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2 章 萬咒皆終2

第 252 章 萬咒皆終2

“夜幕會做衣裙,呼嘯的風,是擺渡的船。”

寧靜的空氣里突然出現人音,銀燈一驚,抬頭髮現石像的頭上站了一個人。

什麼時候?

那隻蜘蛛抽長身條,變成一個小孩子坐在石像肩頭,她戴着青灰石的面具,尖俏的下巴抵着脖子上的黑色紗巾,眼睛一隻不少地露出來,散着幽幽的藍光。

她的小腿晃動,稚嫩的童音響起,“不在水中航行,眼淚也無法盪起船槳。”

那人衣袂颯颯,迎着風又開口,聲音似曾相識,“與光明訣別的那天,不是已經哭過了嗎?”

蜘蛛的目光停留在樓羅伽身上,像看着落在她網上的飛蛾,“我親愛的小魚,輕吻青灰色的雲。”

“黑色的鳥兒,沉入海底。”

“在風雪中相遇,我的指尖不會忘記。”

那人長舒一口氣,似乎回味起什麼十分滿意的事情,同樣戴着青灰石面具的眼孔中,微微露出金色的光。

“你蒼白的臉頰,符文淡淡。溫熱的體溫里,銀光閃閃。”

銀燈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天道?”

不對,不是。

“怎麼不算呢?”那人卻窺透了銀燈的內心,狹長的眼睛一眯,消失在原地,一瞬就到了銀燈面前。

“雖然不是全部——”他尖利的指甲點在銀燈的右眼角,紗一樣輕薄的衣衫還未完全落下,“可也陪了你許久啊。”

銀燈瞳孔微縮,好快!

他手中不假思索地凝起咒術,樓羅伽的衣擺也刷地飄蕩,反手就擊中那黑衣人。

“真是默契啊。”

黑衣人的身形如水中油漆被攪動般扭曲消散,上方染了些綠色的蛛絲卻驟然繃緊了,承受着他的重量。

銀燈的眼角冒出血珠,像貼了顆紅瑪瑙。

樓羅伽眉頭隆起,他拉着銀燈的手,眸間露出一絲憤怒,目光如刀。

“幹嘛這麼生氣?”黑衣人俯視他們,無所謂地輕笑,“敘舊而已。”

隨着他的說笑,無數條蛛絲從四面八方如標槍般衝刺而來,所過之處,全部貫穿,連那樣堅硬巨大的石像也沒能抵抗那種尖銳,被穿成了刺蝟。

銀燈微微扭頭,卻被樓羅伽按住。

“別動!”他急急開口,按住銀燈的手臂被切割,臉頰也被劃出一道口子,幾縷髮絲落下,虛虛搭在蛛絲上。

銀燈僵直地站在那,絲毫看不見樓羅伽的狀況,銀絲從兩人的身體空隙刺進去,如開了鋒的刃,把他們禁錮起來。

黑衣人高高在上,勝券在握,帶着種蔑視,“你們逃不掉了。”

言語間,那些蛛絲便開始繃緊,愈發細韌,隨着那些微的運動,先前蛛網上沾到的綠色被震掉,不同程度地灑落。

“嗯?”幾隻螢蟲落到黑衣人的衣袖,他動作一頓,輕輕甩了下,抬頭看向頭頂稀缺的螢蟲。

就這麼一個停頓,腳下頓時亮起巨大的光亮,帶着無盡的灼熱,黑衣人猛地反應過來,心道不好,“知朱!”

知朱迅速沿着蛛絲跳起,眨眼便到了樓羅伽兩人附近,閃光轉瞬即逝,知朱落地時,那裏只有被斬斷的蛛絲隨空氣飄揚。

還是晚了一步。

知朱踩在先前銀燈所在的地方,仰頭看黑衣人,“大人,他們跑了。”

“跑?”那人冷笑,“他們還能跑到哪裏去?困獸猶鬥,徒勞無功罷了。”

“去,把他們兩個回來的事情告訴對面,”黑衣人仰頭看向遠處的天光泄露之處,“這樣好的消息,當然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知朱拉着斷掉的絲線,輕聲道,“是,大人。”

兩隻困獸蒙頭倒進冰冷的河流,被突如其來的溪水嗆了個正着,陰霾的天籠罩枯槁的地,到處都是腐朽潮濕,連水也散發著淡淡的霉味。

樓羅伽拉起銀燈,踩着泥濘濕滑的土地上岸。

銀燈跪在岸邊,手掌撐地不斷咳嗽,消瘦的肩胛骨顫抖着,要戳破濕漉漉的布料。

樓羅伽跪在銀燈身邊,輕拍他的背,“抱歉,但這裏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了。”

