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世外桃源
前面是一條羊腸小道。兩邊遍種竹林，一彎溪水繞過，一條山道相通，滿眼青翠掩映着溪水漣漪。順着河道往上走去，泉水涌流渙漾呈金碧色，有時湍急，有時縈繞。金黃色的葉片隨波逐流，猶如金色的小船，在溪水中航行……
“二嫂，這裏是我和勸哥哥的別有洞天，很漂亮吧！”孫尚香突然跑上前來，拉住我的衣擺，神神秘秘的說道，“這可是我們三人的秘密哦，連仲兄都不可以說。”
我怔了一下，看着後面有些無語的孫權，他似乎不太歡迎我，整張臉有些僵硬。我笑了笑，眨眨眼：“放心，秘密！”
回頭，望了望身後綿延的山峰，只見雲霧籠着峰頂，潺湲涌在澗中，隱隱看見山上崎嶇嶺道，在削壁懸崖間顯得突兀玲瓏。我嘆了口氣，繼續踏着遍地芬芳前進。
雖然已是初秋，小道旁仍然野花齊放。特別是山茱萸花，開得爛漫。孫尚香一路上興奮得不得了，喋喋不休的向我介紹景色，這樣，才讓我感覺到她還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出了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天然的湖泊出現在眼前。湖水掩映着起伏的山巒，映着岸邊或青翠或火紅的景色，就像一幅色彩斑斕的油畫。湖邊白石遍佈成灘，有白鷺棲息在水邊，令本就美麗的山林更顯生氣。
“唰唰唰”幾聲，我疑惑的回過頭去，孫尚香早已拔出腰間的長劍，似模似樣的舞了起來。她時而動，快如炙雁；時而屏氣佇立，靜若處子。紅色的衣衫隨她而舞，竟美的驚心。
我不由的看呆了，忽視了在一旁孫權。孫權也仔細的望着翩然的身影，沒有說話，只是眉目之間不經意的幅度，泄露了他的輕鬆與喜悅。
“尚香很單純，不要利用她。”清冷的聲音令我猛地一顫。我沒有轉頭，只是目光渙散的盯着遠方。當然，我也聽得出來，他在警告我，或者，威脅我。
怔了怔，我裝作沒聽見，輕輕理了理袖擺。一不留神，藏在袖中的竹筷便滑了出來——那是方才我準備刺那男人從地上撿起來的——只是後來孫權來了，我來不及扔，只有藏在袖中……
先我一步，孫權躬身撿起，連看也沒有仔細看，便道：“玉池居的竹箸。”
我一僵，咧了咧唇，在他犀利的眼光下我只能沉默，別無選擇。
“二嫂的身手真是了得，若是方才仲謀不出現，還真不知道……”他頓了頓，隨手扔了那隻筷子，負手到身後，平聲道：“仲謀不知你接近尚香有何目的，也不想知道你來江東的目的，只希望你……”他的聲音十分平靜，而我偏偏從中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彷彿是一陣寒徹心扉的冷風，令我遍體生寒。雖然他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但是，潛意識裏，我從來沒有把他當作普通人；潛意識裏，我把它和歷史上的孫權聯繫到了一起。
“放心，她只是個孩子，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何況，我很喜歡她，真的。”明人不說暗話，既然他都說得如此明了，我又何須裝糊塗！再則，經我推測，孫權還不知我的真實身份。或許，他僅僅以為我是喬玄安在周瑜身邊的棋子。僅僅以為我想從孫尚香口中探出些許有用的信息。即使如此，他還是會忌憚我的身份，畢竟，我已是周瑜的妻——這是我最大的王牌。
“在她身上你套不出任何消息，所以，不要接近她。”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警告我，僅僅是因為我是喬玄的棋子。
“這恐怕很難辦到。”我側目，毫無畏懼的盯着他的雙眼，笑道，“畢竟，我是二嫂。”潛台詞就是，我是周瑜的老婆，也是你的二嫂，若是你敢動我，吃不了兜着走！
孫權眯了眯眼，薄唇緊繃，最後，他看着我，輕聲道：“若是她出了什麼事，仲謀定不會放過你。二嫂。”最後那句“二嫂”，他咬字咬的很重，帶着十足的火藥味。我也不服輸，揚唇道：“是，二弟。”
“你們聊什麼呢？”孫尚香抹了抹汗，笑嘻嘻的看着我兩。我笑了笑，從袖中掏出手絹，輕輕為她抹汗，“沒什麼。方才我們只是在談論這裏的景色，真是美極了。好一個千山競秀，萬壑爭流！”
“二嫂也這麼覺得。”孫尚香鳳目微閉，深呼吸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抬頭看着我，“二嫂，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可是不知怎麼的，每次看見你，尚香都覺得你不開心，很孤單……”孫尚香緊緊盯着我，隨即換了一種輕鬆的口氣，“尚香也會不開心，特別是被母親責罰的時候。然則，只要一來到這裏，所有的煩惱都會消失。所以，尚香一定要帶二嫂來這裏，這樣，二嫂也會開心一點。”
我怔忡片刻，有些愕然的看着滿臉誠意的孩子，竟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自言自語的問，“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二嫂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認同我的人。”孫尚香壓低了聲音，“儘管權哥哥待我好，但他始終不准我干涉男人的事，不准我……但二嫂，卻說出了那番驚世駭俗的話，尚香一輩子都會記住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我愣住，那番話是用來收買她的，想不到換來的卻是她的真心……
“二嫂，你怎麼呢？”孫尚香扯扯我的衣擺。我回過神來，揚唇笑道：“我好多了，只是初來此地，難免想家……今天，我真得很開心。”
“這樣便好。”孫尚香鬆了口氣，隨即又拉起我的手，一臉嚴肅道，“二嫂，我教你練劍如何？瞧你手無縛雞之力，若是被壞人欺負，尚香又剛好不在，那該如何是好？”
我僵住。有你在我才要分心照顧你，剛才這一出就上演了……
“尚香！”孫權冷了臉色，“別胡鬧！”
孫尚香不以為意，反而拉住孫權，笑道：“不如權哥哥來教吧。尚香武藝不精，教了誤人子弟。權哥哥就不一樣了，他的武功可高了。”
我和孫權同時一愣。隨即，孫權的臉出現了一絲可疑的潮紅，他擺脫孫尚香的手，沉了臉色道：“尚香，這成何體統？”
孫尚香似乎也意識到什麼，連忙抬頭看我，連聲道：二嫂，我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
“我知道。”我拍拍她的頭，“若是尚香有時間，可以來找我啊，其實我也想學武功。”只要不獨自面對他，只要不是一個人被孤零零扔在府里，怎樣，都好。
“真的？”孫尚香眼睛一亮，“那我們說定了。”
我點點頭，得意的看了一眼孫權。他並沒有看我，只是望着蒼茫大地，發出一聲喟嘆：“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他的眼睛黑而深，比夜更沉，特別是他仰望天地的神色，像極了孫策。只是少了一份霸氣，多了一絲鎮定。或許正是多了這份鎮定，他的成就才超越了他的父兄……然則，現在的孫權還缺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野心。
留心記下那兩句詩，我輕聲說道：“天色不晚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