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時候的那場病
我和羅nǎinǎi都沒有說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沉悶。不知過了多久,羅nǎinǎi才起身把屋子的門關上然後轉身打開了床邊的一個大紅木箱子。幾乎是翻箱倒櫃的,我看着羅nǎinǎi把箱子裏的衣服一層一層的撥開,然後在箱子的底部拿出了一個小布包,只有巴掌大小。她當著我的面又一層一層的揭開了裹着的布,只見裏面躺着的不過是一個小木牌子,上面刻着一個古怪的字體,好像甲骨文又有些不像,我並不認識。
“羅nǎinǎi,這是什麼?”我忍不住好奇的問。
羅nǎinǎi一臉懷念的看着小木牌,滿是皺紋的手指慢慢的在小木牌的每一寸表面都摸了個遍,然後才抬起頭來,對我道:“你羅nǎinǎi我並不是這個小鎮上的人,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從我記事起魏老頭和羅nǎinǎi就住在我家隔壁,我從來沒有去追問過他們兩人的家鄉在哪裏,自然而然的就認為他們就是這裏土生土長的小鎮居民。
“我的家鄉,在大山裡,離開這裏並不很遠,也就三天兩夜的山路。”羅nǎinǎi緩緩地道:“我本不姓羅,而姓鄒。羅是我母親的姓。鄒家村世代居住在深山裏,解放前並不叫鄒家村而叫鄒家寨。說白了,其實我們寨子就是個土匪窩,直到解放zhèngfǔ招安了我們才把寨子改成了村。”
我不明白羅nǎinǎi為什麼會突然和我講這些事情,不過她既然是長輩也不好出言詢問只能默默地聽她述說著。
“你魏爺爺當年是zhèngfǔ安排進我們村來當村委書記的人,而我,只是村子裏一個赤腳醫生的女兒。久而久之,你魏爺爺和我就互相看對了眼,可是,我們村子有個規矩,就是女人不外嫁,一旦你要嫁的人不是村子裏的人,那麼你就必須離開村子永生永世都不得回村!”羅nǎinǎi說到這裏還有些遺憾,我卻有些不以為然,村子的規矩固然苛刻,反正深山裏的小村落有什麼好留戀的哪?
“為了能和你魏叔叔在一起我選擇了永遠離開村子,而你魏叔叔也必須放棄村委書記的職位回到鎮上。就這樣,我和你魏叔叔雖然結婚了,但是永遠都不得回到鄒家村。”羅nǎinǎi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婚後,我一直沒有生育。你魏叔叔並不是我的親生兒子,而是領養來的!”
什麼?我吃了一驚,本以為羅nǎinǎi只是隨口說說她和魏爺爺的往事回憶一下,沒想到她居然把這麼**的家事都說了出來,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的望了望窗外,生怕魏叔叔或者花嫂會正好在外面聽到。而且,隱隱的,我覺得羅nǎinǎi突然提起領養的事並不回憶一下這麼簡單,聯想到剛才她無意中所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似乎,會和我有關?按捺住好奇的xìng子,我繼續聽她講下去。
“嘯宇是我從福利院裏領養來的,一直視為己出,你魏叔叔並不知情。你父親的雙親和我們是老鄰居了,在他們死後你父親作為唯一的兒子就繼承了那棟小院。我看着你父親和你母親從戀愛到結婚,連喜酒都去喝過。可是,婚後不久你的母親就發現她無法生育,和我一樣。他們因此非常傷心難過,整天以淚洗面。我知道了之後就給他們出了個主意,讓他們也去領養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就是你!”羅nǎinǎi注視着我,果然,和我有關。
“你的父母不知走了什麼關係,把你從兒童福利院裏領養了回來。剛回來那會兒你一歲都不到,你父母很開心,還給你取名吳憂,希望你這輩子無憂無慮開心的過一輩子!”羅nǎinǎi的話讓我再次驚訝了,如此看來他們一開始是讓我跟着父親姓的,那為什麼後來我的名字又成了林琅?
