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營紮寨
“可是……”那衙差還有些不甘心,“之前我也看過司理查案子,你那時候根據腳印就能看出兇徒是高還是矮,是胖還是瘦,是跛腳的還是健行的……”
“得得得!你不是也說了腳印么!喏!你自己看看周圍!”慕流雲有些無奈地瞪他,“這月份,這山坡,滿地草長得那麼密實,別說是個人了,就是頭熊也未必能踩出什麼印子。
行了,別再啰嗦了,這大太陽烤着你不難受我可難受!走了走了!下山!”
慕流雲說要下山離開,袁牧也沒有表示反對,一行人便下了山,到了山下,慕流雲沖袁牧拱手作揖道:“袁提刑這一趟辛苦了,接下來的便交給我,請袁大人放心,我一定……”
“慕司理可是要回太平縣?”袁牧打斷他的話。
“正是,我這就準備回太平縣去了。”慕流雲連忙回答,心裏捉摸着京畿路提點刑獄司衙門並不在江州府地界,估計這位爺也就是湊巧發現了命案,所以留在這裏監督一番。
那麼現在就此別過,只要自己後續把案子辦得明白漂亮,讓這位爺挑不出什麼毛病來,那麼二人就可以就此別過,以後都沒有什麼再湊到一起的可能了。
這麼一想,他便悄悄鬆了一口氣。
“如此甚好,那我便和慕司理同乘一輛車回去吧。”袁牧聽他這樣回答,也是意料之中,淡然點了點頭,朝遠處等在那裏的小馬車揮了揮手,一旁的袁乙便立刻招呼車夫趕車過來了。
慕流雲嚇了一跳,差一點急得原地跳腳,偏偏又不敢表現出來,還得努力裝淡定:“不知袁大人到太平縣去……是要做什麼?”
“你這小小司理,難不成我們家爺要做什麼還得先向你請示?”袁甲在一旁朝他一瞪眼。
“袁甲,不得無禮。”袁牧開口警告袁甲,然後緩緩轉向慕流雲,“慕司理可有什麼為難?”
“沒有,沒有……”慕流雲哪敢說什麼,趕忙笑得一臉殷勤,狗腿子似的湊過去,拂了拂馬車上的塵土,“那袁大人請上車!”
袁牧微微頷首,長腿一邁,麻利地鑽進馬車當中,慕流雲跟着他後面鑽進去,心裏面暗暗懊惱,都怪自家老娘總擔心慕家大房這一根獨苗苗出什麼閃失,自小稍微有一點風險的事情都不讓自己去學去做,這要是當年學會了騎馬,是不是現在就不用這麼尷尬了?
心裏這麼想着,他下意識地嘆了一口氣,沮喪地搖了搖頭。
“慕司理有心事?”袁牧果然看到了。
慕流雲猛地回過神來,訕笑道:“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這一路山清水秀,如果騎馬前行一定別有一番風味,只可惜我不會騎馬,想到這個便覺得特別慚愧。”
“無妨,有這心愿,以後再學便是了。”袁牧微微一笑。
慕流雲也陪着笑,心裏面的那根弦卻絲毫不敢鬆懈下來,他總覺得這曾經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活閻王”並不是湊巧撞見了一具無頭女屍,之後便順便監督一下查案過程。
時下的世道還算太平,這京畿路管轄範圍內,雖不至於命案頻發,但是那麼多州縣,別說是這種新發的案子,就是那懸而未決的老案子也夠這位提刑大人好好翻閱一番卷宗了,眼下這個案子除了無頭之外,實在看不出有什麼能吸引他注意的。
除非吸引他注意的根本就不是這起案子,而是別的什麼東西,或者人。
難不成是衝著自己來的?慕流雲心裏一驚,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自己一個小小司理參軍,和袁牧這個提點刑獄公事之間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平日裏自己活動範圍無外乎太平縣一代,要說名聲么,自己在公事方面還是可圈可點的,實在是沒有什麼能被他盯上的。
說不定是衝著別人去的呢,那太平縣也好,江州府也罷,頂在自己頭上的上官也不止一個半個,天塌下來也是他們頂着,自己何必要杞人憂天呢!
這麼一想慕流雲又踏實下來,一本正經坐在袁牧對面,眼觀鼻鼻觀心,猶如入定一般。
可是不知怎得,他就總覺得袁牧的眼神在打量着自己,偷眼看過去又發現人家壓根兒沒有往自己這邊看,好像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一樣。
從東谷縣與太平縣的交界處回來,路程不算遠,小馬車晃晃悠悠沒多久便進了太平縣城,慕流雲支棱着耳朵聽着車外逐漸變得熙攘熱鬧起來,知道這是到了,便開始搜腸刮肚想找個理由下車,還不等他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那邊沉默了一路的袁牧忽然又開了口。
“慕司理家住何處?”
慕流雲挑起帘子朝外面看看:“回大人,不遠了,再過兩條街,到了簪花衚衕一拐彎,走到底再一拐彎便能到!”
袁牧點點頭,隔着門帘對前面的車夫吩咐道:“你可聽清楚了?聽清了便去吧。”
“袁大人客氣了,我在太平縣地界內熟得很,自己回去便是了,哪敢勞煩大人送我!”
“不麻煩,倒是我們要給慕司理添麻煩。”袁牧不急不忙整理着自己的衣袍,“這幾日在太平縣查案,來回在提刑司和太平縣之間奔波未免路途勞頓,太平縣內我們幾人也沒有落腳之處,本官自幼住不慣外面的客棧,所以只能去司理家中叨擾幾日了。不知慕司理願不願意行個方便?”
慕流雲瞠目結舌看着袁牧,一時之間連自己心裏面該不該發慌都給忘了。
若是別人遇到這樣的請求,答應了便是了,畢竟家中又不是沒有空閑的客房,雖說跟人家京城裏的郡王府比不得,多留宿個幾口人,這點條件總還是有的。
可是慕流雲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自家的情況他比誰心裏都清楚,若是這麼帶着幾個外人回去,怕是晚上要被親娘揪着耳朵罵上半宿了。
可是這位也嘴上看似在詢問,那語氣里可是一丁點兒想要打個商量的意思都沒有,長這麼大慕流雲還沒見過“有求於人”是這種態度的呢。
不願意不願意,老子不願意!他爺爺的!自己但凡要是有種,現在就應該狠狠地拒絕這種反客為主的所謂“請求”!這不是擺明了覺得自己不敢拒絕么!
慕流雲咬着后槽牙在心裏咒罵了一萬三千遍,臉上依舊對着笑容:“那自然是願意的……”
“那便多謝了。”袁牧沖慕流雲淡淡一笑,把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但是”硬生生給堵了回去。
大局已定,慕流雲無精打采地看着小窗外快速略過的街巷,心裏面琢磨着這幾個人會住幾天,這段時間要怎麼應付過去。
沒辦法,得罪上官需要實力。
而“慫”就一個字,一天可以認八千六百四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