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魔靈復燃(四)
刑訊室沉靜了片刻,一個清瘦修長的神緩緩走進。他朝司馬陽滿身濺血的軀體瞥了一眼,說:“恭喜刑神除掉一個眼中釘,現天庭又少了一個攻訐你的正神,你權柄牢固,霸業可圖!”
武孤高說:“有你司馬無間的舉報與謀划,雖然除去了司馬陽,但我也沒問到更多的東西,這萬魔之源封藏地還是一個謎。”
這司馬無間不僅與司馬陽同族,又是司馬陽的副手,任天書閣學士。他一直想要替代司馬陽,副職轉正。
司馬無間看到天審司權勢日益高漲,便趨炎附勢,暗中投靠刑神,幫忙策劃了這場誣告案。
“我看司馬陽未必知道謎底,他固執頑抗,留他性命,只會亂咬他人,節外生枝。不過……”司馬無間沉吟了一下,說,“這司馬陽畢竟是正神,未經天帝裁決,我們就這樣殺了他,恐引起天帝不快與諸神參奏。”
武孤高說:“天帝對司馬陽不掩其瑕,直書他當年與鳳詩詩事情,早已惡之。我們只要讓司馬陽簽字畫押,那諸神也沒話可說。”
說完,他揮動靈力操縱司馬陽手臂,司馬陽手臂在一張供認狀上寫下“司馬陽”三個血字,並按下血紅手印。
司馬無間臉上露出笑容,說:“妙啊,把司馬陽的罪狀呈報給天帝,再稟告司馬陽已畏罪自殺,這鐵案就辦成了。”
“魔教操控死人剩餘的一些魂魄,讓其做事的方法,確實好用。”武孤高眼裏閃着貪婪的光芒,說,“萬年前他們有超神妖的實力,當之無愧。可恨我找不到萬魔之源封藏地,萬魔之源才是真正的無敵力量。”
司馬無間說:“我查遍天書閣所有資料,雖沒找到封藏地位置的記載,但發現了一條線索。”
武孤高眼睛亮了,忙問:“什麼線索?”
“末日噩夢戰爭結束后,我琢磨當時的天帝太一要封藏萬魔之源,最安全的地方是在女媧城。女媧城最嚴緊的地方有三處,太微玉清皇宮、龍甲軍駐紮地與女媧學院。”司馬無間徐徐地說,“開國初期,靈寶天尊擒住四凶,用靈寶伏凶陣將它們關押在沈天。後來天帝太一選擇在四凶關押地上面建女媧學院,我想這會不會是他借建女媧學院的幌子,把萬魔之源封藏在靈寶伏凶陣里呢?”
武孤高聽着認真,點了點頭說道:“你分析的有道理,完全是有可能把萬魔之源封藏在靈寶伏凶陣里。靈寶天尊可是三清之一,他的法陣自然難破;女媧學院每任院長也都由天帝直接委派,選的都是武功數一數二且對皇家忠心耿耿的大神。”
司馬無間說:“但這只是我的猜測,要去證實才行。”
武孤高問:“有什麼辦法沒有?”
司馬無間思忖后說:“古書記載靈寶伏凶陣是用四色幡佈陣開陣,靈寶天尊去極樂世界前,把四色幡與守陣任務交給四位弟子。四位弟子靈逝前又安排給下一代守陣弟子,如此傳承數萬年,現在是到了四大天師手上。”
在靈力學院教學的老師統稱為“靈師”。五個學院對靈師又有不同別稱,女媧學院稱神師,蚩尤學院稱妖師,修真學院稱仙師,精怪學院稱怪師,軒轅學院稱真人師。
在所有靈師中有四位是靈師中的大師,他們是張道陵、葛玄、許遜、邱弘濟。這四位大師學術造詣極深,學識淵博寬廣,三界尊稱他們為四大天師。
武孤高微微皺下眉頭,說:“四大天師死心塌地跟着劍神,又受五個學院數萬靈生尊崇,想要動他們可有些難。”
“我們只需打開靈寶伏凶陣一角,驗證裏面有沒有萬魔之源就行。”司馬無間說,“萬魔之源勢焰熏天,若它在那裏,打開的一角自然會霸氣側漏,強於四凶百倍、千倍,甚至有可能是萬倍。那時天地驚駭,神妖懼怕,眾靈俯首稱臣。”
武孤高雙目中精光閃亮,貪圖這種境界。他側身盯住司馬無間,問:“看來先生是有了對策吧?”
