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第 92 章
車內，虞曼青正熱切的倒着茶水，只聽外頭駿馬一聲嘶昂，馬車來了個大急剎，險些就翻了。
她顧不上手上滿杯的熱茶，一手拎着茶壺，一手順勢拉住孟謙。
孟謙自是驚魂未定，等車完全穩了，方才能抬頭看她，最初映入眼帘的便是撒了大半身子的茶水，上頭還冒着絲熱氣。
“這怎麼辦！”他慌忙抽出綉帕，便要往她胸前污漬最顯眼地方擦拭，臉上全是焦急心疼，“這茶水這麼燙，定是要燙着了！”
他一路點火不自知，摸上了紐扣說解便解，虞曼青再也無法隱忍，一下抓着他搗亂的小手，聲音微沙道，“我沒事！”
孟謙抬頭撞見她眼中的促狹，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的手如今待的位置，瞬間窘迫的恨不得找個地洞躲藏起來。
見他雙頰瞬間染上一層胭脂，紅雲暈染到耳根，逐漸蔓延上似天鵝般高貴的脖頸，虞曼青只覺口乾舌燥，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察覺出有人靠近，虞曼青勉強強壓情緒，語氣有些煩躁，“什麼事？”
光聽這聲音，就透着一絲危險的氣息，老金硬着頭皮稟報，“是跟着老曼的小余！”說罷，火速退了三丈遠。
此時孟謙已退回座位，端正坐着，眼神有些迴避。
虞曼青知他臉皮薄，再冒進，怕要炸了毛，只好先彎腰撿了剛情急扔下的杯子，另拿了新的滿上茶水，柔聲對着他道，“你先喝些熱水，我下去看看！”
見他點頭輕應了，這才掛上笑，心滿意足的掀簾出去。
老金三丈外見她臉上有笑，又屁顛屁顛的往回趕。
虞曼青懶得看她，只看向前方跪着的小余。
那小余心中十分惶恐，開口便是告罪，“奴才冒失，驚了主子，請主子責罰！”
虞曼青知道必是有急事，也不斥責，“起來吧，到底何事？”
若非事情緊急重要，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應該是曼瀟瀟自己，派個人來，那多半就是走不開了。
能讓她分身乏術的，怕只有榮安了。
那侍衛小余遵令起身，低聲回稟道，“曼將軍正守在西郊的一座莊園外，讓奴才快馬回來稟報，請王爺務必親自去一趟！”
虞曼青有些詫異，“西郊？”
榮安私宅在北城，西郊，倒是沒聽說過有另外置宅的。
她問道，“誰的莊子？”
小余猶豫片刻，回道，“曼將軍說是一位故人，王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故人？”虞曼青可沒忽略她偷瞥向馬車的那幾眼，顯然是顧忌車中人。
那就不是榮安了！
不過孟謙初來乍到，連十二侍都沒認全呢，能有什麼故人還需避諱着他，她實在想不出答案。
遲疑片刻，她轉身走到窗戶下，對着裏頭人道，“這面我怕是吃不成了，我讓老金陪你過去？”
語氣明顯有着些徵求的意味。
兩人既定了，就沒什麼需要隱瞞或避諱的，她所有的事，他都可以知曉。
車內沉默半響，回應道，“你去忙吧，我回府即可！”
即便隔着車簾，孟謙也能從隻言片語中猜出，這位故人，他怕是不方便去見的。
雖然多少有些不情願，但也不敢在此時亂矯情，若是無意間毀了什麼不知道的部署，那便是萬分後悔也無用了。
虞曼青也沒聽出他語氣有什麼不快，又見那小余頻頻往她這處看來，多半真是十萬火急的事，當下點頭，“行，你先回府！”
“老金，你回去讓廚房準備些吃食送到公子寢房，另外，他腳扭傷了，讓下人們都小心着伺候！”
“還有，醫士說了今日勿要讓他的腳碰熱水，你跟服侍的小侍交代一聲！”
“哦，還有......”
老金的雙眼似脫了框，一天之中，她兩次信仰破滅。
她理解主子這是疼惜孟公子，也不是不能接受別人的絮叨，只這事發生在主子身上，她就覺着多少有些違和了。
實在受不了小余反覆投來的求救目光，老金阻攔道，“放心吧，主子，俺以性命起誓，俺和全府上下都會好好照顧孟公子的，您回來，必是一根髮絲都完好無缺的！”
被她如此奚落，虞曼青也只好呵呵假笑一番，收了話頭。
“嗯！”她側頭靠在車廂上，“我走了！”
車內隨即傳來一聲輕應。
老金見人總算上了馬，飛揚而去，瞬間鬆了口氣，順便翻了一個白眼。
不過是西郊走一趟，鬧得跟個生死離別似的，若是以後她有了個小郎君，也變得這麼黏糊......