衣服沾水,皺成一團貼在身上,微涼的風如刀,掃得人瑟瑟發抖,銀燈只覺得寒意入骨,缺氧讓他腦袋發暈,而寒冷讓他手腳僵硬。

天上的法陣還在,未有絲毫異樣,比他離開時似乎又往上了一點,在陰雲后時隱時現。

雨絲打在銀燈臉上,細微稠密,周圍碩大的巨樹衝天生長,扎入遊盪的厚重雲層,無數真菌攀爬,帶着潤滑的濕意。

是第二領域。

“第二領域,”銀燈喘着氣,眼角微微發紅,後知後覺,“那方才……不是廢墟。”

沒有晚,還來得及……

“你們,上那邊!”

兩人頓時警惕,雨霧蒙蒙中,遠處傳來幾聲對話,像是第二領域的護衛軍。

“一寸都不能放過,叛逆者從我們這裏消失,那登入點很大可能還是在第二領域,要趕在第三領域之前找到叛逆者,絕不能讓叛逆者輕易逃脫!”

“凡有可疑人士,立即收押通報,若有違抗,可就地格殺!”

“是!”

話語間,已經能聽到多人整齊的踩雨聲,越來越近。

雨泊羅壓着腰間劍,長靴踩過匯聚而成的溪流,堅硬的鞋底在灰色的石板上發出嗒嗒聲響。

頭頂的眺望台高高架起,像個甜甜圈套在樹榦上,幾個方位都有人把守。

“報,迴廊亭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天橋底也沒有。”

“魚骨廢墟那裏去看了嗎?”

“已經帶隊過去了……”

雨泊羅銳利的目光掃過陰暗的樹林,停在一處,“那邊去了嗎?”

蹲在石燈前取暖的小兵抬起頭,看向對面。

那裏是青灰石板都沒鋪過去的地段,沒有取暖辨別方向的石燈,也沒有被人踏開的小路。

風很大,幾棵巨樹倒下去腐爛在水裏,匯聚的雨水流不出去,攔成一窪湖,到處都是濕滑的真菌,根本無從下腳,一不小心就會摔進水溝里。

因為倒了幾棵樹,視野反而開闊,一般都是從眺望台直接讓瞭望兵視察,所以大家還沒有一寸一寸地摸過去。

小兵搖搖頭,“還沒,不過一直有瞭望哨兵在盯着,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看見。”

雨泊羅往雨里走了兩步,“那邊發光的是什麼?”

小兵也看過去,什麼也沒看見,他撓撓頭,“可能是蘑菇,那邊水木充沛,前幾天清掃兵回報,發現了幾團熒光小菇。”

“螢火蕈?”雨泊羅握緊了劍柄,眯着眼細細辨認,“不像……來兩個人,跟我過去看一眼。”

“是。”

苔蘚還好,若是長滿了木耳蘑菇,就要小心了,它們被踩爛后的粘液會讓土地更加濕滑。

沒有青灰石的地面並不好走,沒一會兒,幾人的靴子上就沾滿了泥濘,連帶着行走甩起來的泥點子,濺髒了小腿。

“將軍,看,熒光小菇。”

雨泊羅看過去,果然,水裏倒下的巨木上長着幾團小菇,纖薄微弱地聚成水母頭一樣的菌團,微微泛着熒綠,像一團鬼火。

他豎起劍鞘,輕搗了幾下那團小菇,菇的汁液沾上黑色的劍鞘,閃着熒光。

“看錯了嗎?”雨泊羅看着水邊被大家踩得坑坑窪窪的土地,一步邁上那巨木,攪了幾下水,他眉頭微擰思忖,“可方才明明看見了別的光亮,不像是這些東西,反而……”

“將軍,還往下邊去嗎?”

“……算了。”雨泊羅轉身,“天暗地松,剛才過來的時候也沒有查看地上痕迹,就算有什麼,估計也沒了。”

小兵一愣,抬腳低頭看一眼腳下的泥濘,土地和菌群都被踩得不成樣子,水也被攪渾,確實什麼也不剩了。

“命人守緊神殿,第二領域雖然陰暗不明,看不見敵人蹤跡,但若想要從這裏出去,沒有星火就什麼也做不了。”雨泊羅意味不明地環視過周圍,像對着什麼人。

“把篝火點起來,他們若回來,定會不惜一切方法找尋星火。”他轉身,大步跨開,“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必不可失手。”

“是!”

