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一章 不着邊際
袁牧聽她這麼一說,也顯得有些疑惑:“何出此言?”
“你看,這信上寫的都是些什麼啊……”慕流雲覺得一頭霧水,“東一句西一句,哪跟哪兒還都不挨着!一上來就先描述了一大堆的塞外風光,又是荒草蔓蔓、牛羊成群,又是雄鷹翱翔,疾風捲雲,然後忽然之間,就不提這些了,又開始說什麼強身健體,修身養性,如何習字,如何每日練習五禽戲。
這些事情提了幾句,忽而有寫了什麼蠻族吃食,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哪些和中原一帶相差不多,哪一些是中原一帶聞所未聞的古怪之物。
緊接着,後面又羅列起了各種棋陣、棋譜,然後沒頭沒腦的就結束了!我這通篇看下來,那字的確是和我爹手札上面的字一模一樣,不差分毫,可是這內容卻又和我爹之前手札上面所記錄的那種條理分明又行文流暢的感覺截然不同,完全不像同一個人。
甚至毫不誇張的說,簡直就不像是一個心智健全,神智清醒的人能夠寫出來的內容!那分明就是左一句右一句,天上一句地上一句!不着邊際,沒頭沒腦的!”
袁牧伸手從他這裏接過那幾頁信紙,認認真真閱讀起來,起初表情也有些困惑,後來再仔細看了幾遍,眉頭逐漸舒展,臉上的表情看起來豁然開朗。
“放心吧,你爹什麼事情都沒有,不但人好端端的一切正常,沒瘋沒傻,而且還頭腦清醒,格外謹慎,果然是一個口風很緊,又做事特別小心謹慎的人!”他對慕流雲說,“原本父親說那個虎頭墜子是狴犴腰牌,你爹可能是先帝身邊的暗探,我還有些吃不準,畢竟這樣的宮中秘辛並不是外人能夠了解清楚的,我也怕父親會弄錯。
現在看來,你爹果然具備一個合格暗探所需要的品質,行事作風都無不透露着他這些年是如何小心應對的。”
“何以見得?快說來聽聽!”慕流雲一聽這話,又來了精神,幾乎快要坐不住了,忙不迭催促着袁牧,讓他快點給自己解答疑惑,“你是如何從這封前言不搭后語的信里看出來的?”
“乍看起來,你爹的這封信裏面的確沒有什麼前後關聯,好像是想到什麼就寫了什麼,凌亂無章法,但仔細看一看不難發現,他雖然看似什麼都沒說,卻把自己這二十年來被軟禁在蠻族明王府那邊的生活狀況都說給我們聽了。
你看,最開始的那些塞外風光,是讓我們知道,他的確是身在塞外,在蠻族生活的地方。
包括後面的蠻族氣候、蠻族食物,也是向我們在證明這一點,讓我們能夠確定他在哪裏,不至於被有心人故意誤導矇騙。
至於後面的棋譜和五禽戲,大體上算是告訴我們,他在這些年裏,日常都是大體上如何度過的,下下棋,鍛煉鍛煉身體,應該是沒有吃到什麼苦頭,雖然被軟禁起來,不能拋頭露面,但至少在那個明王的府中,他的日子過得還算相對自在一些。
我猜想你爹應該是害怕這封信是一個陷阱,故意騙他,想要藉此誘使他泄露自己家裏面的情況,怕自己真的寫了一封家書,會給家裏面的親人帶來麻煩,所以他就用了這樣一種外人很難看出端倪的法子,算是報了個平安,若是認得他字跡的人,即便看不明白他心中內容的用心,至少也可以確定寫信的就是他本人。
這樣一來,他既能夠通過一封信將自己還還好端端活着的消息傳遞給家人,又不用擔心自己的書信當中提到了什麼,會給多年未見的家人惹上麻煩。”
慕流雲有些驚訝,驚訝之後,又有些心情複雜:“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今日幸虧有你在,看出了我爹的意圖,否則他老人家這般用心良苦,可就都對着我這頭牛彈了琴了!
都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饒是那個什麼明王待他很好,我爹做起事來還是這麼小心謹慎、滴水不漏,我真不敢想這二十年來他每一天該是過得多麼辛苦!
雖然從書信上的內容來看,我爹他應該是吃喝不愁的,但是每日這樣累心,日積月累也是受了不少罪!他能夠一直撐下來,實在是大不易!換成是我,不知道會怎麼樣。”
“虎父無犬女,看你的膽識,就知道你爹的品行智慧這些都是高人一籌的了。”袁牧說。
慕流雲被袁牧誇得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這會兒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好了起來,知道自己老爹安然無事,這麼多天下來,心裏頭的那塊大石頭,這一回也終於可以落地了。
她又拿着信紙看了看:“還有一件事也和你事先判斷的一模一樣!這回信里就只有我爹自己寫的東西,別的什麼都沒有!那個大掌柜果然是一點也沒敢提自己在咱們這邊的困境,一點也不敢趁機向他的那些同族求救!”
“是啊,”袁牧點點頭,“他是蠻人,不可能對自己那邊的情況不了解,他們大王是什麼樣的殘暴多疑,根本不用旁人再去說給他聽,他自己心裏清楚得很。
他並不了解我們,也談不上信任,但是他了解自己大王的性子就夠了,若是讓他那個大王知道他現在的處境,他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賭我們比他大王仁慈。”
“他也算是賭贏了。”慕流雲點點頭。
袁牧笑了笑:“未必,我並不在意他的生死,只不過他現在活着對我們更有利,死了反而會讓我們先前的很多努力都化為泡影,所以他不僅可以活着,也必須活着。”
“那接下來要如何?”慕流雲問。
“事不宜遲,我來寫一封信,送去蠻族那邊,與他們約定好接人的日子和地點,這大掌柜若是不想要暴露,就不能被我們關得太久,否則杳無音信就久了難免會惹人懷疑,到時候對我們誰都不好,但是你爹不接回來,我又不能就這樣放了他,以免事情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