想想，好像也還挺不錯的。
她撇撇嘴，又被虐了，她的小郎君到底在哪兒呢！
······
虞曼青找到曼瀟瀟時，一伙人正窩在山丘半坡的老槐樹下，視線所及，便是一座偌大的莊園，依山而建，佔地面積極廣。
西郊外屬西山最高，其他便是些連起來的山丘，因風景雅緻，一些貴族富戶也在此置了宅院，不過最大的兩座莊園卻是在皇家手中的。
虞曼青放眼望去，這座莊院雖及不上皇家的那兩座，卻也是這大大小小、錯落有致的宅院中的頭一份。
她臉一冷，隱隱有個猜想，“林有的？”
可林有算的上什麼故人，還為此特地避開孟謙。
曼瀟瀟驚訝她能一猜即中，可對於這答案的標準卻是犯了難，只能模稜兩可道，“是也不是！”
虞曼青斜眼瞥她，“什麼意思？”
“是她林家的莊子便是，你這不是又是個什麼意思？”
曼瀟瀟見她有些不耐，又一手壓着胃，猜她必是一上午沒進食了，從懷中拿出個包好的餅子遞過去，看她張嘴咬了餅子，這才將前因後果一併道來。
“這莊子的地皮原是京中一張姓富戶的，後來西郊這塊兒不是挖出個湯泉子嗎，張家的這塊地位置最佳，佔地又廣，好些人就將心思打到上面，這張家的卻是個頂孝順的，就為了讓自家老爺子能有個湯泉養着，硬着頂着各方的威逼利誘，建了這個溫泉別莊！”
“後來也不知咋地，張家突然就倒了，這莊園兩三年內倒了好幾手，最後到了林家手上，不過林有沒占手，房契地契都是在林雪怡手上的......”
虞曼青咽了口中最後一塊餅子，讓人拿水壺過來，間隙問道，“怎麼不說了？”
“你讓我來見的故人，就是林雪怡？”
“還是你覺着這莊子有貓膩，讓我清查，也算抓個把柄？”
她有些失望。
小余故意避着孟謙，只提故人，必是得了她的囑咐的，虧自己還神經緊張了一回，到最後，卻是這貨。
“自然不是！”提到此，曼瀟瀟臉色便相當難看，“若只是這姓林的蠢貨，怎值得您親自跑一趟！”
她深吸一口氣，有些激憤道，“姓林的，她枉負皇恩，辜負殿下，在外頭養了個外室，這莊子如今便是那外室住着的！”
虞曼青一下抓住重點，“這外室我認識？”
不等她回答，又問，“榮安知道嗎？”
曼瀟瀟搖搖頭，語氣卻帶着幾分不確定，“應該不知吧！”
“屬下這幾日探查，林府那邊似乎並不知曉林雪怡還有個外室，林有也是因這外室生了個女兒，才過來了一趟？”
虞曼青眉攏的更緊，恍惚想起孟謙入京覲見那日，林相特意繞道西門與她攀扯的那幕，她當時存了奚落之心，自是愛搭不理，林有當時只怕看她也似個傻子吧。
“所以，這裏頭住着誰？”
她心中約莫有數，這人多半是她浪蕩那幾年認識的，難怪要避着點孟謙。
“是......”
曼瀟瀟剛起了個頭，就被後頭一聲打斷，“王爺，那門開了！”
幾人聽此，忙的湊過去，果然那莊園正門大開，裏頭緩緩走出一個樣貌清秀的小侍。
那小侍兒下了門前階梯，並未左顧右盼，卻是直直往她們藏匿的方向走來。
小余矮着身子側過來看虞曼兩人，猶疑道，“王爺，他莫不是來尋我們的吧！”
她旁邊同樣蹲着觀察的年長女子聽此便一巴掌呼了上去，“臭丫頭，胡說什麼！”
“我們雖未刻意隱了蹤跡，可也不是他一個哥兒想發現便發現的！”
“可是他的確就是往我們這邊來的呀！”
“閉嘴......”
下面猶在嘰嘰喳喳的吵着，虞曼青定睛看去，只覺這小侍分外面熟，心中驚疑，難不成真是當初欠下的什麼風流債？
兩人很快都閉了嘴，因為那小侍在她們十丈開外踟躕停下，腳步雖未再往前，視線目標卻一直未變，實打實就是朝着她們的。
中間隔着遮擋之物，虞曼青幾人十分肯定，對方定然是瞧不見她們的，可仍見那侍兒半蹲下去，禮貌周到，“可是肅王殿下？”
虞曼青見曼瀟瀟幾人搖頭阻止，也沒急着回應，又聽得那侍兒道，“我家主子有請肅王殿下庄內一聚！”
這句話如搗了馬蜂窩，除了虞曼兩人，其他人齊蹲了下去，圍成一圈，很快分成兩派。
“既都打草驚蛇了，進去看看也無大礙，難不成他一個小爺們，還敢對王爺動手！”
“對，橫豎都發現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個鐵砂掌，還是剛剛那年紀長的隨從，“那林家就是個龍潭虎穴，水深的很，焉知不是誘騙王爺進去，指不定裏頭就有什麼陰謀詭計等着呢！”
小余這次沒反駁，連連點頭，“是，是，這林郎中就不是個好東西，這外室跟着她，只怕心肺也都是黑的了！”
幾人吵吵鬧鬧，半天沒個結果，那侍兒卻依舊笑顏如初，檀口微啟，“主子知道曼將軍當初發的誓言，可隨同王爺一併入庄，只我家主子畢竟是個男君，再多便有些不妥了！”
虞曼青心頭一驚，連曼瀟瀟當初發的“不離十尺”的誓言都知道，這人，的確很熟才是。
不等她多想，對方接著說道，“王爺請放心，稍後庄內自會有小僕送上美酒佳肴，絕不讓各位將軍覺着冷清無聊了！”
這話，這作派，處處透着一股熟悉。
虞曼青用眼神諮詢曼瀟瀟，她當真對林雪怡的這位外室好奇極了。
曼瀟瀟剛湊到她耳邊準備回答，卻不想那侍兒已經淡了笑，字字諷激，“王爺久久不願現身，莫不是覺着心中有愧，無顏再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