看出了我的疑惑,羅nǎinǎi接下去道:“起初一切都很好,直到你一周歲生rì那晚開始,你突然夜夜啼哭,高燒不斷,你父母以為你病了把你送去了醫院,卻怎麼也治不好。你渾身高熱,卻又似乎神智清醒得一直大哭不止,不怎麼吃也不怎麼喝,全靠醫院吊水續命。你的父母着急了,帶着你去了好幾個大城市的醫院裏看,依然查不出病因不見好轉。為此在全國輾轉了大半年之後,你的父母把你帶回了家,因為看病的錢已經讓你的父母傾家蕩產了。而你那時候也簡直瘦的不成樣子就只剩下了一個骨架,更像個小鬼一點人樣子都沒有了。你的父母把你帶回來,是以為你熬不下去了,想讓你死在家裏。”
“那後來,我又是怎麼活下來的?”我舔了舔乾涸的嘴唇,問道。這是我頭一次聽說這件事情,我的父母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我小時候居然有如此險惡的一場大病。在我的印象里,自幼身體就很棒,幾乎連醫院都沒有去過幾次。
“我剛才和你說過,我是村子裏赤腳醫生的女兒,從小跟着我父親行醫,自然懂得一些醫術。你可不要小看赤腳醫生,有些時候,他可比大醫院的正規醫生要來的厲害的多。你父母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找到了我。我看了之後,其實也找不到病因,但是我卻有一個繼承了我父親全部醫術的孿生姐姐。根據村規,我不能回去,卻不能代表我不能讓別人去村子裏。於是,我也給了你父母最後一個希望,把這塊小木牌給了你父母,讓他們拿着它去村子裏找我的姐姐,給你看病。”羅nǎinǎi說著,就把手裏的小木牌遞給了我。
“他們。。。去了?”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個偏僻小山村裏的赤腳醫生能治好所有的大醫院都治不好的病嗎?我表示懷疑,即使這個被治好的孩子就是我本人。
“他們真的把你當作自己親生的孩子,當作寶貝來疼愛,所以,就算再不可能成功的途徑他們都想去試一試。他們愛你!”羅nǎinǎi有些哽咽,同為人母,她一定比我更能理解作為父母眼見自己的孩子瀕死時候的絕望和哪怕有一星半點希望都不願放棄的執念。
“半個多月之後,你的父母回來了,你恢復了正常,只是從此之後你的名字改回了林琅,據說是領養你的時候你就有的名字。你的父母說,那是半路碰到的一個算命先生所說,他們兩人前生造孽太多今生註定無後,強行收養孩子續香火的後果就是你會不久於人世,除非讓你不隨吳姓,並且讓你從小知道他們並不是你親生父母的事實方能化解。”羅nǎinǎi的話讓我總算解了一個惑,怪不得我會不跟父親姓,怪不得他們會一點都不隱瞞我是領養來的事情。原來這一切,都是緣於他們對我的愛,對我能夠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那麼,治好我的病的是羅nǎinǎi,你的姐姐嗎?還是因為改了名字?”我疑問道。
“不知道!”羅nǎinǎi搖了搖頭,道:“他們沒有說有沒有去過鄒家村,只是把小木牌還給了我。對於其他的,他們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我也沒有問過。”
“羅nǎinǎi,你今天為什麼會和我說這些?”我覺得很奇怪,這些往事是不是真的我已經沒法從我父母那裏求證了。如果羅nǎinǎi想要告訴我,為什麼之前從來沒有提起過,卻在今天全都告訴了我?
“我本不想告訴你這些,想把它們爛在我的肚子裏帶進棺材。可是,你的魏爺爺來接我了。嘯宇他們都看不見你魏爺爺,可你居然看得見!所以,你並不是個簡單的孩子,你有權利知道這些。”羅nǎinǎi回答。
“你知道他不是魏爺爺!”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羅nǎinǎi這架勢簡直就是交待遺言的節奏。
“不管他是什麼,你魏爺爺,來接我了,我的時候到了。”羅nǎinǎi堅持着,她的表情淡然又決絕,一切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愛的人來接她了。
我再一次情緒失控的流下了眼淚,多年的相處我其實非常清楚羅nǎinǎi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她的決定不會改變。在失去了父母之後,我真的不想再失去這樣一個對我關照有加的慈愛老人。可以預想到的孤獨和絕望侵襲而來,這個世界上又會有一個關心愛我的人離我而去了嗎?
“不要哭,孩子,你會好好的!”羅nǎinǎi摸了摸我的頭髮,道:“我的小木牌就給你了,留個念想吧。”
我抬起頭,擦去了臉上的淚水,道:“羅nǎinǎi,它不是魏爺爺,絕對不是!你不能跟它走!我會想出辦法的!小木牌你留着,等哪一天你真的要走了再給我,只不過,不是今天不是現在!”
說完,我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就衝出了羅nǎinǎi的家,甚至顧不上和魏叔叔還有花嫂打個招呼。現在,我只是想找到金天末,那個茅山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