司馬無間淡淡的眼神,讓人捉摸不透。他見武孤高問起,便不急不慢地說:“神笛簫當年也是靈寶天尊的寶物,與四色幡同在靈寶爐同一批制寶而成的,兩者屬性有相似的地方。”
“神笛簫?挺有名氣的寶物,那是天河元帥府朱家的傳家之寶。”武孤高嘀咕着。
“但朱帥剛正不阿、秉公任直,不大可能會助大神你打開靈寶伏凶陣。”司馬無間說。
“不願依附,便滅了他,奪走神笛簫。”武孤高眼中射出凌厲之色。
“武大神神武蓋世,我司馬無間深深折服,願效犬馬之勞。”司馬無間躬身說道。
“司馬無間,史神這官職你先噹噹,後面我保你飛黃騰達。”武孤高說。
“能當上史神,我已心滿意足,不敢再奢望其他。”司馬無間說。
“司馬陽不識時務,不懂帝王心,致今日殺身之禍。”武孤高說,“你這個新史神,可要借鑒啊。”
“史神為天庭命官,自當要為君歌功頌德、樹碑立傳。”司馬無間說,“天帝上穹驅妖下界,一統天庭;統治眾生,神道獨尊。其偉績曠古絕倫,無帝超越,可稱為千古一帝啊!”
武孤高上揚嘴角,一陣奸笑,說:“司馬無間,你果然見識卓越,洞察超凡。有你為我謀划,我刑神何愁大業不成!”
司馬無間再表忠心,說:“我司馬無間定當誓死效忠刑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第二天凌霄大殿朝會上,刑神武孤高進表啟奏天帝,述道史神司馬陽對暗中支持魔教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在他簽字畫押后,有感愧對聖恩,無臉面對諸神,便揮掌自盡,以謝天地。
刑神的奏章猶如一顆重磅炸彈,投在文武兩班大神中引起猛烈轟動。
群臣先是被震住了,等愣過神來之後,神態各異,或滿腹疑惑,或皺眉沉思,或費解撓頭等。
再接着大殿一片嘩然,群臣有質疑刑神擅自刑訊,有指責史神欺世亂道,有揣摩天帝心思走向,也有沉默寡言置身事外的,大家的反應又是各異。
班中先閃出劍神風廣仁。他高聲呵斥武孤高:“刑神,史神可是位列在天庭八部三百六十五位正神里,你事前不向三法司告知,不向天帝請玉旨,就擅自緝拿史神刑訊。你眼裏還有天條律法嗎?”
“我眼裏只有天帝。”武孤高狡辯道,“反恐反魔是天帝制定的國策,我天審司辦案快馬加鞭,嘔心瀝血,只為了分君之憂,早日清除魔教,讓神國與靈界恢復安定。”
風廣仁冷眼問道:“你天審司打着反恐反魔旗號,便可以獨斷專行,視天條律法於無物嗎?”
“劍神此話,微臣惶恐。”武孤高突然俯伏奏道,“天審司是天帝直轄機構,是帝權象徵。天帝對臣信任與垂愛,將天審司交予臣管理,臣可九死也難報帝恩,故臣盡忠勤勉、肝腦塗地,不敢妄為。”
武孤高說:“天帝當初恩准天審司遇到緊急事件,可酌情先處理,再來稟告。臣恪守天條,認為法自帝出,帝權至高無上,既有這恩准,便是天條!”
