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Chapter 104
Chapter104
慶祝活動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將近六點。總體而言,氣氛比決鬥時好多了。
入席就坐后,威夫特主持讓湯姆切蛋糕,許願,大家一一獻上禮物。在起鬨下,湯姆拆開每一個禮物,給大家展示。由於在場的大多是家境不錯的同學,因此他收到的禮物也都十分精緻。不過這些禮物基本上都是文具和魔藥材料。
之後,大家開始閑聊,七嘴八舌地在玩笑中交換一些八卦或新聞。帕薩莉雖然沒太多消息可跟周圍人交流,但聽着自己右手邊的貝柳克和名內爾同格蕾絲以及黛絲談天說地,也覺得很有趣。
而這場生日宴會雖然由威夫特主持操辦,可湯姆一如既往地成為了全場焦點,每一個他挑頭的話題都會引發熱烈討論。帕薩莉幾乎沒有跟他再單獨說上一句話,直到最後散會,大家紛紛離開特拉弗斯家。
湯姆和威夫特負責把每個人送到爐邊,同他們道別,看着壁爐里綠焰不斷騰起。輪到帕薩莉時,她沖他們點點頭,“學校見,”說著就要站到壁爐里。
“你從沙克爾家返校?”湯姆突然問,垂了下眼,隨後才再次抬起目光看着她,流露出了微妙的讓步意味,好像突然又想通了,不再莫名其妙不高興了。
“我得回媽媽那裏。”她簡短地說,看了眼後面排隊的同學和有意扭開頭跟別人說話的威夫特,有點不自在。
他點了下頭,沒再說什麼。
“……學校見。祝你生日快樂。”見他一直沉默着等自己開口,帕薩莉只好又說了一遍,然後撒下飛路粉。
降落在艾弗里家時,多多正守在壁爐邊上,一見她就高興地迎了上來,尖聲尖氣地表示要送她回媽媽的套間。
帕薩莉迫不及待地跟隨對方回到了媽媽那裏,將兩天的經歷都告訴了對方——除了艾弗里夫婦自作主張,故意讓她在校外和帕里特里見面。畢竟以媽媽目前的處境來看,沒法解決這個問題——更不便插手,如果知道這件事,除了干著急外別無他法。
她可不想加重媽媽的心理負擔。那樣對恢復健康毫無益處。
而且米莉安和阿爾法德也幫她分析過了,她只需按部就班行事即可。
不過,另一方面,她明顯低估了艾弗里夫婦的執着。不知是否是從帕里特里那裏入手不如想像中順利還是怎麼,返校這天,她再次被帶到壁爐所在的客廳時,竟然看到了一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士——帕里特里的母親,也就是她名義上的舅母。
帕薩莉一開始沒有認出這是誰,不過目睹對方親昵地為帕里特里整理衣領並低聲說話,就立即明白了這位女巫的身份並回憶起雙方曾在她假扮少年賽爾芒1時見過一次。
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等着她的換成了艾弗里夫人。
“東西都帶齊了吧?”克洛麗婭-艾弗里問。
帕薩莉僵硬地點了下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睛不要往帕里特里母子的方向多瞥一下,維持住鎮靜和尊嚴。
但帕里特里母子卻走過來了——準確地說,是母親領着不情願的兒子:只見帕薩莉名義上的舅母摟著兒子的肩膀,邁着優雅的步伐靠近,最終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打量了她一番后,對方露出一個完美無暇的笑容,和藹地搭話道:“早就聽帕迪提過了,你們年級里最優秀的有兩個人。今天見到了其中一個,真令人高興。”
“……您過獎了。”帕薩莉拘謹地說,感覺神經綳得更緊了,全身都在預備着、戒備着。
