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言（上）

&nb)夏末，九月十六。墨陽城。亥時許。月圓。

西郊外的叢林夾道，一匹高頭黑馬奔着座破廟揚長而來，及近廟宇，馬背上的紅袍男子飛躍跳下，動作行雲流水。他的坐騎似通人性，原地拔高蹄子剎住了快如閃電的奔勢。

紅袍男子渾身酒氣，臂彎中蜷抱着灑了只剩半壇的酒罐兒，他明顯不是頭一次來此地了，推開廟宇門，腳步即使跌撞，也輕車熟路的避過地上碎磚及躺倒在地的三尊石像，走到里側角落裏唯一的臟蒲團上坐下，仰脖猛飲兩口后愣起神思。酒順他下頜兩端淌下些許，他也不在意。

突然，一陣淺吟低誦的歌聲將他思緒拉回，這大半夜的，荒村野廟，莫不是出了鬼？紅袍男子絲毫不懼怕，“嗆啷”從腰間抽出柄長劍，劍身在出鞘瞬間隱有龍嘯之音。

“公子，”歌聲停在廟門外，招呼聲細膩、渾圓又略帶低啞，分不清男女，紅袍男子看到對方的影子透過半掩廟門折射地面，於是又將劍送回劍鞘。來人略頓霎那繼續說道，“公子，小女子途經此處，公子能否行個方便，容小女子在此歇腳。”

原來是個女子。紅袍男子微皺眉頭，對方講話慢慢吞吞，婉轉如歌如泣，夜晚中聽來未免令人難受。

“廟又不是我的，呃，自便！”紅袍男子說話間打了個酒嗝。

“多謝公子。”廟門推開，那女子裊裊婷婷走進來，紅袍男子打量一眼，女子黑色衣服寬大，頭被嚴實罩在斗篷里，且低垂着，走起路來沒有動靜，形同飄在雲霧裏。“廟外是公子的座騎？實是罕見寶馬。”她一邊半笑半歌的說著，一邊繞過躺倒的三尊石像，到男子對面席地而坐。

“公子，小女子頭回進京，聽說墨陽廟宇香火鼎盛，怎麼此處已近城門，卻連個看廟人都沒有？敢問這裏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她獨特的聲調本身已經十分詭異，加之臉部被巨大的斗篷陰影掩住，令誰與她同處一隅都會心生恐懼。

不過紅袍男子只是略微又一皺眉，緊接着冷臉解釋：“此廟之所以無人供奉，是因為廟裏吃供奉的不是神，而是傳說中一個女剎、與她水、火二位護法。”

“既是女剎為何還為其建廟塑身？”

“百年前塑的，這廟很有年頭，恐怕整個建安朝也只餘下這一座有她石像的廟了。沒被毀掉，是開朝建安大帝的旨意。”

“百年前？”女子悠悠語調似一條細蟲，漫不經心的尾音一挑，紅袍男子立時覺得背上讓人輕咬了一口，又麻又癢。她忽然略有歡快的說道：“我記起了，公子說的～莫非是卓驍嬈？”

“正是。”

“她當年建下驍嬈教，教眾無數，可惜一夜間瘋癲成魔，屠了一城百姓，後為情失意，跳崖而亡。卓驍嬈啊卓驍嬈，一代風華香消玉殞。”她漸漸黯淡，隱有悲傷之意。

“卓驍嬈雖罪孽深重，不過沒有她，建安大帝也殺不進前朝的城門。烽火連煙，誅暴討逆，屠戮之孽不堪回首。建安帝建朝後，為安撫前朝，任前朝百姓毀盡、燒光卓驍嬈廟宇，但建安帝仍對女剎文武兼備的才華唏噓憐惜，這才諭旨留下墨陽腳下這座廟。”

“光影浮華，前人塑廟後人拆，最無辜的，還是一矗矗零落的泥胚子。”

“姑娘的見解獨具一格！”

這女子掩面一笑，笑聲悅耳且短，好似勾魂銅鈴。“公子誤會了，在下姓蕭，名女子，怎的就成了姑娘？”說著，他將斗篷掀開。