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分田到戶
第二十二章分田到戶
劉子源原想着,抗租的風波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為人們所淡忘,卻不知,仍是有人對此念念不忘。
謝鋒坐在書房中憩,不想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活了五十幾年,原以為自己這輩子註定無後了,如今卻陡然生有了份念想,謝鋒天天都念叨着此事,以前半個月難得去一趟酒庄的他,竟是每rì都必走一遭。似乎只要自己拼足了老命努力耕耘,吳六妹的肚子立即便會大起來似的。
“大哥,你這樣做不行的。”一個酒氣熏天的中年漢子推開了他的書房門,含糊不清地說。
“成弟,是你啊,有什麼事情嗎?”謝鋒摸了摸睡眼惺松的臉,疲倦地說。
“那些泥腿杆子把我們的家丁打了就打了,還要我們家替他們出醫藥費,這算什麼回事?”謝成扶着桌子,理直氣壯地說。
“哦,你還知道些什麼。”謝鋒立時全醒過來了。
“我今天去賬房那裏看了,打傷的人倒也罷了,醫藥費一共就花了三十七兩之多,那可我謝成吃上好幾頓花酒了。大哥,按理說你是家主,我們不該說你,可這也我們謝家的錢,憑什麼便宜了那些泥腿杆子?”謝成的口音更高亢了一些,竟似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唉,成弟你要是有意見,這些錢就讓我一個人出了算了,就當去財消災吧。”如今兒子有望,謝鋒也是心情太好,不想計較些許小事。
“大哥,錢你可以一個人出了算了,可這股氣誰幫我們出,難道要繼續讓那些泥腿子騎在我們頭上。”
“算了,你喝多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會想辦法解決此事的。”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自從那個姓劉的進了家門,你就全聽他的。這次你要不給個答覆,我會找二叔三叔一起來和你理論氣的。”
謝成氣呼呼地走了,謝鋒呆望着他的背影,思考良久,突然一拍大腿:“找劉子源那小子去,這事是他處理的,斷斷不可讓他脫身事外了。這小子,這次要是不幫我想個好辦法出來,看我不好好的灌你的酒。”
“唉,看樣子還是我自己太天真了。”聽完岳父大人的敘說,劉子源暗自自責道。立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土地,在中華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曾經多少資刺痛國人的雙眼。土地是人類的根本,更是中華這個以農立國的國度的命脈。
沒有土地的人希望自己能擁有一片土地,這樣父母妻兒的衣食就算有了着落了。
擁有土地的人,他們還夢想扔有更多。因為土地除了能讓他們過上好rì子之外,還有機會讓他們出人頭地,招搖過市,聲sè犬馬,逛jì院飲花酒。
人的貪yù總是沒有止境的。曾經多少回,革命的隊伍總是以均地權,免田租來誘惑善良無知的人民追隨他們去參加所謂的革命。可一旦他們取得一定的權力,他們對土地,對財富的貪婪比之他們打倒的反動派更有過之。
吳三桂可以為了一個紅顏,不顧民族大義,引異族入關,幫助我華夏國推動社會進步,經濟發展。當然,洪秀全也可以因為考不上科舉,一怒之下扯起反旗。
可是他們得了勢之後呢,他們的排場比之他們要打倒的人更大,他們的貪yù比之他們要革命的對象更強烈。
如此看來,似乎誰都沒有資格指責對方的不對。
土地,那些黃sè或黑sè的土地,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無不浸yín着普羅大眾的鮮血甚至生命。
華夏國如此斯,就連代表先進的文化,代表普世價值的核心的英吉利,也會因為工業化的需要,而將農民們驅離家園,將土地圈起來供權貴們去養羊。
那麼,有沒有一種好的辦法,讓人民不再迷信土地,讓人們站在土地上,看到更遠的將來,世人已經摸索了上千年,似乎並沒有一種盡善盡美的辦法,那麼,既然謝鋒找上了自己,而貌似這些土地輪自己也有份,自己大可以拿這個當個試驗田,探求一下未來的方向。
“哎呀,你都急死我了,還在胡思亂想,你到底有辦法了沒有。”謝鋒此時急得便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斷催促道。
自從劉子源來到了謝庄,謝鋒好象人都弱智了許多,但凡遇到問題都不願意思考了,而是更想把問題扔給劉子源。他也不想想,這個比他足足少了近三十歲的年輕人,就算生個三頭六臂,又哪能面面俱到呢。
好在我們的主人公擁有上千年古今中外的人類經驗之積累,但可以讓他跳出當前的局面去思考問題,當即不假思索地說:“土地放在自己手中確實是個燙手的山芋,實在不行,把田地分出去讓他們自己料理得了。”
“什麼,”謝鋒顯得十分震驚,“我謝府好不容易置下這兩千多畝良田,你說分出去就分出去了?”