“聽說你是拉文克勞的,對嗎?”對方繼續問,興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語氣中帶上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安撫意味,跟艾弗里先生很像。
“是的。”見狀,帕薩莉反應過來了,立刻努力表現得放鬆自然一點,好讓自己看上去大方自信,而非神經質到需要對方來安慰。
“我曾經也是一名拉文克勞。”帕里特里的母親和顏悅色地又說,同時挽緊了兒子,似乎是防止他走開。而帕里特里則僵直地站在母親身邊,倔強地別開了眼睛。
此時此刻,他們給人的感覺一下子變了。這位名義上的舅母即便仍一副很自在的模樣在同她社交,可那種透露出沒話找話的口吻和對帕里特里的控制都使得她不再顯得高高在上,反而流露出一種微妙的劣勢和被迫討好的意味。
不過,這很可能是因為艾弗里夫人在場——這位女性大家長一句話也沒說,僅看着她們交談,讓人很難不懷疑就是在監這場督談話。
帕薩莉將一切盡收眼底,同時開始飛速分析起來,很快判斷出,恐怕艾弗里家——或者說,艾弗里夫婦拉攏她的成分更大一些。
這個認知讓她多少放鬆了點——畢竟,這說明她還是有一點討價還價的資格的,但沒法因此放下戒備——面前婦人的面部表情無懈可擊,令人無法判斷出真實情緒。更不用說這位婦人的丈夫,也就是她名義上的舅舅又持何種立場。
要知道,她這位舅舅目前還沒繼承家族。而在真正掌權前,准繼承人大多都很聽當權家長的話——以前看過的麻瓜王室歷史大都如此,她不相信同樣為人的巫師能有何不同。
恐怕實情就是,艾弗里夫婦倒是有心想拉近關係,但未來繼承人舅舅一家卻未必——起碼帕里特里的態度已經很鮮明。
然而,不論如何,對凌駕於自己頭頂的人心懷希望是永遠沒前途的。她沒法把媽媽和自己的命運放心交付給外人。
是的,她是外人——不論在艾弗里家人看來,還是在她自己眼中,都是如此。
接着,帕里特里的母親又聊了幾句當年在學校的事,便客氣且溫和地表示時間差不多了,得去車站了。
話音剛落,艾弗里夫人便接過了談話的主導權,讓帕里特里和她一前一後使用壁爐,而帕薩莉名義上的舅母則最後沉默着捏了捏兒子的手,看着他們消失在綠色的火焰中。
從頭至尾,誰也沒提及媽媽的名字或是帕薩莉的身份。
可明擺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默契地略過不提。
帕薩莉被碧焰包裹時,也感到被前所未有的堅定包圍:一定得儘早找出測試門鑰匙的辦法,研究出破解純血家族守護魔法的方法,把媽媽帶離這裏。否則,她們一輩子都得看人臉色——哪怕帶着歧視味道的討好,也得順從地忍耐下來。興許媽媽會因為她得罪了艾弗里夫婦而為難,但如果他們有心,其實也可以為了媽媽忍下來,屈尊到她們家看望媽媽,不是嗎?
她會為媽媽提供不次於艾弗里家能給的條件。
會照顧好媽媽。
重建她們的家。
成為自己家的守護者。
成為她們自由的守護者。
五年級下半學期比上半學期要緊張得多,因為這個學期結束時,他們都得考O.W.Ls了。登上火車時,米莉安,杰特,阿爾法德和帕薩莉誰都沒談起這個,但也都不約而同把書拿出來。就連阿爾法德也十分專註,除了期間問他們要不要吃點零食外,沒有開玩笑打擾任何人。
這種狀態與到校后的生活幾乎無縫銜接——雖然對帕薩莉來說,區別並不大:除了上課外,她總泡在圖書館和周刊社團,在課業與研究中度過大部分空閑時間,間或去密室同湯姆練習決鬥魔法。
“你最近在研究什麼魔法?”阿爾法德問——他最近總來找她寫作業,不免看見她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檢測魔法。等做成了就告訴你。”帕薩莉笑笑說,同時打算一會再去趟圖書館——之前借的幾本書已經看完了,能用的地方不多,還得找找其他的。
“總是這麼說,”他聳了下肩,不太高興,繼而臉上露出懷疑的表情:“小姐,你別是在研究這麼違禁的東西吧?”
