知道關心你哥了。”羽濤伸出食指去點羽祺的鼻尖,羽祺身子往後一縮,仍舊沒有避開。羽祺努了努嘴,不過很快又笑了起來。她撿起掉在桌子下的地球儀,然後問道:“哥,你怎麼睡在這兒呢,昨晚熬夜了嗎?”
羽濤見她提到此事,馬上就變得興奮起來,口中滔滔不絕地說道:“哈哈,祺兒,昨天晚上,我終於把版本更新后的公式重新擬合了出來,再對函數求偏導,分別得到了各屬xìng對你的提升空間。你來看紙上這個公式,就是會心率對你的輸出影響,將會心傷害,技能傷害,技能係數等等帶入公式,就會得到這樣一個值,然後我們再對比……”
羽濤說起他的公式就來勁,羽祺卻是聽到他的公式就頭暈。羽祺連忙繞過他滔滔不絕的解說,直接開口問道:“哥,結論呢?”
羽濤嘆了口氣:“我的好妹妹,你就不能有一次聽我說完么,這可是我整整一晚上的心血,心血啊……”羽祺撇嘴說:“人家的數學還是初中水平,你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怎麼聽你說完呀。”
羽祺的高中念的是藝術班,選的是古典系,因此上課都是學什麼樂府宋詞,琴瑟簫笛,還有唱歌和舞蹈這些東西。給她講多元函數,那簡直是如教天書。
羽濤又嘆口氣,只得長話短說:“哎,結論就是,你現在穿的那身崑崙套裝,還不如只用半套,再混搭兩件朱雀套裝,打‘玉英後山’副本會更輕鬆一些。”
換做平rì,羽濤都能夠猜出羽祺的話來:“哇,哥,你好厲害,我這就去把裝備換了。”然而這一次,羽祺聽過之後,卻忽地神sè一黯。
“怎麼了,祺兒?”羽濤連忙問道。
羽祺低着頭,慢慢說道:“哥,那個遊戲,我不玩啦。”
這是祺兒第一個堅持玩下來的遊戲,裏面還有她那麼多朋友,她怎麼突然就說不玩了呢?羽濤心中疑惑,笑着猜道:“你和你的朋友打算一起換其他遊戲?”
羽祺搖了搖頭說:“只有我,他們不換。”
“咦?你捨得你的這些朋友?”羽濤好奇問道。
這時羽祺的兩眼有些發紅,怕被羽濤看見,將頭埋得更低。羽濤更加疑惑不解,他將雙手搭在羽祺肩上,俯下身來看着羽祺的眼睛,輕聲說道:“祺兒,有什麼不開心的,跟哥說,哥幫你想辦法。”
“昨天,我們去‘玉英後山’,打到最後,boss出大招了,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來不及給他們都加上,然後,他們就說我不會玩治療。唔……”羽祺心中委屈,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哼,這幫混蛋,自己血薄,一碰就死,加也加不上啊,又怎麼能賴到你頭上!你等着,我去罵他們一頓。”羽濤一聽就忿忿不平地準備上線找那幫人算賬。
“別,哥,他們說得對,我真的玩不好治療……”羽祺拉住羽濤說。“而且,我角sè也刪掉了,你也沒辦法上線……”
羽濤自己不玩,所以和這些人唯一的溝通方式就是通過羽祺的角sè。現在羽祺刪號,他也罵不着那些人了。
“你角sè都刪了?”羽濤知道事情絕對不會這樣輕描淡寫,羽祺突然連角sè都刪掉,一定是傷心不淺。
不過羽祺也不想再提此事,她抹了抹眼角,抿嘴說道:“我打算換個遊戲啦,去玩下周上市的一款新《七星島》呢。”
“《七星島》?就你自己么?”羽濤問她。她點頭說:“哥,你要不要也一起玩呀?”
羽祺每次換新遊戲時,都會習慣xìng地問上羽濤一句。雖然羽濤的回答總是否定,但她依舊不厭其煩。
羽濤沒有說話,只是接着問道:“那你這次打算玩什麼職業?”羽祺想也不想地說:“醫仙呀。”“醫仙?怎麼又是治療職業。”羽濤皺了皺眉,“還是別玩治療了吧。擔子那麼重,還老是被人說來說去,給人背黑鍋。”
羽祺說:“可是,別人玩的治療我都不放心呀。”
羽濤看着祺兒仍是嫣紅的雙眼,心中不由得一疼。塵封了半年的那種愧疚感,忽然在這一天又湧上了心頭。他的眉毛抽動了一下,忽然舒展面容,神秘一笑,接着對羽祺說道:“那我呢,你也不放心么?”
羽祺聽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哥,你是說你也要玩么?”她見羽濤點了點頭,頓時高興得連連拍手,還在房間裏歡快地繞起了圈。羽濤笑着說:“不就是玩個遊戲么,至於把你樂成這樣?”
羽祺說道:“嘻嘻,因為有你陪着,我就不怕沒人對我好了呀。”她一邊說著,一邊沖羽濤眨着眼睛。
羽濤只是凝視着妹妹的雙眼,心底的話卻是沒有說出:“祺兒,我會保護好你的,這次就讓我陪在你的身邊,我一定不會讓你再感到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