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喜仁

走出魏家的時候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我不知道如果再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出現的話還有誰會一眼就認出他不是我？這個世上，知我懂我的人太少了。

默默地走在多吉的身後，我一時之間竟有些百無聊賴，周華明天就要被槍斃了！這個我曾經生命里的貴人只是眨眼間就成了我的仇人，這隻能嘆人心太複雜還是世事太叵測？也許，我真的應該好好探究一下其中的奧秘，殺我父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抱定了這樣的信念的我，突然覺得和多吉去找一下王所長也許會是個不錯的開端。

多吉帶着我來到了一家小茶館，這是周華閑暇時候最愛待的地方，泡上一壺龍井他就可以待一整天的功夫。小茶館的老闆是個瘦瘦的光頭，眼睛不大嘴巴卻很大，又姓關，所以別人都因此戲稱他為大嘴光！大嘴光認識我，但他似乎也認識多吉，只看了我們一眼就朝後面指了指，之後就再次低下頭看他的書，似乎我們不是客人不用招呼。

熟門熟路的走到了後面的一個小雅間，打開門，裏面的陳設絲毫沒有變化，仍是我記憶中的一桌几把竹椅，連牆上掛着的畫都依然是那很奇怪的花，無葉卻開得濃烈的彼岸花。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問老闆，為什麼他的小茶館裏不掛梅蘭竹菊，卻掛着代表死亡的花，沒有忌諱嗎？但是每次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大嘴光也許是個有故事的人，我無意窺探。

這個曾經是周華包房的雅間裏今天坐着的卻是王所長。王所長叫王喜仁，很農村的名字，但是他長得確是濃眉大眼，即使現在人到中年也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輕時候一定帥的驚天動地。他和周華是老戰友鐵哥們，但是我的記憶里卻對他印象不深，因為見面次數連一個手掌都能數得出來。我只是經常聽周華提到他而已。雖然只是一個小鎮jǐng局的局長，但是王喜仁卻有一種身居高位人士才有的威壓，正襟危坐在他對面的我感到了一絲絲吃力。反觀多吉，倒是一臉輕鬆自在，彷彿有求於王喜仁的人是我不是他。

“你還是找了小琅過來。”王喜仁看着多吉，臉sè有些不滿。

“你們為什麼都要護着他？死的人畢竟是他的父母，他有權知曉。”多吉也有些不滿。

聽他們的交談，似乎有什麼事情在隱瞞着我嗎？護着我？我的父母都死了還算護着我嗎？我同樣不滿。

王喜仁一臉凝重的看着我再看看多吉，最後只能黯然嘆氣，良久，才緩緩地道：“周華上個月月底的確休假一周，我親自批的假條。一開始他沒有向我說明他請假一周的原因，但是我知道他這個人輕易不會請假這麼長時間，絕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辦。況且，他在走之前竟然請我代為照顧你的父母和你。”

王喜仁看着我，我皺了皺眉，這樣的託付分明就是交待遺言，周華為什麼會這麼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辦甚至會讓他覺得生死有恙到需要交待後事？

“我聽了他的話覺得事有蹊蹺，就追問他到底想去幹什麼？為什麼會有擔憂怕自己回不來？起先，他一直沉默不回答我。你知道得，他一直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所以我就威脅他，說他如果不說清楚我就立刻打電話給你，讓你從學校回來親自問他。他不得不妥協了，讓我不要告訴你他休假的事情，但是他只肯告訴我他請假的去向。”王喜仁道。

“是去哪裏？”我忍不住問道。

“他說他要去鄒家村！”王喜仁的話讓我大為吃驚，如果之前沒有羅nǎinǎi和魏老頭的事的話，我恐怕並不知曉鄒家村是個什麼地方，而如今，這個地方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讓我倍感疑惑，它是羅nǎinǎi的家鄉，也或許是我的父母帶我去看病的地方。那麼，周華又為什麼要去那裏哪？

“他為什麼要去那裏？”我問道。

“這個，他死活不肯說。”王喜仁遺憾的道，“他向我保證他一定在一個星期之後回來，把你的父母和你託付給我只是最壞的結果讓我不要多想。我雖然心中疑惑不斷，但是多年的朋友我知道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xìng格也固執，他不肯說的事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來的。能夠把去向告訴我，已經是我用了威脅的手段，也不好再說什麼。最後，我還是同意了他的休假，讓他去了。唉~~！”王喜仁再次嘆了一口氣，他也許在深深的自責他的首肯，也許，他當初就應該再堅持問問清楚。

