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夾槍帶刺
“去叫門。”袁牧示意一下袁甲。
袁甲點點頭,上前砰砰砰敲了幾下門,他那拳頭沙包那麼大,敲在門上,那聲音就和拿鎚子砸也沒有多大區別,很快就驚動了門內的人,慌慌張張跑來一個小廝把門開了一條縫。
“你們找誰……哎喲——!”這可憐的小廝一隻手拉着門邊,話都還沒等把話問完,袁甲那邊一推門,他就跟着門一起被甩了過去,要不是鬆手快,一屁股坐在地上,搞不好這會兒已經貼在門后的石頭牆頂上了。
這小廝年紀不大,人倒還算機靈,一打量袁甲,也知道這大塊頭不是自己爬起來質問就能夠攔得住的,眼見着來者不善,他也沒再吭聲,一骨碌爬起來就往裏面跑,報信兒去了。
袁牧很顯然已經對這個架勢習以為常,一撩衣擺,跨步過了門檻,朝裏面走去。
喲呵!慕流雲兩眼放光,腰桿兒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許多。
作為一個小小的司理,平日裏外出辦事,若是對方敬她,那便還略有幾分官威,遇到郭家這種在太平縣裏有頭有臉的富戶,又自詡家裏出了個餉生,在外面走路都是抬着下巴的,哪裏會把一個八品開外的司理參軍放在眼裏。
要是自己一個人過來,八成這會兒還在大門口等着呢。
現在這麼大搖大擺直接闖進來,慕流雲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一種狗仗人勢……啊呸!感受到了一種狐假虎威……算了,差不多就這麼個意思吧。
一行人徑直往裏走,繞過了喜鵲雕花的座山影壁,往院子裏才走了沒幾步,裏面便已經有人迎了出來,打頭的是方才跑進去報信兒的那個小廝,後頭還跟着五六個人,大部分從衣着便能看得出來是家中的下人,還有兩個看着像是一對父子的人,為首瞧着有四十多歲,闊面長須,身穿一件背子,頭上沒有束冠,只帶了一頂襆頭。
在他身後跟着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生得形容消瘦,身穿青灰色直裰,那衣裳的顏色襯得他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愈發青黃。
慕流雲認得這二人便是郭家的大家長郭厚福,和他的次子郭泓業。
她認得郭家的父子二人,郭家那對父子自然也認得她。
那郭厚福多年經商,一雙眼睛裏面精光外露,本還是來勢洶洶,要會一會強行闖入自家的不速之客的架勢,一看到慕流雲,略略一愣,再看一眼走在慕流雲前頭的袁牧,神色微微變了變,將手背在身後,沖郭泓業比劃了一下,郭泓業腳下一頓,便沒有再跟着往前走。
郭厚福不認識袁牧,卻也知道能讓慕流雲亦步亦趨跟在後頭走的,絕對也是衙門中人,因而態度也客氣起來,彷彿不是自己家被人徑直闖進來,而是自己誤入了別人的底盤一樣。
“慕司理,你突然到我們家來,這是……有什麼事么?”他陪着笑臉問慕流雲。
慕流雲先朝袁牧看了一眼,見他對自己微微搖了一下頭,便意會了,沒有先介紹袁牧的身份,直接回答郭厚福道:“郭掌柜,不知令郎郭泓清可在家中?”
一聽慕流雲開口就要找自家長子郭泓清,郭厚福的面色微微變了變,仍舊訕笑着,眼神卻朝郭泓業瞟了幾次,嘴裏支支吾吾道:“犬子……一早便出去讀書了,這會兒並不在家中!”
“哦?沒想到郭兄讀書這般用心,真是令慕某汗顏啊!”慕流雲呵呵一笑。
“秋後他便要去京城四門館念書,準備來年的省試,確實也該多多用功。”郭厚福嘴上謙虛着,邊說邊偷眼打量一旁的袁牧等人,心裏偷偷揣測着他們的身份,“犬子若有司理的本事,那倒可以和司理一樣,不用為難自己非得學那文章之道了!”
這不是擺明了說自己不是塊讀書的好材料么!慕流雲臉上端得滿面笑容,心裏默默將郭家祠堂里的牌位逐個兒問候了個遍。
“郭掌柜,你家媳婦可在家中?”慕流雲又問。
郭厚福一聽這話,臉上表情也陰沉下來:“后宅里的婦道人家,司理也要打聽么?”
“可是不在家中?”慕流雲不理他這話,繼續追問。
一旁的郭泓業點頭,代父親答道:“嫂嫂她出門燒香禮佛去了,的確不在家中。”
話一出口,就被郭厚福回頭狠狠瞪了一眼,他連忙垂下眼皮立在一旁,不再吭聲。
“正是,我家老母親身子骨兒最近不大爽利,我那媳婦向來孝敬祖母,便要去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祖母身體健康。”郭厚福眼珠子一轉,把話接了過來。
不就是想把新婦進門始終肚子裏也沒有動靜這事兒遮掩過去么!
慕流雲看破不說破,只對他點點頭:“可否將郭兄叫回來?有些事情需要問他。”
“這……”郭厚福一臉狐疑,想要詢問慕流雲找郭泓清要做些什麼。
慕流雲沒給他這個機會,沖他擺擺手:“郭掌柜差人去就是了!”
她都這麼說了,郭厚福也不敢過於怠慢,連忙沖郭泓業使了一個眼色,郭泓業轉身走了,郭厚福又轉過來,客客氣氣迎他們到客堂里吃茶。
袁牧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他不吭聲,袁甲和袁乙便也猶如兩尊雕像一般,慕流雲也不知道袁牧葫蘆裏面賣的到底是什麼葯,當著郭厚福的面也不方便打聽,只能忍住好奇心。
“慕司理可真是個大忙人啊!”郭厚福替她把茶倒上,“只是苦了你娘了,一個婦道人家,臉面也顧不得,整日裏拋頭露面,為了茶樓生意裡外操持,實屬不易啊!”
他這話說得乍聽似乎是在稱讚慕夫人,可是長耳朵的就聽得出不對味兒來。
“我大瑞朝女子經商並不稀罕,不過我娘歲數大了,我也時長勸她少操勞,畢竟我在州府衙門任司理參軍,朝廷發月俸,不像郭兄讀聖賢書開銷巨大,負擔沉重。她實在不必同郭掌柜一樣。”慕流雲一臉無奈,宛若無心般嘆氣道,“無奈我娘不聽勸,我也很是頭痛呢。”
郭掌柜的假笑僵了僵,心中不悅,又沒法發作,只好不再提慕夫人和慕家的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