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落水
清晨醒來之時，我已經躺在了床上，身邊空無一人。
莫非，昨夜只是一場夢？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搖了搖頭，我拍拍臉，看來，我昨夜真的是醉了。
梳妝打扮整齊，我一個人在院子裏轉悠，猛然間發現，站在園口的兩個侍衛不見了。我怔了怔，裝作無心，踱步走出沁雪園。
咦？沒有人阻攔？身後的丫頭也沒上前阻止？！
正當我疑惑之際，趙管家遠遠的走來。我以為他是來阻止我的，連忙後退，直到退到園子裏。老趙愣了一下，作揖道：“夫人，莫驚慌。老爺吩咐說，往後您只要不出府，府里任何地方您都可以自行遊覽。”
我愣住，怔怔的開口道：“任何地方？”
“是！”老趙畢恭畢敬，“還有一件事小的要稟告，今早娉婷丫頭已經被老爺遣回皖縣了。若是夫人人手不夠，告訴老奴便是。”
我僵了一下，周瑜這是什麼意思？！雖然疑惑，我還是扯出一抹笑容，道：“趙管家費心了。”正準備離開，發現老趙還站在原地，問道：“趙管家還有事？”
老趙頓了頓，笑道：“老了，不中用了。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差點忘了。”說著，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小竹筒，雙手奉上，我頓了一下，輕輕接過。
“這是什麼？”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上面別說一個字了，連個圖都沒有。老趙笑了笑，接過竹筒，輕輕扭了扭一端，蓋子便脫落了，一個小字條滑了出來。
“這是郡主送來的。”
“上面說什麼？”我懶得看，反正我也認不到。
“秘密。”
什麼？秘密？我有些疑惑，但隨即，啞然失笑，這小丫頭，說的是那個別有洞天。清咳兩聲，我問道：“郡主還說了什麼？”
“我還說，我今個兒要來周府做客。”某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想起，我回頭，只見孫尚香依舊一身紅衣，頭髮高束在腦後，頗有些明眸皓齒，絕代風華。跟在她身後的，還是那個略顯彆扭的孫權。他一襲黑衣，黑髮一絲不苟的用一抹方巾束在腦後，細長的眼睛微微眯着，令本就深不可測的他更加捉摸不透。
“尚香？”我笑了笑，雖然有些訝異他們的到來，但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否則，這一天的時光還真是難打發。
“那傳話的奴才居然比我還晚到，想必是在路上貪杯了。”孫尚香一臉不爽，“看我不好好整治他！”
“算了。若是沒有他的遲到，我又何來這份驚喜呢？”我做個順水人情。
“好吧。”孫尚香一笑，露出甜甜的梨渦，可愛極了。她拉住我，慢慢走上了湖中的涼亭，留意四周無人之後，才毫無形象的坐到桌上，笑道：“二嫂，我們自由了！”
“自由？”我怔住，側目看了看繼續擺撲克臉的孫權，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孫尚香身上，“此話從何說起？”
“大哥出征了！大哥攻打巴丘了！”孫尚香高興的手舞足蹈，“這場仗少說也要兩個月，這兩個月誰也管不住我了！”
“那你娘了？”我潑她一盆冷水。
“娘哪有閑工夫管我？”孫尚香拿起一塊餅塞進嘴裏，鼓着腮幫子嚼了起來，“她現在天天都跟大嫂在一起，恨不得早一點抱孫子。”
“既是這樣，那為何仲謀不去？”我喝了一口茶，心裏暗想，你看着我彆扭，我看着你更心煩！
“權哥哥他自己不去的。”孫尚香答道，“二嫂，權哥哥很喜歡你呢！我說要來周府，他立刻就跟來了，比什麼時候都勤快。”
他哪裏是喜歡我？！他是監視我才對！害怕我做出什麼對你不利的事情！
“尚香！”孫權低吼道，他的臉微微泛起意思一樣的潮紅，在秋日的陽光下，多了一絲孩子氣。我在心裏暗爽，想不到孫權也有吃癟的時候！
“對了，既然仲兄也不在，我們出去吧！”孫尚香拉起我的手，我卻僵在原地，腦袋裏充斥着一個聲音：他走了！
是啊！我怎麼能忘記他與孫策的同襟之義？！孫策連懷孕的妻子都可以丟下，周瑜憑什麼為了一個姦細不去？！那麼，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二嫂？”孫尚香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過神來，咧嘴笑道：“不行啊！我不能出府……”
我要留在周府里，尋找心弦琴！
即使我留在府里，孫尚香也常常來周府為我解悶。甚至變花樣哄我開心。有時，她會教我一些防身的武功，不過孫權常常會看不下去，上前指教一兩招。有時，她會帶街上的新鮮玩意跟我一起分享。有時，她乾脆把街搬到了周府里。下人扮作運貨的商人，丫頭喬裝成小販，而我們三人樂此不彼的在其中買賣東西。偶爾，我還是會不由自主的順手牽羊……
