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四章 道
陰暗的牢房內。
霍東升坐在床上，看着站在身前，俯視着自己的蘇天御，神色平靜地說道：“也不知道為什麼，臨死之前，就想見見你。”
蘇天御背着手，冷笑着說道：“你這不是賤嗎？原本你是可以不用死的。”
說著，守衛搬過來一張椅子，蘇天御彎腰坐了下去，然後凝視着霍東升。
他臉頰上沒有一絲慌張和恐懼，一個臨死之人，卻表現得非常平靜。
雙方忽然都陷入了沉默，蘇天御下意識從兜里掏出了煙盒，點上一顆香煙。
“可以給我一支嗎？”霍東升目光坦然，對蘇天御說道。
蘇天御沒有回答，只是目光陰冷地看着他。
霍東升雙手放在大腿上，緩緩說道：“我戰敗了，也會為此付出代價。華工會要死這麼多人，還不足以平息你的恨意么？”
說到這，霍東升忽然呵呵一笑，用一種開玩笑地語氣說道：“這樣，你給我一根煙，等到了公審大會的時候，我把自己罵得狠一點！你讓我學狗叫都行。”
蘇天御冷眼瞧着霍東升，思索片刻，還是把煙跟火機一起扔了過去。
霍東升伸手接過香煙，然後倒着磕了磕煙盒，抽出一根煙來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那一刻，霍東升的神態似乎是有些滿足的。曾經野心勃勃，慾壑難填的華工會會長，此時僅僅因為一根煙，就可以令他感受到的愉悅。
蘇天御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着霍東升，想看看他到底要說什麼。
霍東升鼻孔噴着煙氣，沉默許久后，突然問道：“在你看來，你們就那麼的正確么？”
蘇天御毫不客氣地反問：“那誰正確呢？是半路截胡你，還是出賣隊友的你啊？”
霍東升搖了搖頭，手指夾着香煙回道：“就算我不搞事，只要我不聽你們的，或者說，哪怕有一個重要決策，我不贊成。那你一樣會打我，我覺得這東西沒啥對錯可談。無非就是成王敗寇而已。”
蘇天御插手看着他：“霍東升，你不要在這裏詭辯。無論你怎麼解釋，都擺脫不了你想當漢奸的事實！更洗不白，你想利用華人資源，實現你當大官的野心。”
霍東升聽到這話，也不動怒，非常坦然的點了點頭：“對，你說這一點我承認。”
霍東升吸了口煙，長嘆一聲說道：“其實，進入華工會之前，我在一區的華人兵團，當了八年的上尉，是個文官。隨後，又辛辛苦苦的熬了五年，才晉陞到少校，最後被分配到一個後勤部門，管理站戰備物資。我跟你爸也認識，但他比我級別高很多，呵呵。”
蘇天御沒有接話。
霍東升毫不避諱的繼續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心裏一直有一口氣在。也是這口氣害了我。”
說著，霍東升夾着香煙，眼神變得有些飄忽，彷彿在回憶着過去的時光：“那些年，我仰着別人鼻息，努力的往上爬，竭盡所能的想要干好所有工作，可沒什麼用，熬了十幾年，我也算看透了本質，看透了自己平庸的結局。我承認，我喜歡權利，可我改變不了什麼。直到華工會的出現，我等到了一絲機會。為了不繼續過着這種平庸，又泯然眾人的生活，我離開了華人兵團，投身華工會，一步一步爬到會長的位置。我也不隱藏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想當宋江，以政治置換的方式，給自己謀一個好的前程。”
“你也算是個，比較坦誠的無恥之徒了。”蘇天御插手回道。
“你不喜歡權利，你為什麼要這麼玩命啊？”霍東升笑着問道：“你不會不敢承認這一點吧？”
“我喜歡，但取之有道。”蘇天御淡淡的回。
“呵呵！”霍東升莞爾一笑，搖頭回應着：“你贏了，你就是取之有道。”
蘇天御沒有表態，只托着下巴，雙眼深邃的看着他。
霍東升彈了彈煙灰，繼續說道：“我明白，你看不起我，但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但是，我跟一區接觸，這個還不是最主要的因素。我是從本質里覺得，我和你們的政治理念不同。你們想的是，要找到一條回家的路，但我想的是依附和生存，我覺得我的政治理念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不能因為你們幾個人想當秦皇漢武，想歷史留名，就帶着一群人走向戰爭，走向深淵！是，我承認，你們是贏家，可很多人都輸了。”
霍東升說著，指了指自己：“我們這些人，已經在這邊紮根。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們都已經進入了融合階段。我們的責任，也是應該給與這些民眾一個踏實，安穩的生活，而不是想着反抗！你覺得我是漢奸，可你有想過大部分海外華人的真實想法嗎？他們想流血嗎，他們想戰爭嗎？為什麼我的機會那麼小，依然還有一大批人支持我。因為誰都不想死！”
蘇天御皺着眉頭，沒有接話。
霍東升狠狠吸了口煙：“你們這條路，行不通！蘇天御，你現在已經有佈局全盤的能力了，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仔細想一想，海外這一千多萬華人民眾的出路在哪。而不是為了個別人，或者某個人的意願，把所有的華人捆上你們的戰車上。但凡有反抗者，就冠以漢奸之名。打一回聖保市，死了多少人？一將功成萬骨枯，你繼續搞下去，就要踏着這些人鋪成的屍山血海前行！你好好想想，真的要走這條路嗎？”
一根煙抽完，霍東升語氣又一次平緩下來，看着地對蘇天御說道：“我失敗了，我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在公眾面前坦白我的罪。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我的話。你現在是可以改變走向的人，你有這個責任。”
蘇天御瞧着他，沒有回應，霍東升很多話，他心裏是不認同的，甚至是嗤之以鼻的。
但也有一些話，卻引起了他的迷茫……
是啊，搞到這個份上，前路究竟該怎麼走呢？
……
一區，華府。
一群青衣局的人，拿着批文去了五處，在沒有得到格溫批示的情況下，私自提走了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