銀燈與樓羅伽躲在巨樹下面的一個丘坳里,緊緊貼着石壁,儘力減少自己的存在。

樓羅伽坐在外面,聽着上面人的步伐漸行漸遠,等完全聽不到聲音之後,又過了一會兒,才微微放鬆下來。

他轉頭,只見銀燈靠在石壁上假寐,周圍都是薄薄的蕨類和苔蘚,蹭得他臉上有些黑。

銀燈的手蜷縮着不自然抬起來,遠離袖邊的蘑菇,看得出來,他不喜歡這樣潮濕的環境,也不喜歡長滿了四周的菌類。

樓羅伽伸手去擦銀燈臉上蹭上的地蘚,銀燈一動,躲開了他的觸碰。

他手指一蜷,“臉上有東西。”

銀燈不在意地抹了把臉,菌類的腐味竄進鼻腔,不怎麼好聞,按着地就想要站起來,搖晃一下,又坐了回去。

“小心……”樓羅伽心中一跳,手臂虛虛地環着,在空中僵持了許久也沒有碰上銀燈,最後又放了下來,“休息一下吧,不差這麼點時間。”

銀燈沒有搭話,卻坐着不再動了,他抱起膝蓋,腦袋枕在胳膊上,聽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垂下了眼瞼。

雨泊羅說得對,在第二領域沒有星火,確實寸步難行。

對了……銀燈抬眸,“你的傷怎麼樣?”

“啊?”樓羅伽低頭看了一眼手臂,道,“沒有大礙。”

銀燈扭頭看他,“衣服捲起來看看。”

樓羅伽卻扭捏起來,“不用了吧,又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可是……”

銀燈一動不動地望着他,樓羅伽越說聲音越小,不知怎的,有些心虛。

不算沒有大礙,蛛絲很鋒利,割得很深,手臂上被劃開的口子沾了水,皮肉外翻,此刻被泡得發白,隱約能看見裏面的骨頭。

銀燈眉頭皺起來,“你管這叫沒有大礙?你的半條胳膊都要被削下來了!”

他捏着樓羅伽的胳膊,“符文為什麼沒有反應?不行,得去找篝火。”

“你擔心我。”樓羅伽輕聲道,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般,隱隱露出些興奮。

銀燈一頓,握着樓羅伽胳膊的手想要扯回來,卻被樓羅伽猛地按住。

他的唇蒼白,眼睛卻亮,盯着低頭的銀燈,他總覺得,有些話現在不問,錯過這一次,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方才……為什麼要躲開雨泊羅?”

“你那麼在乎天道,只肖把我交出去,就能破解所有的局面,可你聽到他們要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卻是拉着我躲在這裏——”

“你不想我落到他們手裏,你擔心我。”他笑起來,“你是不是……”喜歡我。

“不是。”銀燈打斷他,抽回了自己的手,“你也聽到了,雨泊羅搜索的是‘他們’,而需要星火的人只有我一個,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他們明顯把我也通緝了進去,情況已經變化,把你交出去已經不是最優解了。”

樓羅伽彎起的唇一僵,他的手還搭在方才銀燈握着的地方,能感受到那裏正在消失的溫熱,“……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的必要。”銀燈看着外面連成珠簾的雨水,“樓羅伽,你可以從幻想中醒過來了。”

“你的眼睛不是這麼說的。”樓羅伽呼出一口炙熱的氣,“你剛才還要去找篝火,你明知道雨泊羅一定會派人守在那裏——你就是在乎我。”

“你說你沒有,”樓羅伽弓着身子湊近銀燈,執拗地道,“那你看看我,看着我的眼睛說。”

銀燈胸膛起伏,回頭看他,與樓羅伽的眼睛相對。

“看,你就是緊張我……”樓羅伽綻開滿臉笑意,可他看着銀燈彷彿透過他看別人的眼神,那笑意又漸漸隱下去,“還是你緊張他?”

銀燈別開眼,樓羅伽明白了什麼般垂下手來,任由傷口暴露在雨中,“是啊,他現在和我在一起,殺了我,就是殺了他。”

“你捨得我……”他的臉上帶着冰封一般的落寞和受傷,彷彿快要哭出來,“那你舍不捨得他?”

原來你不是喜歡我,是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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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如何回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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