帕薩莉心猛地跳了一下,但很快穩住,笑着否認了。
興許是要考試了,阿爾法德也認真起來,開始時常跑周刊社團找她寫作業和看書,說跟她待在一起能慢慢進入備考狀態。
“對O.W.Ls我得認真點,不能再搞臨時突擊那套了,畢竟沒有時間轉換器了,得學會規律學習生活。等六年級再放鬆一下。”
帕薩莉對他的規劃報以嫌棄的皺眉,他也不在乎,得意地咧嘴笑了。
一開始,她還擔心如果湯姆來了事情會變得很尷尬——畢竟阿爾法德坐在了他的位置上。然而,擔心是多餘的。自從開學,除了跟安德烈婭-伯格森一起協調實習採訪的項目外,湯姆很少出現在周刊社團了。顯然,他找到了其他學習地點。
“我可不想捲入一場愚蠢可笑的三角戀故事,”在帕薩莉問他最近是否在密室學習時,湯姆避而不答,反而輕飄飄地譏諷道,順帶擊飛了她的咒語。
“我跟阿爾只是朋友。我說過很多次了。並且我也沒就你跟伯格森的傳聞說什麼,更沒幹涉你們來往。”帕薩莉後悔自己忍不住多嘴問這個,感到羞辱和難堪,漲紅了臉。
湯姆則冷着臉,沒再吭聲,但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彷彿她沒把握好分寸,侵犯了他的私隱,而他出於維護自身,不得不反擊。
這都源自於最近一開學,學生中間忽然流傳起湯姆和安德烈婭-伯格森交往的傳言。與此同時,關於她和阿爾法德的緋聞也有死灰復燃的架勢。
目睹他的神情,帕薩莉立馬閉上了嘴,清楚再就這個話題多說一句,只會使自己陷入更被動的境地——每當湯姆和伯格森一起出現在眼前,她都會生出一股憋悶的氣惱,同時一種抓心撓肺的感覺促使她想向他求證傳言是否屬實。明明理智知道,不該在意,更不能去問,可她卻控制不住自己——尤其當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
現在不該想這個。研究,課業和眼前的決鬥才是重點,她努力告訴自己。這只是這個年齡所有的、暫時性的情緒。而且一直以來,她和湯姆陪伴彼此的時間太久了,以至於不能很好地適應對方生活中出現其他人——比如之前她計較別人為他慶生。
“……我聽威夫特說,你在考慮加入我們?”過了一會,湯姆打破了沉默問,語氣裏帶上了一絲退讓,打斷了她的悶氣和思緒。
事實上,帕薩莉仔細想過威夫特的提議。分析后發現,或許她並不像她想的那樣“純潔”——也就是說,既然已經考慮到了要破壞純血家族防護魔法,偽裝騙人,拐帶並隱藏媽媽等操作,她其實以後會不可避免地觸及一些明顯違規的魔法。而獨自找資料研究肯定比不上跟一群人互通有無效率高。
“我正想告訴你,我很樂意加入你們。”她調整好了情緒,接連甩給他三個攻擊咒,平靜地說。
他擋開了魔咒,點了下下巴,臉上沒太多表情,但氣息舒展了不少。
“……最近你在忙什麼嗎?”又過了一會,他又問,這回臉上閃過一絲試探。
帕薩莉想了一下,告訴了對方在研究守護魔法。
“……你想把你媽媽從艾弗里家弄出來?”思考了一分鐘,他抬眼問,眼中露出謹慎,略帶小心地看着她,似乎有點顧慮這個話題會激怒她。
“還沒定,我只想做好最壞的打算罷了。”
他點了下頭,沒再說什麼。
但接下來,她不時會收到來自湯姆的筆記或是書——一些是借的,一些是不知用何種辦法弄來的,還有一些是買來的。
不得不說,他給的參考資料比她能弄到的要“出格”得多,她得掩人耳目偷着看。
“謝謝你的書,它們很有參考價值。”在下一次密室訓練時,帕薩莉主動道謝,“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也願意盡一份力。”
湯姆撇了下嘴,輕嘲說:“我以為理想主義者又要大肆鞭撻這類‘令人討厭的殘忍魔法’呢。”
“我已經轉變了一些觀念,魔法要看用途,而不是單純看它本身。魔法本身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她大大方方地說,“但我還是反對在活物身上做實驗。”
他又撇了下嘴,“詭辯的理想主義者。”
但帕薩莉感覺得出來,他其實心情不錯。
時間一直到了二月,城堡內的粉紅泡泡慢慢冒出來,沖淡了一些學習氣氛。從低年級到高年級,所有人又都活躍起來,氣氛在情人節這天早上到達了高峰。