謝老爺子還是沒有看開,他難道不知道,無論生前擁有多少的土地,死後還不都是佔着那三尺土地?
“請問岳父大人,謝府一年的田租收入有多少,而一年的開銷又有幾何?”
“謝府上上下幾百餘口,每年的收入,除了開銷,似乎所余不多了。”謝鋒默念一想,幽幽嘆道,“這些田地在我手中確實是個燙手的山芋,每年我為了這些事不知要愁煞多少白頭髮,這一句你說得對,可是,除了把田地分出去,就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為今之計,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了。”劉子源斬金截鐵地說,不給謝鋒任何插話的機會,旋即又接著說道,“謝府自先祖在雲來鎮立足,至今已四代了,府中又有多少吃閑飯的人。他們都以為是靠着祖上的餘蔭,整rì無所事事,卻不知岳父你頂着這個家主的名頭,要為他們cāo多少心。如今岳父已是知天命之年了,何苦再攬着這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且讓這些事情讓他們自己折騰去。自此之後,是好是壞便全憑他們自己了,岳父大人也好過幾年逍遙rì子是正經。”
“可是,祖上將這偌大的家業交給我,要是在我手中散了,豈不是對不住祖宗。”謝鋒仍是放心不下。
“什麼散了,這些土地仍在謝家子孫的手上,只不過分給大家去經營罷了,這樣雖然大家各做各的事,但仍是謝家的子孫,您仍是謝家的家主。田地攏在一塊,全是您一個人cāo心,將他們分到各戶手中,還能調動他們大家的積極xìng,說不定有的人比岳父您還經營得好呢。”
“也有道理,說實在話,老夫這些年頂着這個家主的名頭,確實是cāo了不少心。原以為祖宗將這份家業交給我,我便要守好這份祖業,照顧好一家子的生活,卻不想養就了一批懶散而不知進取的族中子弟,如今是要讓他們做點事情了。只是我們真要分下去,只怕也會有人反對的,賢婿可還有萬全之策。”
“岳父大人只要立下決心,大可以召集族中人員商議,反對的人是肯定有的,但相信大多數人是希望分下去的。他們或許還在想,岳父這些年當這家主吃了不少好處,正該讓他們知道其間的艱難。”
“如此甚好,賢婿快幫我擬個詳細的方案,我這兩天就召開族中人士開會討論,爭取儘早解決此事。”
“小婿還有一事不明,據小婿所知,謝家總共兩千多畝田地之中,尚有七八百畝是岳父您手上置下的?”
“那是自然,”祖上三代以來,謝鋒手上置下的田產較之他父親還要多,被人提及此處,當然覺得自豪無比。
“那岳父大人是否有權單獨處理這些田地。”
“我想應該問題不大吧,全部算我的不可能,因為當初也是動用了族中的錢財的。但想必七八成的田地,我還是有資格單獨處理的。
“依小婿來看,每年租賃田地,收入還不如酒庄多,還要養着一批家丁每年去收租,勞民傷財。以小婿的意見,不如把這部分您能處置的田地交給那些種田種得好的人,和他們簽訂二十年或三十年的合約,只要他們兢兢業業種好地,交夠三十年的土租,便將土地轉到他們的名下。如何?”