這兩月，琴沒找到，但卻過得挺不錯，至少，不無聊。即使，夜深人靜，我的心思念的很痛……
最近剛下了幾場雨，為初秋時節的江南增添了幾分詩意。尤其是將近伴晚十分，晚霞灑金，雨後黃昏，夕陽一抹，煙籠薄紗般凄迷清明。沁雪園裏的紅葉，也開始染上了秋天的顏色，深深淺淺的蔓延開來。庭院裏的湖水，遠沒有春天那麼清澈，似乎染上了一層曖昧不明的綠色……
“權哥哥，你快點！”孫尚香幾乎快要崩潰了，她已經站在那裏半個時辰了，孫權一幅畫還沒有影子。說來奇怪，孫尚香也不知道着了什麼道，今天一早便要與我一同畫像。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恰好需要時間來理清自己的思緒，順便客串一把雕塑。只是看着孫尚香坐擰右扭，我真為可憐的畫匠默哀。也不驚異想天開，若是有照相機該多好啊！
孫權皺了皺眉，“那就別畫了。”
“不嘛！”孫尚香撅着嘴，“尚香就要畫！”
“好！”孫權無奈，只得提起畫筆。我不着痕迹的咧了咧嘴，孫尚香這招果然百發百中，特別是對這個黑面神！
過了約半刻鐘，孫權終於面無表情的放下畫筆，“好了。”
孫尚香一聽，趕緊原地活動幾下，這一動，也不知道是下雨地滑還是石頭上有青苔，只聽“撲通”一聲，孫尚香就不見了蹤影！
“尚香！”孫權嚇了一跳，還未等我回過神來，也跟着跳進了湖裏。由於我們三人畫像，不想被打擾，早就遣散了下人，如此，只有靠自己了……
池水並不深，最多一米四五左右，但糟糕的是，池底有枯萎的蓮藕，稍有不慎，就會糾纏其中。不過，以孫權的身手以及一米七八的個子，應該沒什麼問題……
果然，幾十秒后池水中冒出個頭，漸漸游到岸邊，我仔細一看，是孫尚香！她不停的喘着氣，然後大吼道：“權哥哥，權哥哥不會水性！你，你快……”
我吃了一驚，也顧不得其他，縱身一躍，瞬間，冰冷的感覺滲入骨髓，彷彿整個身子都結了冰。我屏住呼吸潛到水底，模模糊糊之間，我看見一個人影沒有意識的漂在水中，黑色的長發在水中蕩漾開來，像水草一般浮動。狹長的雙眸緊緊閉着，他就那樣在水中浮浮沉沉，不再掙扎……
孫權居然不會游泳？江南之人居然不熟水性？！說出來都沒人相信！
我使勁划動雙手，越划越快，越划越快……
拉住他的手，掌心有繭，骨節分明，與周瑜不同是，他的手很冰涼。
“孫……”我剛說出一個字，一口冰冷的水就灌進了喉嚨。他沒有動，仍然閉着雙眼。我慌了，趕緊托住他的下顎，浮出水面，快速的游向岸邊。
上了岸，我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和孫尚香一起，把他搬了上來。
“權哥哥，權哥哥！你不要嚇尚香！尚香以後都不在無理取鬧了，你醒醒！”孫尚香嚇傻了，一個勁的旁邊哭鬧。她還是個孩子，除了哭，想不出什麼！
見他依舊不動，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抖。
死了……
孫權……死了……
歷史上那個孫仲謀……居然溺水身亡了……
怎麼會！歷史書上不是這樣寫的！
“孫權！孫仲謀！你別死啦！”我坐起來，使勁拍他的臉，可他依舊毫無反應。雙手交疊，按住他的腹部，我在心裏默數一二三，試圖壓出他腹內的積水，可是，依舊毫無效果……
我開始驚慌失措，大喊，“孫權，你不能死……你還有未完成的事……你死了，我怎麼辦？你不能死！”
孫尚香見狀，也嚎啕大哭起來，“權哥哥，都是我對不起你，我害了你……”
抹了抹眼淚，我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只有冷靜才能想出辦法。對了，人工呼吸！！
跪坐在地上，我深吸一口氣，覆上他冰冷的唇，將口中的氣緩緩度入他口中。然後在雙手交疊，有節奏的按他的腹部。幸好，生理課沒有打瞌睡……
“二嫂……”孫尚香早已目瞪口呆，根本忘了阻止我這回事。
來來回回幾次，孫權終於“咿呀”一聲，醒了過來。當他睜開黑眸，對上我近在咫尺的眼睛，竟是不知所措！最後，當他蒼白的臉頰漸漸轉變為潮紅，才趕緊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不會游泳，跳到水裏湊什麼熱鬧？！”我沒好氣的站起身來，見他還是獃獃的看着我，只能走上前去戳戳他的胸口，“怎麼？傻啦？”
他連忙後退兩步，低着頭，臉紅的跟個蘋果似的。我怔了怔，才想起剛剛的事，對於我們現代人來說，那僅僅是人工呼吸；可是對這些生活在一千八百年前的人們，這是男女之吻。何況，我還是他的二嫂，這是大不敬！
“剛剛我是為了救你，你別想太多。”
孫權抬起頭來，又飛快的低頭，戰戰兢兢像個小娘子似的。我笑了笑，心裏暗想，那該不會是我們孫大人純潔的初吻吧？！
喔呵呵呵！那我豈不是賺了？！
“仲謀告辭！”說著，飛快的拉着孫尚香轉身離開。
看着他們的背影，我扯開唇角，孫權，你欠我一命。只是不知道，這個人情能不能在適當的時候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