劍神與大殿內諸神均瞠目結舌,詫異刑神滿舌生花,口才超乎尋常。這些話既向天帝表了忠心,又拿天帝當了擋箭牌。他處處推崇與維護帝權,又變相“合理”地解釋自己行為。
“啟稟天帝,臣昨日突然得到重大情報,說史神司馬陽暗中支持魔教。”武孤高再說道,“史神可是正神,在天庭有一定關係網,臣擔心走漏風聲,讓他跑掉,故臣採取秘密行動,先請司馬陽進天審司核實情報真假,然後再寫份調查案卷呈上,等天帝定奪。”
他假裝一副委屈的樣子,說:“但臣沒想到司馬陽會畏罪自殺,我救之不及,還請天帝降罪於臣!”
武孤高這幾句話說得滴水不漏。昨晚司馬無間要求跟他排演對答,這司馬無間多謀善斷,已預料到今日朝會上刑神會遭到劍神等抨擊,而將危機變轉機最好的辦法是天審司與帝權捆綁在一起。
“按刑神這樣,以個人好惡與主觀判斷,便可擅自緝拿神靈,刑訊問罪,甚至屈打成招或偽造證據嗎?”風廣仁卻見招拆招說道,“那我們這些神還有安全感可言?到時權臣一手遮天,僭越乃至凌駕在帝權之上,則皇家危矣!神國危矣!”
武孤高大驚失色,驚出一身冷汗。他知道權臣深受帝權忌憚,權臣基本都沒有好下場,除非自己有實力變天稱帝。不然在強悍帝權面前,天帝一翻臉,想讓你倒你就馬上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武孤高趕緊跪拜,奏道,“臣這條命本就是天帝的,任由驅使,效犬馬之勞。天審司本就是以天帝意志行使權力,彰顯帝權獨尊,是天帝打擊魔教、維護三界安定的工具。”
武孤高轉移視線,說:“魔一樁樁恐怖襲擊慘絕人寰,魔教在三界範圍內迅速蔓延勢頭不可小覷,所以天審司有時辦案火急火燎,是出於公心,想把恐怖危險扼殺在搖籃里。臣對天帝可是一片赤膽忠心,請天帝明鑒!”
“你在肅清魔教,也在排除異己。天條律法是為了保障神靈權益、意志與自由而莊嚴存在,若司在法上,神在司上,則法將不法,國將不國!”風廣仁一針見血。
武孤高想要再狡辯,但天帝終於開口了。天帝眼神冷峻犀利,沉聲一句:“好了,兩位大神,朕已聽明白了。”
大殿諸神立時寂靜無聲,彷彿空氣突然凝結。大家心緒緊繃起來,近百年來,天帝上穹喜怒無常,天威難測,性格越變得獨斷、冷酷與多疑。
天帝說:“司馬陽既已自裁謝罪,此事就到此為止,各位臣工不必再爭論。朕念司馬陽良心未泯,曾有苦勞,特降恩罪不及孥,宅府如常。”
諸神躬身拜禮,贊道:“我帝大仁大慈,臣等景仰!”
天帝目光如電閃雷劈,說:“風院長、武刑神,現天書閣空出史神神位,兩位大神可有舉薦神選?”
武孤高先啟奏:“臣保舉現天書閣學士司馬無間。司馬無間一直是司馬陽副手,兢兢業業兩千年。今正職缺位,按往常都是由學士繼任。”
風廣仁憨直,說:“但司馬無間文風媚俗,不符合史官直書其事的剛正,懇請天帝三思。天書閣地位特殊,臣提議史神可由正神們票選產出。”
天帝兩眼寒光一閃,帝權豈可讓群臣分享?他說:“不必軒然大波,朕聖斷司馬無間為新史神,即日擔任。”
風廣仁心中一凜,想要再直言進諫,可剛要開口啟奏就被天帝上穹打斷。
天帝突然高聲問道:“武刑神,仙怪兩界前線戰事如何了?”
武孤高心裏暗暗自喜,天帝轉移話題,不讓大家再奏,就意味着新舊史神之事塵埃落定。
他雙目閃亮說道:“神仙怪聯軍在天帝統領下,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即將消滅魔國。現只剩一些殘餘魔靈正狼狽四處逃命,聯軍必將其一網打盡!”
說完,武孤高倏地跪拜,諂媚喊道:“天帝雄才偉略,臣頂禮膜拜!”