“那怎麼行,那我謝鋒的後人以後靠什麼謀生。”
“小婿曾聽到古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子孫若賢過我,留田地幹什麼用?子孫若不如我,留這些田地幹什麼?’,所以小婿以為,岳父但留個幾十畝足夠維生的土地即可。若子孫有出息,自然能靠着這些發家致富,可若是子孫不爭氣,岳父您就算留下再大的家產,還不是會讓他們敗落光?所以,自古便有富不過三代的說法,以小婿來看,道理無非如此。”
“行,就這麼定了,咱們再計議計議,後天就和他們開會。”謝鋒終下定下決心來,心中還偷着樂,“好在我謝鋒找了個這麼能幹的女婿,就靠着個酒庄都能爭得盆滿缽滿,就不和你們爭這些田地了。”
“鋒不才,未能盡好家主之責,有負列祖列宗之所託,”望着大廳內各懷心事的十幾個長沙郡謝家族中男丁,謝鋒滿臉愧sè,雙手抱拳望祖宗牌位作揖道。
“族長,今rì突然之間將我召來,說上這麼一通莫名其妙的話,究竟是何用意?”一個較謝鋒年紀稍長,留着一小撮山羊鬍須的儒生不解地問道。
要按謝家的輩份,這應該是謝鋒的本家叔叔。包括堂中的這十幾個人,不是謝鋒的叔叔伯伯,就是他的叔公或堂兄弟。
不過,因為他是頭門長子嫡孫的緣故,就算有年紀較他大的,亦無能挑戰他族主的位置。在這個高門和寒庶之別分得十分之清的時代,尤在這種豪門大家,嫡庶之分是十分的明顯。
而更甚的是,按族中的規矩,堂中的幾位堂兄弟本沒有資格列席的,但謝鋒以為,此次會議將要要討論的問題是前所未有的,有必要擴大會議列席的規模。
“鋒哥這些年為家族的事業殫jīng竭慮,勞心勞力,如今我謝家的家業是越來越大,再由鋒哥一個人擔此大任,確實讓鋒哥太勞碌了。”謝成首先表態支持。
不僅是他,堂中那些年輕的公子們,大多眼露光彩。如今的rì子雖然錦衣華服,衣食無憂。但每rì里只拿着家裏的月供銀子,確實手上不會很寬裕。身為晚輩的他們,平時就算有什麼意見,也不敢吱聲,如今好不容易家主自己說話要分家了,他們還能不舉雙手贊成。
躲在側屋的劉子源不要看也能明白,這些主們指定一待家業到手,這雲來鎮的賭博sè情業指定要興旺一陣子。但那些祖宗們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田地,到了他們手中不多久,只怕就會落入他人之手。但人各有志,總不能一直讓人罩着他們的。
“唉,各位,都是我謝鋒不才啊,我祖上在此雲來鎮定居四代,從未出現過和佃戶爭鬥的事,但到了我謝鋒手上,卻差點鬧出人命來。謝鋒思忖,這是上天的小小的jǐng示,還是祖宗的提醒呢。謝鋒就想,趁着現在還沒有發生更大的事故,趕早將家分了,也不置謝鋒一人的過失,連累了謝家上下幾百口子。”
“分了好啊,分了就不會便宜姓劉的那外來的小子了。”坐在後首一個油頭粉面的小年輕小聲嘀咕道。但顯然,他不想隱藏自己的心聲,周坐的大多數人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實兒,你這是什麼話,”那山羊鬍子顯然老臉掛不住,立即掉轉身,一臉鐵青喝斥道,“若叫人知道,我謝勵的兒子竟是如此鼠目寸光之輩,讓我如何出去做人。鋒侄,你不要擔心,祖上好不容易攢下之偌大家業,豈能說分就分了。再說,如今這一家子這麼大,你一個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佃戶抗租的事情不能全怪你的。”
“勵叔,多謝你對謝鋒的信賴,但侄兒想,這樹大了自然要分岔,家大了也要分家,這是自然的規律。各位有什麼想法我不管,但我謝鋒卻是心意已決。我只想請問一句,若果我謝氏祖上當年不從建康跑來雲來單dúlì戶,而只是靠着謝氏祖上過活,這長沙郡之地豈能有我謝家如今如此大的家勢?謝鋒雖不才,但料我謝家子侄之中,必有比我謝鋒更加能幹之輩,若分了家讓他們自己當家作主,說不定有更能將祖宗之業的揚光者的後進晚輩。”
“就是,就是,”謝成忙不迭地答應道,“鋒叔快說說看,你的分家方案是如何的?”
“勵叔,您的意思呢?”謝鋒環顧了一圈廳中急切的叔侄們,若有所指地望向謝勵。
“唉,既然大家的意思都是要分家,那就分吧。只是我謝家在雲來鎮數百口子,就算分了家,也應該還是有一家之主,還是要有族中公產的,倒不知賢侄有何妥當之計?”