“他一星期回來之後，有什麼異常嗎？”一旁一直沉默的多吉突然問道。

“異常。。。。。”王喜仁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也許其他人看不出回來之後的他有什麼異常，但是在我看來，倒是一個小小的地方有問題。”

“是什麼？”我和多吉異口同聲地問道。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腐屍的臭味。”王喜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在xīzàng當兵的時候養過jǐng犬，鼻子特別的靈。別人聞不到，我卻聞得到。所以，不會錯的。”

腐屍的味道嗎？我在學校里也接觸過屍體，雖然只是些上課實驗用的，但是那個味道還是記憶猶新，想忘也忘不掉的。那天晚上，我父母被殺的那晚，血腥味實在太過濃烈了，但是現在仔細回想一下，現場還真的有股腐屍的臭味。

“那段時間裏我們鎮子上根本沒出過命案，他在哪裏接觸到的屍體？那時候我一直以為是我多心了，可是鼻子不會說謊，他身上的味道不濃，但是真的有。”王喜仁懊惱得繼續道，“那段時間恰好我的老丈人病重送去了省城裏的大醫院我的妻子趕去照料，剩下我一個人既要照顧孩子又要照顧早幾年就癱瘓在床的母親，所以實在沒有jīng力管其它的，只想着忙過這一陣子就去找周華好好談談。沒想到，老天不等人啊！沒過幾天，周華居然就犯下了兩條人命！我想不通，我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殺你的父母？他有多疼你全鎮上的人都知道，卻為什麼要殺害你的父母？他被抓到之後，我甚至不止一次的問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問他。只想要個答案，可是他從來都不說，一直沉默，就像啞巴了一樣。他最後一次和我說話就是讓我想辦法說服你讓你去見他最後一面。”王喜仁難得的情緒激動了起來，多年的戰友情和好幾次的生死交情讓他和周華已經形同親兄弟一般，可是這世上被牽絆的事情實在太多，只是自己的一個疏忽，卻讓自己的兄弟陷入了萬劫不復的結局。明天，多年的兄弟就要被槍斃了，他卻沒有絲毫辦法，法理無情。

“既然你也想要知道周華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那麼又為什麼不想讓我去找出來哪？林琅來了你卻肯說了？”多吉問道。

“因為我不想你也出事。”王喜仁無奈的道，“當年你的母親懷了你之後就從此離開了周華，讓他痛不yù生從此終身不再娶。你是他唯一的兒子，他雖然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表露出對你的思念，但是我知道他心裏一直惦記着你們母子。周華現在已經毫無再獲生機的可能，作為戰友我有責任照顧你，不讓你去追查就是想讓你遠離是非。至於小琅，我本也不想說出來，可是你說的對，死的，畢竟是他的父母，他有權利知曉。”

“都沒有去查你怎麼知道是非兇險？“多吉一點都不領王喜仁的情，反駁”你以為我想要查他的事情嗎？要不是母親作了噩夢非要讓我來這裏找他，我才懶得管哪！”

“你閉嘴！”王喜仁大怒，嘩得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吼道，“當年你母親為什麼要帶着你離開我管不了，可是周華是你的親生父親，這一點你不能否認。當時他有多想去找你們三天三夜都沒有吃喝睡覺你知道嗎？一場大病折磨得他差點見了閻王，而你的母親卻只因為什麼破族規就舍下了他，既然能夠相愛甚至懷了孩子又為什麼到最後退縮了？周華最後沒有去找你們就是尊重你母親的選擇，這個選擇有多痛苦你知道嗎？了解嗎？能夠體會嗎？他是生生忍住了這麼多這麼重的思念啊，我這個旁人看了都要心碎了，你作為他的兒子，憑什麼在這裏輕視他？”

“那你也閉嘴！”多吉看起來似乎比王喜仁更加的憤怒，道：“我母親既然已經懷了我，你以為她願意讓我從小沒有父親嗎？她就捨得離開嗎？她之後一直鬱鬱寡歡再也沒有笑過，以淚洗面是家常便飯。她才四十歲不到卻已經滿頭白髮，還不是想他想出來的？不錯，離開是我母親決定的，但是這個決定也從此帶走了她的生氣，要不是有我在，她早就死了。幾乎每天每夜的站在那裏望着東方，就是在思念他。周華為什麼不來帶走她？難道就是因為什麼破族規嗎？他是懦夫，他沒有勇氣面對族裏那些老怪物，他就是貪生怕死!“

“你。。。！”王喜仁被多吉的一番話氣得全身都在打顫，滿臉漲得通紅，牙關緊咬，雙目赤紅。一隻手已經抬了起來卻又在半空中停了下來沒有打下去，如果他配槍隨身的話我真怕王喜仁會控制不住一槍斃了多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