殿內諸神怔愣片刻,只好躬身行禮,跟着一起歌頌天帝豐功偉績。
天帝嘴角逸出一絲笑意,說:“此次征戰,能大獲全勝,其中一有同盟齊心協力,二有諸神盡心輔佐,三有天審司肅魔行動高效。”
他接着敕令:“滅魔戰爭接近尾聲,肅魔行動前面激烈鬥爭階段可就此結束。但天審司還是要保持震懾態勢,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忽視魔與魔教的威脅。”
天帝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帝王霸氣,他再說道:“還有一事,天官府首領紫微大神年事已高,請求辭官。他要專心迎接極樂世界考驗,朕已允諾,這留出的空位……”
諸神屏氣凝神,仔細聽天帝所說的內容。天官府可是掌管諸靈政務上任免、考課、升降、勛封、調動等事務的職門,還主持天地考,這多多少少都會關係到每個靈者的切身權益。
天官府的首領與掌管軍事的戰神,並列站在朝會前面,分別領銜文武兩班。
天帝此時故意停頓,深邃眼眸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他下詔道:“正神風廣仁既是女媧學院院長,又封為劍神,文武雙全,德勇兼備。其胸懷三界,心繫蒼生,朕甚感欣慰,特委任兼管天官府。”
聽到天帝諭旨,殿內諸神中有欣然的也有憂慮的,有認同的也有忌妒的,有平靜的也有緊張的,但大家都驟然領悟到帝王權術的深奧與可怕。
這聖斷像一把尖刀插在武孤高心上,他渾身不舒服,內心怨恨、憎惡、憤怒。他明白天帝動機,這是對他一次警告。天帝要告訴他,帝既可成就臣,也可毀掉臣。
武孤高暗下決心,一定要擁有萬魔之源,成為三界最強的王者。
新舊史神之事使天庭從此走向分裂,隱然形成幾個派系。其中最活躍的有兩個派系,一個是劍神及背後的女媧學院,另一個是刑神及背後的天審司。
這兩個派系針鋒相對,矛盾已是公開化。但天帝上穹深諳帝王制衡權術,重用武家又扶植劍神,有意讓劍神與刑神相爭相鬥,而他自己張弛操縱,威柄不移。
司馬無間當上史神后,作為天書閣的首領,開始對書籍進行清查。任何可疑是魔教思想傳播、有損天帝形象的書籍全被列為禁書,查禁甚至焚毀的書籍短短時間內就超過數百萬冊。
司馬無間極力迎合天帝,掩惡揚善,歌功頌德。他把天帝與鳳詩詩相關的一段史事,包括第十九屆天考會記錄,不僅在史書與檔案上都剔除乾淨,還加緊對靈界書刊的審查。若有編寫、刊印、收藏相關內容者,則以“大逆”之罪濫加緝拿判刑,使有知情者變得諱莫如深,三緘其口。
天審司串通天書閣禁書的同時,也在靈界撒下一張監控大網。天審司暗下組織成倍增加,神秘衛隊伍不斷擴大,搞得眾靈人心惶惶。許多靈者不再關心朝局,寧願當閑雲野鶴,做快樂神仙。
天帝上穹寵信武孤高與司馬無間,使帝王獨尊專製得到了空前加強,同時也造成奢靡之風與媚俗之氣在天庭逐步興起。六百年後,不良風氣在天地五萬九千八百年時達到了頂點。
一日,刑神武孤高與新史神司馬無間在天審司內對話。
“怎麼使一個沒有犯罪的人招供自己有罪?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採用嚴刑逼供的辦法。”武孤高說,“嚴刑拷打使他失去知覺,失去理智,失去人的尊嚴,如此這般‘供詞’即到手了。”
“刑神威武!”司馬無間恭維,說,“微神認為恐懼讓人順從,但給人利益也會使人效忠。”
“史神說的對,恐懼與利益都要為我所用。”武孤高雙眼精光爆射。
“臣預祝武大神登基,吾皇萬福無極!萬壽無疆!”司馬無間突然跪下,禮拜道。
武孤高見狀,哈哈大笑起來。他覺得自己雄心萬丈,卻不知是黑暗的野心拉他墜入到無底的邪惡深淵中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