“諸位,既然大家心意已決,那我便拋磚引玉,草擬一方案,以待各位決議,杜師爺,賬薄。”杜如明恭敬地遞上賬薄。
“自先祖八十三年前在雲來鎮定居,至今我謝家已有良田一千六百三十九畝,旱地九百二十五畝,荒山林地六千八百五十畝,謝氏子侄共計八十一人。因此按我的意思,謝家所有田地,除留作部分族中公田以及祖墳之地外,其它的按謝氏子孫男丁的人數,平均分配,女眷不參與分配,各位意下以為如何?”
“那怎麼行,那是不是嫡出庶出都是一樣的了?”立即有一個病懨懨,臉sè蒼白的年輕人出言反對。
“大家都是謝家子孫,平均分配祖上的田地有何不可?”謝勵作為這裏輩份年紀最大的人,立即出言反駁。
晉朝,不但將寒門和豪門之間徹底隔絕,以致其間形成不可調和的矛盾,更是將庶出和嫡齣子孫的差距鴻溝拉大到無法彌補的地步。同為一父所生,或因為其母身份的不同,其境遇或有天上地下之分。嫡齣子孫,出入有車,錦衣華服,終rì飲酒作樂。但若是庶出的子孫,不過是聊得一餐溫飽而己,整rì里不知要受自己的同胞兄弟多少的氣,其遭遇比之家丁並無多少好。也因為如此,兄弟之間陡然之間形如主奴,更逞兄弟之情了。
不過,謝府算是書香門弟,當初在雲來鎮另立門戶的祖公自己亦是庶出,所以對這些不是十分看重。但生在這個時代,就算他們再如何努力,嫡生庶出的差別仍是十分的大。
“讓我們和那些丫環婢女生的人分一樣的田地,那絕對是不可能的,我堅決的反對,”白臉的年輕人此時似乎煥發了些鬥志,好象突然之間,那股子病懨懨的氣勢竟去掉了大半。
“就是,就是,我們雖不是長子頭孫所出,再如何也是有名有份的,怎麼可以和他們那些人一起分家產。”
“你們…你們…”,謝勵的母親便是婢女出身,平時也因此不知受了多少所以就算比謝鋒年紀還還長上一仍要奉謝鋒為家主。如今被人當眾點中痛處,顧不上一大把年紀,激動地一把甩過椅子,口沫子直噴,“你們要分便讓你們分,我謝勵從此便不幹予你們的事情了。”
說罷,竟yù摔門而出。
“勵叔,稍安勿躁,”謝鋒似是早有準備地攔住謝勵,“哼,各位,要說嫡庶之分,我謝鋒可是正宗的長子頭孫,又是一家之主,要按你們的說法,我將大半的田地歸於自己的名下,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多是應該多分一些,但總不能多得離譜,誰不都是謝氏祖宗的子孫呢。”白臉年輕人氣勢一時低了許立即就改了腔調。“既然鋒叔早有主張,我們都聽鋒叔的就是了。”
“既然如此,各位便聽聽我的意見。”謝鋒略一沉吟,翻開賬薄,“謝家子侄中,嫡出長子長孫等共計一十三人,其它的皆為庶出,我計劃如下,嫡子孫每人良田二十畝,其它每人一十五畝;旱地嫡子孫每人一十二畝,余者每人十畝;荒山林地作用不大,就不按這個分了,每人八十畝;餘下的充分族中公田公地,各位意下如何?”
“荒山值不了幾個錢,鋒叔為家族着力不小,按謝明的意思,就不要分了,除了後山幾百畝祖墳地之外,其它的就當作鋒叔的辛苦費了。”白臉的年輕人此時順水推舟地說。
其實眾人都知道,他們這是得了便宜還賣個乖。謝家有這一千六百多畝良田,有近三成是在謝鋒手中得來的,放着那些不值幾個錢的荒山給謝鋒,他們樂得個大方。
“既如此,那謝鋒就卻之不恭了,就按如上方案分配,還有何意見?”謝鋒又審視地環顧了廳中。
“一切唯鋒叔的意思去辦,只是希望大家分了田之後,這家主之職,還是有勞鋒叔偏勞。”廳中諸人再無異議,很快的便全體通過了分家決議。
只有劉子源躲在鄰屋暗自稱好,這回自己的岳父大人可是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