米莉安雖然有了男朋友,但還是收到了好幾封情書;阿爾法德則乾脆沒有出現在早餐桌前——可這也不妨礙如雪片般的情書紛紛揚揚撒在斯萊特林桌邊;湯姆一個早上幾乎沒有吃幾口飯,一會就被人叫到一邊邀約;威夫特則紅着臉答應了一個斯萊特林女生的約會邀請。
這天不是周末。但上完課,許多高年級還是想方設法度過了浪漫的幾個小時——情侶成雙成對聚集在湖邊,城堡後面,溫室附近甚至圖書館隱蔽的角落。
但這一天對某些人來說,卻是劫難。受歡迎的阿爾法德今天註定得神出鬼沒了——在上午最後一節課上跟她打招呼道:“今天我得小心點,就不跟你在一起了,免得你也得遭殃。”
他指的是怕她遭到其他女生非難——他們在交往的流言最近捲土重來,讓一些不明真相又陷入單戀的女生信以為真,難免會想藉機宣洩苦悶——畢竟米莉安得跟杰特約會,帕薩莉把她趕走了。
周刊社團也待不下去——許多情侶坐在一起,完成了工作后開始邊打情罵俏(得益於她的改革,大家工作效率變高了不少)。
想了想,她打算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待的教室,如果沒有,就直接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把最後一點演算做完。
但不少想專註學習的人似乎也是這麼想的,走廊上幾乎沒有位子。
帕薩莉嘆了口氣,想到了湯姆的密室。
或許她可以去那間盥洗室湊合一下。想必再怎樣,情侶也不會使用那裏。而學習的人,也極少會考慮那種地方。
可盥洗室的門鎖卻壞了,無論如何也打不開——或者說,被人故意用魔法鎖住了。
帕薩莉抬了下眉毛,猜到了恐怕湯姆在裏面——也對,這天恐怕堵他的人也不少,而密室是個不錯的躲藏地點。
她不打算打擾他,可還是想使用這間盥洗室——其實是湯姆的魔法激起了她的勝負欲。曾經在走廊的獎品陳列室里,她破解過他的防護魔法。再一次證明自己的實力豈不更好。
想到這裏,她開始思考,研究和嘗試,最終費了會功夫,還是成功打開了門鎖。
然而,剛剛聽到門鎖咔噠一聲彈開,門就被從裏面拉開了。面前出現的是抱胸而立的湯姆。
“我以為這麼一個鎖,你得開到天荒地老呢,”他輕聲嘲諷,讓開身子,放她進來,周身的氣息卻挺輕快。
“得了,你疊了兩個高級幻象咒,比之前那個難弄多了,一看就是費了很大勁改進的吧?”帕薩莉見他心情好,就毫不客氣地回敬。
他撇了下嘴,似是對她的回擊不屑一顧,但眼裏還是流露出了一絲讚賞的笑意。
“所以你怎麼沒有躲到下面?”帕薩莉好奇地問,用下巴點了下洗漱台,指密室。
他笑容淡去,沒說話,垂下了眼睛。
見狀,她就不再問了。
然而,過了一會,他卻又主動解釋,“現在不方便下去。”
帕薩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可他又不講話了。
“難道底下還有人約會?”她開玩笑道。
“真幽默。”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
就在她挑了個廁所間,把馬桶蓋放下來,坐上去把東西拿出來準備看時,他撫摸着密室入口處的水龍頭突然說:“你知道,斯萊特林的特徵是蛇。”
聽到這種熟悉的開頭,帕薩莉的心提了起來——每當湯姆用鋪墊的方式說點什麼時,往往話題涉及的內容都十分驚人。上一次他這麼說話時,是在獎品陳列室,他坦白在調查生父身份。
“你聽說過海爾波吧?”
“傳聞他似乎是個邪惡的巫師。”她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頭,興奮和害怕開始滲出,——不知道接下來對方公佈的消息是好是壞。
“那是世人的偏見罷了。他其實是位十分有才華的巫師。不僅在魔法上造詣頗高,還深諳魔法生物的研究。他培育出了一種生物,我想你或許知道……”
“……蛇怪?!”她瞪大了眼睛,感到一股涼意躥上了脊椎骨,忍不住心驚膽戰地瞥了一眼密室入口處,生怕那玩意忽然鑽出來——顯而易見,湯姆的意思是,密室里不僅有雕像,還有一種以致命眼神和劇毒長牙著稱的生物。
湯姆轉過身來,眼中閃耀着欣賞,愉快和炫耀,傲慢地勾起了嘴角,然後紆尊降貴般安撫道:“別緊張,不得到召喚,它是不會出現的。”
帕薩莉瞪着他,幾秒后反應過來了:“……你見過它了?”
