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以觀後效
“慕司理怕我?”袁牧的聲音從她的腦袋頂上傳來,語氣里聽不出喜怒。
慕流雲現在就算是借兩個膽子也不敢抬頭去看看袁牧的表情,縱使腰背酸痛,也不敢直起身來,這種將後腦示人的姿態又格外增加了許多危機感,令她愈發不安。
“回大人,我只是聽聞大人明察秋毫,雷霆手段,所以久仰威名,不免心生敬畏……”這種時候,矢口否認顯得心虛,當下承認又等於捋虎鬚,慕流雲只好硬着頭皮搪塞。
“司理如此姿態,可有什麼需要畏懼我的緣由?”
“大人哪裏話!我只不過是一個淺薄之人,在州府里任個芝麻大的官職,哪有什麼能耐能入得了大人的法眼呢!”慕流雲聞言慌忙直起身,感覺腿肚子都要抽筋了,口中還得訕笑,趁着直腰的那一瞬間,迅速朝袁牧掃了一眼。
袁牧正隔着石桌看着她,目光沉沉,又似乎帶着幾分涼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起來不像是生氣,卻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慕流雲一向自詡有些察言觀色的本事,現在卻丁點兒也看不出袁牧的心思,不知道他的腦子裏面在想些什麼。
許多年後,她回想起這一幕,仍能感到心有餘悸,於是惱火之下定了一條家規,若是再在她面前板起一張讓人讀不懂的撲克臉,便叫下人把某人被褥統統抬到書房去。
這條家規效果奇佳,只不過眼下的慕流雲並不能夠預知到未來的事情。
“袁甲。”袁牧默默看着慕流雲,看得她眼神左躲右閃,渾身上下不自在,這才開口,本想叫袁乙,話到嘴邊兜一圈,心思一轉,喊出來的卻是慕流雲最害怕的疤面煞星的名字。
慕流雲一聽他喚袁甲,猛一哆嗦。
這難不成是惱恨上了?要把自己拖出去打一頓?
袁甲原本遠遠侯在垂花門邊上,聽到袁牧招呼自己,便迅速上前,沖袁牧一拱手:“爺,有什麼要吩咐的?”
袁牧瞥一眼慕流雲,示意袁甲附耳過來,袁甲連忙湊過去,袁牧與他耳語幾句,他便微微頷首,領命離開。
臨走的時候,還扭頭眼神古怪地看了慕流雲一眼。
慕流雲心裏咯噔一下,愈發摸不清當下的形勢,只能咬緊牙關,兩手攥緊,握着一手心的汗,等着袁牧的發落。
袁甲走後,袁牧端坐石桌旁,也不發話,慕流雲仿若石化一般立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只等着袁牧發落自己,可他偏偏又不開口,被派出去的袁甲更是不知道去做什麼……
這樣不知道在那裏杵了多久,頭頂的太陽越升越高,慕流雲覺得自己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本就已經很焦灼,現在簡直就好像被人又按了一下,滋滋作響,就快要噴香酥脆了……
這一緊張一害怕,小腹似乎也愈發酸痛起來,這精神與身體的雙重夾擊,讓慕流雲臉色逐漸轉白,身子晃了晃,幾乎快要站不住。
這麼一晃,袁牧也注意到了她的異狀,見慕流雲面色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子,也是一愣:“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身體有何不適?”慕流雲哪敢承認,只能苦笑,抬出慣用的由子:“並非身體不適,說來慚愧,我從小便體弱,在這日頭低下站久了些便會心慌氣短,汗流浹背,讓袁大人見笑了……”
“既然如此,慕司理坐下說話吧。”袁牧微微頷首,示意慕流雲落座。
慕流雲也確實快要站不住了,現在得了袁牧這話,也不強撐着去和他客氣,趕忙在原先那個石凳上坐下,坐穩之後,左思右想覺着方才小五兒還是把自己坑了,現在袁牧就是沒有質問,未必心裏沒有疙瘩,畢竟“活閻王”可不是什麼好聽的名頭。
凡事搶佔個先機還是很重要的,起碼誠意上可以少打幾分折扣。
更何況前一晚在村裡審那獵戶的時候,若不是袁牧及時出手相救,現在自己就是撿了條命,也免不得身上多一個兩個窟窿,估計只能剩下一口氣躺在床上喘。
這樣一來,不管自己的秘密是否還瞞得住,二房三房都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到時候娘一個人沒了依靠怎麼可能斗得過那幾個貪心鬼!
想一想就讓人後怕,如此算來,自己的的確確欠袁牧一個大人情。
於是她一臉歉意沖袁牧一拱手:“袁大人,先前我不該誤信市井傳言,更不該讓這話被小五兒那種猴孩子聽了去,實在是言行無狀,自知不妥,請大人責罰!”
“司理平日掌管江州一帶刑獄之事,最該知道人云亦云要不得,雖有明知故犯之嫌,姑且倒也可以算作不知者不怪,若再有下次,便不能這麼輕易饒你。”袁牧像是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舉動,淡然應道,“這次算了,以觀後效。”
慕流雲連連點頭,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滿頭滿臉的汗,悄悄鬆了一口氣。
甭管袁牧是不是一個愛記仇的小心眼兒,至少現在當場把這一關算是度過去了,接下來自己加着點小心,總能熬過去的。
“慕司理方才應該是已經想到你那小廝口中的郭家,是太平縣的哪一戶了吧?”袁甲估計也沒有這麼快回來,袁牧索性開口向慕流雲詢問起來。
他這麼一問,到也把方才局促緊張的氣氛徹底打破,慕流雲緩了一會兒,此刻臉色也略有緩和,忙答道:“正是!太平縣內郭姓人家有五六戶,小五兒說那戶人家給自家兒子捐了個餉生,能有這種財力的卻只有一家,住得離我家不算遠。
這個郭家有幾個莊子,田產不少,當年迎娶進門的媳婦兒在當時也是一段佳話來的。”
“哦?那還請慕司理與本官說一說,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段佳話。”袁牧端坐桌旁,擺明了沒有絲毫起身離開的意思。
“這……”慕流雲有些疑惑,“這事回頭有的是機會給大人講,現在咱們是不是先去一趟那郭家,看看那家的少夫人是否平安無事的呆在家中,然後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