“它並不會傷害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他輕描淡寫地說,語氣里的賣弄卻越發強烈了。
“所以說……你之前讓我不要單獨來這裏,也是因為……因為……”
他對她報以一個讚賞的微笑。
“晚餐后,我可以帶你看看它。”他以獎勵般的口吻說,但帕薩莉自他的眼中捕捉到了分享秘密和好東西的興奮勁,“它的毒液是很珍貴的魔藥材料,再過一陣,它也要蛻皮了,到時候你可以拿一點蛇蛻。”
也許是湯姆此時迸發出了一種生動的熱情和真摯,她感覺自己的心也漸漸從震驚和懼意中回暖。
看着湯姆侃侃而談,她一陣恍惚,似乎這不再是什麼可怕的魔法生物,而是一隻品種稀奇的小貓小狗。對方這種態度讓她徹底鎮定了下來。
好奇漸漸冒了頭,她的膽子也大起來。
“它是通過那些地下管道到處走嗎?不會來到地面,對嗎?你是怎麼發現的它?難道它也對你說話了嗎?”
“對,它平時就是通過那些管道在城堡里找吃的,但可惜城堡里也只有老鼠和小蛇。它餓得一個勁叫,直到見到我。我給它帶去了來自禁林的新鮮食物。”湯姆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像是在回味當初的場景。
“當然,到校的第一個晚上,我就聽到從牆壁里傳來喊餓的聲音。當時,沒人聽到這種聲音,只有我。因此,我很容易就判斷出,這屬於非人類語言,也就是蛇語。過了一陣,我試着用蛇佬腔同這個聲音說話,才慢慢知道這道聲音的主人是一條蛇,而且不是一般的蛇。後來,它告訴了我它的來歷,我就去查了一些資料,最後確認,我很可能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
“當然,直到基本肯定我確是傳人,我才跟蛇怪見了一面。不過,尋找密室入口仍費了一番功夫。據蛇怪說,入口變過幾次,而它已經弄不清具體位置在哪裏了。我之前說過,城堡經歷過幾次改造……”
帕薩莉聽着他把怎麼找到密室入口並見到蛇怪的過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既感到緊張,驚訝,也相當感慨和傷感。也是此時,她忽然理解,他為何會那麼執着於調查自己的身世——換做任何一個人,有這樣異於常人的能力和經歷,恐怕都會有興趣挖掘自身。何況湯姆還是孤兒,這種探究的慾望只會更強烈。
假期間的擔心要成真了——湯姆弄清了身世,很可能會像見蛇怪一樣,前去面見那位有血緣關係的親屬。
畢竟他這麼優秀,且第一次有關身世的探索就大獲成功,她阻止不了。
雖然遠沒到做母親的年紀,可帕薩莉就是覺得,但凡有那麼一丁點感情在,沒有家長會把自己的孩子拋棄在慈善院那樣的地方。就連艾弗里夫婦這樣頑固的老派純血巫師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她甚至有點自責,自己為何如此悲觀,為什麼不能往好處想——明明還是有那麼一種可能,湯姆的父親出了意外,母親也遭遇了磨難,不得已才把他留在那種地方。他父母的至親恐怕壓根不知道他的存在。面對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優秀孫輩,他們恐怕還會大加歡迎。
難道她潛意識裏嫉妒湯姆,不願看他獲得家人的愛和認可嗎?還是說怕他其實有着比自己要好得多的家世,多年未見的親人會心懷愧疚和欣喜地迎他回去,留下她一個人面對慈善院,艾弗里夫婦和未卜的前途。
這麼一想,她有些不確定了。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絕不想他一個人面對最糟的結果。
“好吧,這麼看來,我也有點好奇你的身世了。你父親很可能也是斯萊特林後裔。我記得在哪裏看到過,天生的蛇佬腔只能通過血親遺傳獲得。”她鼓起勇氣試探。
興許他會願意她陪他去見見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或者父親家人。假如會面不順利,起碼他身邊有人——哪怕他會遷怒,也不要緊。總比他一個人好。
這番話讓湯姆立刻收斂起了笑容。他一瞬間顯得既緊張又頗為戒備——好像並不驚訝她猜到了他弄明白身世的事,而更像是防着她出言反對或說教,也好似有別的顧慮。
他們一個坐在盥洗室馬桶上,一個站在洗漱台邊上對視着,很久沒說話。
最終,他撇了下嘴,移開了目光:“你好奇的事也太多了點。”說著,把一隻手插/進長袍口袋裏,另一隻手則不得勁地整理了下領口。
他沒有反感,只是有點不自在。
帕薩莉鬆了口氣——他願意考慮她的提議。
下午的課她上得有點心神不寧。一想到一會要去看一隻輕鬆能到殺死人的傳說級魔法生物——似乎已經很久沒人親眼見到過蛇怪了——她就忍不住既緊張擔心又興奮期待。
湯姆的情緒似乎也比平時更高昂——一下課就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後開始迅速收拾東西。
帕薩莉的手也有點抖。
他們隨着人流去禮堂匆匆吃了晚餐,之後分別離開餐桌,避開人流,最終在二樓盥洗室碰面。
帕薩莉進來時,湯姆已經在裏面了。
“等一會你得閉上眼睛。我可以讓你摸一下它。”他輕聲說,盯着密室入口處的水龍頭。
帕薩莉吞了口口水,點點頭,聲音也很低,還因為緊張和激動有點顫抖:“那……或許我可以看看它的身體?”
“……行吧,我讓你睜眼,你再睜眼。”
帕薩莉連連點頭。
於是,湯姆便嘶嘶地吐出蛇語,打開了密室。
一道白光閃過,密室入口處的門開了。
湯姆又看了她一眼,見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便對着洞口說起了蛇語,聽起來像是在呼喚它。
“它估計剛剛也在吃飯,我們得等一下。”側耳聽了一會,他說。
帕薩莉點點頭,隨即坐回隔壁的馬桶蓋上,湯姆則倚靠在她所在隔間的門邊,與幽暗的角落融為一體。
他們等着,直到隱隱約約從哪裏傳來嗖嗖的輕響,聲音越來越重,逐漸轉為一種輕輕用毛巾拍打床鋪或者在空曠房間裏走路時的啪嗒啪嗒聲。
對視一眼,他們立刻回到密室入口邊。帕薩莉感到呼吸都變輕了,手也不由自主拽緊了湯姆的長袍。湯姆似乎也有些緊張,始終死死盯着密室入口。
“閉眼,”終於,他悄聲說,繼而伸手拉住她,把她往後帶。
帕薩莉閉上了眼。看不見東西讓人更緊張了。她忍不住往湯姆身邊靠,生怕碰到什麼摔倒。
湯姆帶着她慢慢往後走,最後停下了腳步。
與此同時,他邊往後退邊說著蛇語。
而他們頭頂上也傳來了另一個嘶嘶聲。
顯然,湯姆在跟頭頂的聲音交流着。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突然,離他們很近的一間隔間傳來一聲帶着哭腔的陌生聲音,似乎是衝著他們來的——
“夠了,出去,男生……”
帕薩莉驚得幾乎跳起來,湯姆也僵住了。
下一秒,不等他們有任何反應,吱嘎一聲,似乎隔間門開了。緊接着,她聽到咚”得一聲響,像是什麼人摔倒了,那個聲音便就此中斷。
等了一陣后,它也沒再響起——此時,帕薩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聽着年紀比她小一些。
周圍死一般寂靜。
帕薩莉的心開始怦怦直跳,不安讓她禁不住朝發出動靜的地方緩慢轉過身並試探着半睜開眼。
只見離他們幾步遠的一間廁所間門半開着,一條穿靴子的腿緊貼在地板上,從半張的門裏戳出來,腳掌無力地朝外側歪着。長袍和裙子掀到了小腿,露出靴口以上米色的襪子。
這個女生摔倒了,帕薩莉條件反射地想,有點慌張,一時顧不上擔心被人看見他們打開了密室,就想過去看看對方有沒有摔傷——不然為什麼她沒有馬上爬起來?裙子底下露出襪子可有點尷尬。
然而,湯姆攥緊了她的手。
帕薩莉有點着急,回頭看他,不明白——
“她摔倒了……”
然而,湯姆沒有回答——緊緊盯着同一個方向,抓住她的手越發用力,讓她一步也挪動不了。
他臉色異常蒼白,表情極僵硬,甚至無意識微微張開了嘴,似乎相當吃驚。
“湯姆……”
她摔暈了,我們得去幫她。她想說,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湯姆的反應令她胃裏升上一股不詳的預感,五臟六腑也沉重起來。
此時,頭頂上響起了嘶嘶聲。
這是一個提示。
她的耳朵接受到了信號,但腦袋頓了好幾秒,才隱約意識到了什麼。頓時,一股悚然的寒意席捲了全身。
蛇怪。他們跟蛇怪待在一起。
那麼,那個女生——
湯姆仍然沒說話。
帕薩莉感到難以置信,想過去查看那個女生,可湯姆依舊緊緊拉着她的手。
“湯姆,放開我。”她聽到自己說,聲音和身體都抖得不像樣。
可湯姆一動不動,眼睛直直瞪着廁所門。
帕薩莉的心和內臟隨着等待一點點沉了下去。盥洗室只能聽到他們倆急促顫抖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又過了將近一分鐘,他終於開口了,吐出的卻是蛇語。
幾乎是立刻,頭頂上也傳來蛇語,下一秒,帕薩莉用餘光瞟見一個通體碧綠的巨大身影無聲消失在了密室入口處。
蛇怪走了。
“我們得離開了。”湯姆最終給了她一點回應,聲音顫抖又沙啞。他把目光從隔間邊扯離,轉而看向她。
不。我們得過去看看她怎麼樣了。她想反駁,可這時又一聲也發不出來了,腳下也像生了根。
也許,說不定那名女生只是暈倒了。
可下一瞬,內心另一個聲音冷酷地否定了這種希冀——任何被蛇怪直接瞪視的人都會立即喪命。
“……這只是意外。”湯姆吸了口氣又說,聲音依舊顫抖。他扳住她的肩膀,試圖把她的視線也從那裏拽開,但不是很成功。於是,他摸索着重新抓住了她的手。
帕薩莉感到他們手心裏全是冷汗。
接着,她被拖出了盥洗室。
“這只是意外。”出來后,他又說了一遍,像說給她聽,也像自我說服。
“聽着,我們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否則會被開除,失去魔杖。”又過了一會,他迅速說,儘管氣息仍不穩定,口氣卻逐漸強勢嚴厲,甚至鎮定起來。
不。
帕薩莉沒說話,猛地轉身,推開湯姆,反身回了盥洗室。
可一踏入這裏,她卸了大半力氣,每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四肢好像全部失去了知覺。
然後,她終於來到了那個廁所間門口,見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一個跟她差不多瘦小的女生,此時正歪着坐倒在馬桶前的地上,兩腿向外伸開,一條腿穿出了門外,另一條則順着隔板底部的空隙擠到了隔壁,一小節米色襪子從靴子裏搓了上來,堆積在小腿。她的兩隻手脫力地垂着,虛握着拳,掌心朝上貼在地面,身體斜靠向一側隔板,腦袋和肩膀則抵在上面,一動不動。
女生眼睛圓睜着,維持着一種驚訝的表情,長着雀斑的臉上還掛着淚痕和鼻涕,好像下一刻就會眨眨眼,抹抹臉,不高興地從地上爬起來。
帕薩莉直直看着她,等了好一會,頓了一下,俯下/身,顫抖着伸出手,輕輕推了對方一下。
沒反應。
她可能嚇傻了,她想,努力排除雜念,從口袋裏拿出了魔杖。然而手抖得厲害,魔杖一下子從手裏滑了出去,發出一聲小而脆的輕響,隨即咕嚕嚕滾了出去,眼看就要跑到隔壁廁所間。
好在帕薩莉及時撲過去,伸手一把按住了它,可同時頭也一下子撞到了隔板上。炸裂的疼痛讓眼淚和眩暈一瞬間襲來,她的視線立時模糊起來。
胡亂用袖子擦了下眼淚使視野恢復清晰后,她吸了口氣,穩住了抖個不停的手,重新定了定神,將魔杖對準紋絲不動的女孩,說出一個又一個想得到的治療緩和魔咒。
“速速蘇醒。”
“醒腦提神。”
“歇停止痛。”
“緩舒苦痛。”
然而,魔杖尖接連閃過各種顏色的魔光,地上的女生卻依然睜着眼睛,臉上的表情分毫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